梁玉婵
今年春节,全家人在饭桌前聊着各种各样的童年趣事,其中包括“70后”的滚铁环儿、打陀螺;“80后”的摘野果、吹柳笛儿;“90后”的打弹珠、拍卡片等。一家人守着一方天地有说有笑,好不畅快。父母们也不甘被小辈儿冷落,再次细数年轻时度过的艰难岁月。
60余年时光匆匆流逝,母亲的记忆已斑驳得不成样子,可提起我的童年趣事、糗事,母亲的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当着众姊妹的面侃侃而谈,弄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就在母亲的一颦一笑间,我感到了一阵阵的幸福,还有一种难以述说的感情。
小时候,街边的小卖铺已经出现许多小零食,按说它们的独特口味更能满足我的味蕾,可我却偏偏垂涎于那一串串红彤彤的老北京糖葫芦儿。每天傍晚我都盼着那头发花白,骑着笨重三轮车的老奶奶从我家门前经过,伴着一声声由远及近的“糖葫芦儿……”我便“嗖”地奔进厨房,“妈!卖糖葫芦儿的来了!钱!钱!钱!”我焦急地叫着,妈妈无奈地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绿色两元钱,还没来得及嘱咐一言半语,我便一溜烟儿地飞出了大门。
傍晚的糖葫芦儿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布满雀斑的小红脸显得黯淡无光,金色的冰糖像一滴泪水划过山楂的脸颊,顺着签子流了下来,好似在外奔波了一天,哭闹着要跟我回家。我把两元钱递给老奶奶,得到两串糖葫芦儿,伸出舌头舔一舔,甭提多甜了。离开时总要凑到跟前儿问上一句“明天您还来吗?”“来呀!”这话听起来真让我踏实,好像明天依然很有盼头。回到家里,我都会把上面最大的两颗山楂留给母亲,她总是再三推脱:“你吃吧,你吃吧,这玩意儿倒牙。”可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母亲张大嘴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我的心就像嚼在嘴里的冰糖葫芦儿一样,酸酸的、甜甜的。
记得曾经有好几天没有听到老奶奶的吆喝声了,“糖葫芦儿奶奶怎么不来了呢?是不是去北街了呢?”我心里嘀咕着。当天下午,趁着母親正在厨房忙着给全家人做晚饭,我便独自跑到北街去等,呼啸的北风肆无忌惮地欺负着我,冻得我整个人都麻痹了,哆嗦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儿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气势汹汹的母亲。母亲揪着我的衣服一边走一边数落我:“你不说我都知道为什么到这儿来,几天没吃就把你的馋虫儿招出来了,没出息的丫头!”
倒霉的是当天晚上肚子便着了凉,这鬼天气害得我上吐下泻,平时叽喳的我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夜已是深了,母亲刚刚忙完了手头的零活儿,她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热水放在了我的床边,在我的床边静静地靠了会儿,看起来是那样的疲惫不堪。我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我看到了时间正悄悄地洗刷着母亲年轻的容颜……
几天后我痊愈了,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又重出了江湖。一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带着我到集市上去买了十斤山楂,看着满筐红玛瑙似的果子,闻着浓浓的山楂味儿,我呆呆地愣住了。到家后母亲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卸下了果子就去忙了。我也和小伙伴到村头去玩,许是累了乏了的缘故,进屋子后不久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更深月色半人家,此时的小村庄万籁俱寂,只有哧哧声一直传送到我的枕边,是母亲还在为这个家忙碌着……第二天一起床,“哇!天呐!”我兴奋地又蹦又叫,圆润红彤的果子外面裹着一层冰晶透亮的糖皮,一根根倾着身子整齐有序地插在草靶子上,这一景象震慑了我。我直奔厨房一把抱住了母亲说道:“妈妈,您太懂我了,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说完我就拿起手里的糖葫芦儿吃了起来,那滋味甜而不腻、酸而不颤,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脆,嘴里不由得奏起了欢乐的交响曲。“走!咱卖糖葫芦儿去,快过年了,给你买件新衣服。”我像猴子一样激动地窜上了三轮车,“卖糖葫芦儿嘞!卖糖葫芦儿嘞!卖糖葫芦儿嘞……”我使劲地吆喝起来,想把我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想把我的幸福传递给这个淳朴的小乡村。
回忆停留在那幸福的时光里,看着眼前年迈的母亲,我不由自主地祈祷,愿时光可以善待这朴实的老人……
如今,家乡的街头巷尾再没有了卖糖葫芦儿的吆喝声,愿记忆可以留住这一抹珍贵的京腔京韵,尤其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一切都深深烙进我的心灵深处,它会永远陪伴着我,给予我绵绵不绝的温馨和取之不竭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