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宠类短视频中关于人与动物关系的再思考

□ 申宇沣

短视频的诞生和盛行打破了不同人群间的知识鸿沟，人们通过碎片化的内容学习快速填补了对未知领域的认识，扩充了知识信息房。大数据的极致运用与人们固有的展现欲和窥视欲促进了短视频的迅速发展，使得各种社交、资讯曝光渠道越来越广，人们的生活娱乐方式由点向面扩散开来，用户属性区分更加细致。与之适应的是短视频平台逐渐细分出多种内容模块，越来越多的自媒体、短视频从业者深耕垂直领域，提升短视频内容质量，致力于产出更多具有差异性、个性化的短视频。

萌宠类短视频分析

短视频营销模式解析。在短视频各垂直细分领域中，新兴的萌宠类短视频脱颖而出。“拟人化+原创性”的特性吸引了众多观众，可见宠物吸“金”的能力是巨大的，即商业化变现的可能性是巨大的。在各类短视频平台中均设立了单独的宠物频道，平台采用“UGC（用户上传内容）+PGC（专业生产内容）”模式提升该板块内容质量，同时也成功带动其他类别内容的流量增益。

目前短视频平台萌宠类的创作者具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萌宠类视频拍摄的素人（一般业余创作者），时长通常在一分钟内，以手机拍摄为主，质量偏低；第二类，一定粉丝量的KOC（关键意见消费者），时长30秒到三分钟左右，主要分享养护科普，侧重点在功能上，部分存在带货行为；第三类是萌宠KOL(关键意见领袖)，主要是经验分享和有剧本的视频表演，以商务合作为主要目的。目前，短视频平台竭力提升萌宠类短视频PGC的内容质量，依靠原创内容来打造萌宠短视频自媒体品牌，用内容来承载品牌信息，让品牌价值能够深入人心。

萌宠类短视频手法多表现为“萌宠拟人化”，通过“可爱的外表+与人类相似的行为”进行短视频展示，达到人类情感满足和共鸣的效果，具体以配音、字幕、演绎等手法呈现。萌宠类短视频通过不同渠道实现流量变现：一是注重与线下产品相结合，把获取的用户吸引到线下体验，即体验式变现；二是将合作的商品插入对应短视频的橱窗链接，即商务合作式变现；三是组建社群，将有相同需求、共同爱好的群体吸引到微信群中进行情感操作，即情感共鸣式变现。

根据截至2021年8月的数据显示，抖音萌宠类粉丝数在1000万以上的博主有16位，商务合作报价7万-52万元/条短视频；粉丝500万-1000万的博主有33位，商务合作报价3万-15万元/条短视频。其中，博主“会说话的刘二豆”以粉丝数4132万次、获赞数4.41亿次位列萌宠类博主之首，同时商务合作报价也是最高。由此可以看出，萌宠类短视频背后带动的经济效应是巨大的。

用户内容生产的驱动因素。一、技术。短视频平台为创作者提供技术支持，降低拍摄难度和制作成本。拍摄视频从最初的需要专业团队、专业设备的垄断阶段，经过技术便利全覆盖的变革，完成了普通大众仅需要通过一部手机便可独立完成整个视频作品全部工序的轨迹转变。同时，在大数据技术的支撑下，宠物类短视频更能精准锁定受众群体，提升了传播效率。柏拉图认为艺术是机械模仿的，而短视频平台提供了“拍同款”的功能和渠道，再一次说明驱动用户生产与技术有着紧密的联系。

二、情感。宠物可以为人们提供更多的情感满足的可能和方式。拍摄、记录宠物的日常片段和创作“拟人化”的剧情类短视频并发布到短视频平台是人们情感满足的延续和扩散。娱乐功能是人们情感满足的纽带和桥梁，是用户内容生产的驱动因素之一。当萌宠类创作者通过短视频展示或分享，再加上观众的点赞和互动，他们的情感需求就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观众乐于沉浸在萌宠类短视频中是因为宠物能够给他们带来情感满足，能够在萌宠类短视频找到情感共鸣。创作者与观众从彼此之间获得情感满足，形成了“创作者乐此不疲创作+观众无限沉浸其中”的动态闭合链。

三、利益。当有强劲的技术作为支撑，当首要的情感需求得到满足后，人们追名逐利的心态就会产生并且加固，利益的效应链就会形成。关注点赞、曝光度增加、利益获取、阶级翻越是这一利益闭环的内容。粉丝数1600多万次、获赞数2.3亿次的萌宠类博主柯铭曾经表明没有绝对的无偿生产内容之说，只有伴随着追求利益的目标。短视频平台为利益的传输提供优质的渠道，减少利益流失的可能，如积极建立了“物品显示”的功能，即显示与视频中相关的物品链接，博主还可以在主页上设置商品橱窗进行带货。萌宠类流量大博主金毛大黄承认通过抖音橱窗卖相关宠物食品、用品等已经获得了不少利益。

矛盾、冲突、未来去向再思考

萌宠类短视频更加充分展现出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关系。人为动物提供生存保障，而动物带给人类情感满足，同时为人类提供新型利益输送。在娱乐至上的大潮中，人们在漩涡中挣扎却又享受，将人与动物甚至人与自然的关系再次忽略，人与动物之间矛盾的出现就会产生不断的冲突，未来去向值得结合新发展趋势进行再思考。

矛盾一：人类内心的兽性。长久以来，人类一边标榜人类与动物和谐共生，另一边又时刻体现出人和动物的不对等关系：或将人的地位置于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度（弃养、虐待）；或将动物捧至高于人的地位（安徽蚌埠徽州宴事件）。人们一边把动物当作平等的朋友，另一边又去践踏动物的福利。如一只小狗（詹姆士）和一只猩猩（小庞）为《狗狗猩猩大冒险》节目组带来了巨大利益，但最后的悲惨结局也是预料之中的：节目停播，詹姆士老死，小庞因伤人又与其他猩猩不合群，终日郁郁寡欢。在节目中，观众经常会因小庞咧开嘴唇露出牙齿笑的行为而感到开心，但事实上这个动作并非如人类行为一致，表达的不是欢乐而是恐惧。在马戏团中，驯兽员会逼迫猩猩向观众露出笑容，这就好比人类被迫用痉挛、疯癫来表达愉悦和快乐，这是对动物福利的践踏和掠夺。

参考电影《小丑2019》，用笑代替悲伤是多么的残忍，正如电影主演杰昆·菲尼克斯在奥斯卡获奖典礼上直截了当的发言：“我们讨论的是反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种族、一个性别、一个物种有权支配、使用和控制另一个物种而不受惩罚的信念。我们相信我们是宇宙的中心，我们进入自然世界掠夺它的资源。我们觉得自己有权利让一头奶牛人工授精并偷走她的婴儿，尽管她痛苦的哭声是明白无误的。然后我们把准备给她的小牛喝的牛奶放进我们的咖啡和麦片里。”《回归狼群》中的李微漪教育格林，最危险的敌人不是同伴，而是长着两条腿的人；《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告诉陈阵，腾格里最大的危害不是草原狼，是贪得无厌的两条腿的人；《狼图腾》的作者姜戎说：“人类的文明就是在不断抑制和驾驭人类自身的兽性和狼性才逐步发展起来的。”

矛盾二：利益谋取的美化工具。中国宠物行业起步相对较晚，但随着社会发展，养宠观念被不断推广普及，宠物经济也随之快速发展。《中国宠物行业市场前景预测与投资战略规划分析报告》显示，2010-2020年，中国宠物行业市场规模由134.4亿元增长至727.3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近20%，增速高于全球。宠物行业市场规模预示着萌宠类短视频发展前景和利益配比。从前文表1中可以清晰看出流量变现的无限可能，和这个行业背后的巨大资本以及渐行渐远的人与动物的和谐关系。

表1 抖音短视频平台粉丝千万博主信息表

在短视频领域中，人类以萌宠为工具谋取利益。流量变现是资本运作新体现，带动背后一系列的利益操作，同样也在萌宠类短视频中进一步体现。宠物背后的利益产业链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实体，如宠物销售、食品、用具等；二是服务，具体有宠物医院、运输、培训等。培训产业，本质上是让动物绝对屈从于人，为人类自身谋取利益，可以具体理解为外部利益和内在利益：外部利益是产业自身为人类谋取利益（培训费用）；内在利益是培训后的动物能够更好地为具体的人带来谋取利益的可能。短视频中宠物越“拟人化”，越能获得流量，利益获得的可能性就越大。

人们深入思考可以发现这样的行为其实已经破坏了人与动物所谓的和谐关系，或者说这就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关系。换一种方式理解：人确实一直是与动物和谐共生的，但是这是有前提条件的，是完全失衡的和谐。动物不能触及到人的底线，不能损坏人的利益，而人可以无底线去越界，去挑战所谓的和谐关系。

矛盾三：和谐共生——本质为利益互惠。大熊猫作为中国国宝，代表着中国形象。国家通过赠送国宝大熊猫展现大国风范，将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恰如其分地融合其中，获得国际社会的高度赞誉。而作为回报，大熊猫从中国获得生存空间得以繁衍生息，这样“一进一出”模式形成了和谐稳定的状态。但在国外，不同的体制和意识形态会加剧人与动物之间利益关系的失衡进程，和谐共生的状态会遭到更严重的破坏。2021年初，出现多个标题为“美国孟菲斯大熊猫瘦骨嶙峋”短视频，这不仅仅是两国之间政治、体制的差异，更是人与动物之间关系更真实的体现，当人类从动物身上得不到预期的利益时，往往会选择抛弃。

2021年7月的金毛Siri托运致死事件更是体现出人类对人类以外生命的漠视。北京青年网对事件评论道：“……最重要的，无论商家还是个人，都不能丧失对生命的敬畏。”而商家给出的两种解决方案也是对人与动物和谐共生关系的莫大讽刺：一是赔偿一条狗，二是赔偿6000元。因为宠物的情感价值没有明确的认可，赔偿结果只能机械地定性为“物品损失”。人与动物地位的绝对不平等，给了不法商家作恶的侥幸心理。新浪财经对此发出呼吁：“宠物，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在宠物身上投射了巨大的情感寄托，围绕它们也产生了大量的社会联系、经济往来。为了宠物，更为了人类，相应的法制规范和市场整顿应该提上日程了。”

冲撞：动物的奋起反击。人与动物的关系也伴随着强烈的冲撞。“非典”“禽流感”“猪链球菌”“皮肤炭疽疫情”等疾病都与动物产生关联。“非典”后人们拒绝食用果子狸等野味；禽流感爆发后，人们对鸡肉的安全性产生了疑虑；猪链球菌的侵入以及剥夺人的生命后，人们感叹“笨猪开始报复人类了”；皮肤炭疽疫情突发，老实忠厚的牛在人类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勇敢牛牛开始发泄长久以来被人类奴役却又不能表露的愤恨。艾滋病的起源众说纷纭，似乎也是人与动物之间冲撞的结果。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为了生存去剥夺其他物种的生命，为了追求所谓的力量和强大，将动物的血液抽出注入到自身体内，以此获得强大的能力。2020新冠肺炎疫情爆发，此次灾难是否可以从另一种角度理解：是长久以来人类一直无视自然法则，失去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践踏动物生命而造成的，是大自然奋起反击的又一结果？

人类食用动物是正常的生态学行为，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任意对待动物，可以任意宰杀、食用它们而没有丝毫愧疚。2021年7月柴犬初七事件在短视频平台上爆发，这也是人与动物关系冲突的一个缩影。柴犬初七被狗贩子当街抢走，主人找到时已成做熟的半只。人们对人贩子的憎恶是强烈的，处以极刑的呼声越演愈烈，但是当发生对象转换为动物时，愤怒值便会极度降低，人与动物之间所谓和谐平等的关系注定狗贩子与人贩子永远不能划上等号。

未来去向：人对动物的正确态度。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一直争论不休，难有定论。古希腊智者普罗泰戈拉提出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类优等论的观点一直以来存在，从古希腊文明“理性给人无上尊贵和尊严”到中世纪“伟大的存在之链”（任何存在物都被置于在一个无限实体的等级秩序中）再到笛卡尔的形而上学二元论（人类因灵魂和思想而优于动植物，动物是没有灵魂的容器，只有虚假的痛感），以上三个观点都对当时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

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阿尔贝特·施韦泽反对把一些生命看作是毫无价值的或仅仅是另一种生命奴役的工具，他说过：“真正有道德伦理的人认为，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包括那些从人的立场来看显得低级的生命也是如此。”美国哲学家保尔·泰勒对此继承并发展了“敬畏生命”论，他的生物中心主义自然观的四个信念对尊重自然的态度提供了充分说明：所有生物体都有其自身的善，如果对自然持有尊重的态度，那么也将认为所有生物体都拥有固有价值。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不是自然界的主宰者，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靠自然界生活。敬畏与尊重是人对自然界万物的最低标准，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深刻地指出：“……但是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了报复。”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类理应尊重、顺应和保护动物。

不溺爱也不虐待的态度是我们人对动物、对宠物的最低准则和要求。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自2021年5月1日起正式施行，其中明确单位和个人饲养犬只，应当按照规定定期接种狂犬病疫苗，凭动物诊疗机构出具的免疫证明向所在地养犬登记机关申请登记。另外，携带犬只出户的，应当按照规定佩戴犬牌并采取系犬绳等措施，防止犬只伤人、疫病传播。对动物相关的法律法规出台，从侧面也体现了国家对动物地位认知的提升。

最后，我们回到萌宠类短视频的讨论，对于萌宠类创作者而言，渴望收获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短视频更清晰地展现了人与动物共处的情景，但同样地，犹如聚光灯照亮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利益操作性，创造了追逐名利的更多可能，刺激了人们心中更大的欲望。萌宠类短视频开创了“流量变现”的新形式，如果想维持这样的新形式，那么强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观念是至关重要的，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内涵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