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浩
图/视觉中国
提及疫情对文艺以及线下演出的重创,人们首先会想到的是院线票房的惨淡和各类音乐节的取消。在“清明档”,电影票房回到了10年前的水准。当人们感慨已经很久没有去线下看演出的时候,另一边的演出从业者面临的情况更加严峻。在疫情的冲击下,演出从业者如何自救?
对观众而言,看演出是丰富业余生活的选择;对从业者,演出却是饭碗生计的刚需。
从2022年2月中旬至3月中旬期间,演出取消或延期的场次超过4000场,3月下旬约80%的项目停演或延期。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测算,至3月底全国取消或延期的场次约9000场,占一季度专业剧场、新空间演出总场次的30%。
能占据媒体版面的停摆报道,大多是人们关注度高的领域,比如音乐节和话劇。2020年第一波疫情的时候,摩登天空的创始人沈黎晖就在采访中表示,公司不仅收入断崖式下滑,还得承担已经立项筹备项目的前期投入成本。
一些细分的领域和行业很容易被忽略,比如传统戏曲。但疫情对戏曲从业者造成的冲击可能更为严重,因为这本就是一个相对小众的市场,缺乏资源。某种程度上,从业者更孤立无援一些。
来自宁波象山县一个民营越剧团的小生演员陈誉,2020年只演了20多场戏,作为对比,平时剧团一年可以有200多场演出,那一年她的年收入不足5万,剧团也解散了。
如何突破困局,成了演出行业面临的共同的难题。
在文艺领域,停摆并不算罕见,但疫情导致的停摆与以往相比有着三个显著的不同。
首先,它的不确定性更大。由于疫情存在突发的情况,演出的取消往往是人们始料未及的,前一天还在售票,第二天就出现退款通知的情况并不罕见。
作为对比,好莱坞编剧工会历史上多次因为劳资问题停摆,但它的进程相对明晰。比如罢工的开始,以上一份合约到期为起点,而随着谈判的进行,新合约签订的时间也会逐渐明确。疫情带来的停摆,开始和结束都是未知的,这也让从业者制定计划更加困难。
其次,停摆对不同区域有不同的影响。一旦巡演中有城市因为疫情导致停摆,不仅这里的演出无法继续,整个巡演的规划也可能被打乱。疫情还会导致额外的支出,开心麻花院线剧场的总经理表示,公司会要求演员提前多日住到北京市区,于是便多出了住宿成本。
第三,停摆波及了整个行业,影响范围更广。演员、剧场,以及各个单位都因此没了收入。“大家都很难”成了行业的共识,一些从业者念及于此,会不好意思去催工资。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的数据,2020年3月,仅仅一个月因为演出停摆导致的票房损失就达到了10亿元。
成都草莓音乐节现场热闹非凡。图/视觉中国
2020年年初,摩登天空方面表示受到疫情影响的音乐节在20到25场,按每场2万人、每人票价300元算,公司的损失在1.2亿元~1.5亿元之间。
突围势在必行。一方面,这关乎从业者的生计;另一方面,演出的进行某种意义上就是对困境的抵抗,正如百老汇的那句名言——“演出必须继续”。
在欧美等地,出现了“汽车剧院”“汽车影院”等形式。人们以家庭为单位,驱车前往舞台所在的露天广场,然后坐在车里欣赏舞台上的表演或者电影。这样的方式,既有现场的观看体验,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接触。
不过,想要复制这样的方式到国内却并不容易。从环境来看,露天广场以及舞台搭建本身就对场地提出了要求。从观众的角度出发,他们还需要具备有车的条件。国内需要根据环境、演员以及观众的情况,探索出一些新的破局方式。
化解疫情冲击的方式,是多维度多层次的。
一些剧场推出了类似于团购的举措。以前是人们去剧场看戏,现在则是把剧场和演员搬到人们所在的地方,但操作起来又有诸多变数。首先是需要达到团购的金额,剧团不会为了一两个人而特意去演出;其次是演员的档期需要协调;另外,与当地的对接以及舞台搭建也是非常复杂的过程。
如果说音乐剧还可以因为一些演员个人的魅力吸引粉丝的团购,但在一些小众的领域,这个操作或许并不适用。
为了鼓励观众看演出,一些剧院推出过“先看剧后买票”的规则,观众可以先通过小程序锁定一个座位,看完之后觉得戏值多少,就付多少钱。这种方式虽然能够帮助剧院,但它还是不够稳定,何况还会出现演出取消的情况。
总结来说,线下的探索并不容易。个体从业者在对抗困境时显得很无力,重心从“靠本职工作”转到了“以副业谋生”。剧团解散之后,越剧演员陈誉的一些同行无奈转行,有的去了超市,有的去了工厂。即便再想念舞台,也只能先想办法不挨饿。
姚遥是一位川剧变脸演员,从业20多年,还收了八名徒弟。疫情之前,他每个月的收入在3万元左右,徒弟在1万元左右。疫情按下了演出的暂停键,大家的生活还得继续,还要面临房贷车贷的问题。于是,姚遥和徒弟们一起开了面馆,在忙碌的新晋个体餐饮人身份之外,努力抽空练习基本功来维持功底。
线下受阻,线上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在互联网已經成为基础设施的当下,短视频和直播成了新的公共媒介。从传播和影响力上来看,它们足以媲美黄金时期的报纸和电视。
2022年3月,《纽约时报》古典音乐版块报道了上海交响乐团用“云剧院”提供音乐表演和服务的新闻,为上海交响乐团演出线上的转型点赞叫好。
“线上化”三个字的内涵并不仅仅是表演转移到了线上,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职业的线上化。拿直播来举例,演出从业者在直播间做的仍然是本职工作,歌手唱歌,戏曲人唱曲。这背后依托于两个要素,首先是数量可观的观众,其次是线上的交易形式——打赏成为新时代的演出门票。
虽然头衔上从“演员”变成了“主播”或者“网红”,但他们仍然是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并且以此为生。
陈誉在朋友的建议下,在某短视频平台开启了直播。她每天上午和晚上都会播一场,直播六个小时以上,有时连续十天都不休息。在短视频平台上,陈誉拥有超过22万的粉丝,在戏曲领域,这个数量非常可观。
而通过直播,她获得的收入已经不输之前在剧场演出的时期。这段经历甚至让她登上了微博热搜,成了疫情下演员再就业的典范。
从这个角度来看,线上直播为疫情期间继续演出提供了一个可以持续的解决方案——稳定的表演空间以及收入机制。
有短视频平台在演出线上化的浪潮中,针对传统戏曲这个艺术门类推出了特殊的扶持计划,将面向专业戏曲从业者和院团开放合作,未来一年,帮助至少10家院团、1000名专业戏曲演员打造第二剧场。
和电视一样,互联网时代的线上平台,同样塑造了一种共同体验,只是它是去中心化的,并且以兴趣为导向。
互联网上,哪怕小众的艺术门类,也可以找到核心观众并获得收入。2021年,某短视频平台上传统文化类主播收入同比增长101%,其中曲艺类主播平均每天开播3719场,每场获得116次网友打赏鼓励,收入同比增长232%。
而随着线上资源的投入,线上第二剧场的舞台感也会越来越真实,用陈誉的话来说,虽然她仍然怀念线下的表演,但已经在线上的直播间里找到了归属感。
3月27日是世界戏剧日,巧合的是,这也是越剧诞辰日(越剧116岁)。与以往相比,2022年的庆祝少了一丝欢愉的气氛,但却多了一份对当下的坚定以及对未来的期望。
虽然线下的演出遇到了阻碍,但就像剧场、演员以及线上平台展现出来的那样,总是会有拨云见日的破局之道。
用美国歌剧、戏剧导演彼得·塞拉斯在献词里的话来说:两年的疫情,让人们的感知黯淡,生活变得更狭窄,关系也不断破裂。但他同时也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情况越艰难,演出就会越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