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叫醒了我

周文岳

“嘎嘎”，是乡亲们对喜鹊的方言叫法。喜鹊，是民间的吉祥鸟。妈说，嘎嘎叫唤，都有时景呢。早上叫唤，报信呢;上午叫唤，有事呢;晚上叫唤，来财呢。

当年，我们老家前院有几棵椿树，椿树上有个嘎嘎窝。里院门墙边有一棵大土槐，槐树枝上经常有嘎嘎叫唤。家里来客人了，妈会说，噢，你来咧，早上嘎嘎叫唤咧。后来，我们对老屋做了改造，把椿树伐咧，做了头门;把土槐伐咧，做了架子车辕。村里人说，椿木门好，紧沉、结实，能用人老几辈;槐木辕好，不管上坡下坡、拉轻拉重都走咧。

再后来，我们搬进了南边老屋，给院子栽了梨树、苹果树，南墙根底还自生了一棵杏树。爸从铁佛集上买了三棵指头粗的土槐，栽在头门外了。院子的杏、梨、苹果吃不完，窑背上的柿子也吃不完，我们便把这些果子洗净、切片，一起入瓮，加麯子后酿成了果醋。

头门外那三棵土槐越长越疯，树身都过了七把以上，枝梢遮了半个马路。夏天了，妈和大娘二娘、邻居婶子们在树荫下乘凉;冬天了，树枝稀疏，斜阳暖照，又是另一番风景。

有一次我在院里拔完草，拉开头门，眼前停了一辆黑色宝马车，司机在车里看手机。我直接招呼道，师傅，喝水吗？他打开车门说，我是路过，看你这槐树长得好，还有个嘎嘎窝，就停下歇凉了。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在老屋听不到嘎嘎叫唤了，县城的家属楼里，小区里也听不到嘎嘎叫唤了。

到北京后，来广营那边经常有嘎嘎叫唤。不管冬夏，尤其早上四五点，那个清脆呀，“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由南而北，或由北而南，像小鞭炮似的，在空中、楼宇间炸响。早起还用什么闹钟，外面正“嘎嘎嘎”着的喜鹊就是报时器。做环卫、餐饮、蔬菜批发生意的都赶这个点。

由于国内幅员辽阔，日出日落时间跨度很大，国家便用北京时间统一了日常行动。和咸阳比，北京在东八时区，咸阳在东七时区。同天日出时间相差达40多分钟。而北京早起的嘎嘎叫唤，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因了嘎嘎的呼唤和提醒，我曾经有意寻找和观察，拍下了若干不同形态的嘎嘎和嘎嘎窝。

搬到广安门外后，这一带建筑密集，高层甚多，地铁公交，纵横交错，人流量很大。初来乍到，我以为不会有喜鹊叫了。第二天清晨，“嘎嘎嘎”竟不期而至，和来广营那种叫法一模一样。

送孩子进校门后，我顺着14中西墙向南走了一段，路边耸立着两行土槐，槐树下面的护栏上，长着各色月季花。微风动处，芳香扑鼻。正陶醉间，又是一串“嘎嘎嘎嘎、嘎嘎嘎”声传来，一抬头，五六只喜鹊从槐荫里飞出，斜着翅膀，朝着蓝天、白云、高楼而去，如此悠然游然、自由自在。

有一次和社区同志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北京喜鹊咋这么多？

他说，这和环境保护有关。一方面是湿地、植被多;另一方面，保护措施好。比如不给大树上乱喷农药;冬前清割湿地里的芦苇，帮鸟儿安家;隆冬时，安排志愿者给鸟儿撒粮喂食等。

有专业资料披露，近几年从北京过境，南迁北徙的鸟类达300多种、上百万只以上。长住北京的鸟类，基本上都在野鸭湖，密云、官厅水库，汉石桥湿地等处安了家;曾经一级濒危黑鹳也住进了拒马河区，高峰时过了70只;还有300多只太平鸟，在官厅水库、妫水河库区集聚觅食;震旦鸦雀在奥森公园飞来飞去，近年又增加了天鹅、东方白鹳、青头潜鸭等稀客。他说，鸟类的眷顾，证明首都生态环境变好了。

日前回到咸阳老屋，母亲和大娘、二娘在门口坐着。问候说话间，妈指着树梢说，你看，嘎嘎把窝垒上咧。

一抬头，正好一只喜鹊从北飞来，飘飘然，落在了窝巢边的树枝上。随之，又是几声“嘎嘎嘎嘎、嘎嘎嘎”的叫声。

妈又说，她知道我回来了，嘎嘎没明就叫唤几遍。

啊！嘎嘎回来了，我不禁喜出望外，精神为之一振。

那年我们举家搬离村子，住到城里后，老屋院子长出了荒草，墙上结了蛛网，燕子飞了，鸟儿不见了。

妈说，鸟儿撵人呢，屋里没人住，鸟儿也不来咧。

真的，鸟儿不但撵人呢，还会给人带来好运气。确实，那段时间，老屋没鸟儿了，我回去总有一种凄凉、孤寂、不安感，停不住。

据专业人员观察，喜鹊和燕子一样，和人类走得最近，属于富有人情味儿的鸟类。人在它在，人多它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根本没有喜鹊的踪迹。喜鹊的窝巢都在村旁的大树、电塔上筑着，远观近看，就是个嘎嘎窝。

嘎嘎窝是每年阴历10月初，到11月底前建成的，雄鹊负责运输，雌鹊负责搭建修补。

建成后的嘎嘎窩，看似蓬乱不堪，实则精巧别致。奥运村国家体育馆，就是从嘎嘎窝的筑造上得到启发，应用现代科技，精心设计出来的。行内人士说，那么多斜撑倒插着的钢料，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相同的第二根。

嘎嘎窝由顶盖、外层、里层、内垫构成。顶盖和外层一样，由主木和排列有序的枯枝搭成，紧致细密，骤雨不漏;里层为细枝和泥土;内垫主要是布絮、草根、兽毛等柔软物质;门洞在巢侧留着，甚是精巧。

假若没有喜鹊，长空，将会空虚;儿童，将少了欢乐;诗人，将缺了灵感;母亲，也会少了一分寄托。肯定，自然界会为之逊色！

真好！不管在北京，还是在咸阳老屋，总有嘎嘎陪着。

“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既是我的闹钟，又能解忧报喜。愿嘎嘎们平安，人类平安。愿我们永远与嘎嘎相伴，共享天下与大自然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