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朗羽, 唐 华, 温明振
(1. 北京师范大学 人文和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 广东 珠海 519087;2. 辽宁大学 商学院, 沈阳 110036)
习近平在“在欧美同学会成立100周年庆祝大会”上指出,要“充分开发利用国内国际人才资源,积极引进和用好海外人才。”海归人才带回先进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是技术转移和自主创新的重要力量,他们中的一些成为企业高管,企业和社会对具有海外经历的高管寄予了更高的创新期望。学者针对具有海外经历的高管与企业创新的关系进行了一系列研究,有的研究发现有海外经历的高管能够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和能力[1],而有的研究认为海归领导者的综合表现不如非海归[2]。造成竞争性观点的原因是研究范围界定不清,应进一步细分研究对象,提高研究的可对比性:1)首席执行官(chief executive officer,CEO)的行为给企业带来更大的影响[3],尤其中国有特殊的“一把手”文化[4],故将研究对象界定为CEO。2)现有研究未细分海外学习经历和海外工作经历,如将海外工作经历和海外学习经历混合分析[5]或仅把海外经历界定为海外学习经历[6],故将经历细分为海外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3)现有研究多用专利数据作为创新的代理指标,以结果为导向。而技术创新是一种过程[7],CEO有必要为创新投入做出决策[8],故研究采用技术创新投入指标。另外,相关研究多使用高阶理论和资源依赖理论,以上理论假设聘用有海外经历CEO的企业重视海外市场,故企业国际化程度可能影响有海外经历的CEO与技术创新投入的关系,应考虑不同国际化程度下的CEO海外经历对技术创新投入的影响。综上,研究以CEO为研究对象,分析CEO的海外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对企业技术创新投入的影响,并且以企业国际化程度为调节变量,讨论企业国际化水平对二者关系的影响。
Hambrick等[9]的高阶理论指出,根据CEO等高管的背景特征可以预测企业行为,其内在逻辑是个人特征与认知模式关联,CEO等高管的认知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企业行为。海外经历可被视为背景特征,可以影响CEO的国际视野、经营管理能力和对创新的认知,从而影响企业技术创新投入。一个人的教育背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个体的知识和能力基础,并且影响个体的判断及决策过程[10],留学人员更喜欢创新和变化[11]。海外学习经历让CEO形成一套偏向于创新和风险承担的心理结构,使他们可以承担创新中的种种风险与可能的后果[1]。同时,他们也更注重技术研发,以技术为导向[12]做出有利于创新投入的决策。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1) H1 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更倾向于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
社会学习理论认为个体会观察自己认为重要的他人行为并学习,在适当的时机将学到的行为表现出来。海外的工作环境可以视为重要的社会学习场所,有海外工作经历的个体亲身了解到欧美等发达国家的企业实际运行规则,积累了先进的生产运营和管理经验,逐渐形成对技术的认知和创新理念。当回到母国成为CEO时,将国外形成的认知、理念和行为表现出来,将海外的大量创意“搬运”至国内,能较早地发现市场机会,推动企业技术创新投入。
2) H2 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更倾向于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
开展国际化经营的企业虽面对更大的国际市场,但母国公司的技术不一定适用于东道国,企业需要不断开发新技术和知识以立足国际市场[13]。当国际化水平较低时,为尽快摆脱外来者劣势,企业有更强的动机投资创新。资源依赖理论认为企业无法获取发展所需要的全部资源,需依赖外部环境中关键稀缺资源的持有者[14],理论分析起点就是确定组织需要和满足需要的来源,如缺少哪种类型的CEO就去聘请相应的人才,以减少外界环境带来的限制。在有国际化业务的企业中,CEO的海外经历对于国际化水平较低的企业而言是一种稀缺资源,这些CEO所具备的知识、经验、声望等人力资本及与外部组织或个人建立的社会资本可以为企业提供支持[15]。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1) H3a 企业国际化程度越低,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对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越强。
2) H3b 企业国际化程度越低,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对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越强。
数据来自CNRDS,CSMAR数据库。选取2009—2017年上市的高端制造业企业为样本,选择高端制造业企业作为样本,是因为其技术创新活动比较活跃,有利于开展实证分析。行业归属依据证监会2012年的分类标准划分,选择医药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仪器仪表制造业、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及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初始样本按照如下原则筛选:剔除资产负债率超过100%的企业;剔除交易状态为ST,*ST的企业;剔除数据缺失的企业。最终获得3 116个观测值的非平衡面板数据。为排除异常值的干扰,本文按照1%的比例对连续型数据缩尾处理。
被解释变量为技术创新投入强度,解释变量为海外经历,调节变量为企业国际化程度。另外,本文选择企业绩效、规模、杠杆率、资本密集度等企业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同时也控制了行业、年份及企业所在省的固定效应。变量含义、度量方法及描述性统计分析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和描述性统计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为缓解内生性问题,input滞后一期处理,control为控制变量组,year和industry表示控制了年度和行业效应,ε为随机干扰项。式(1)中,如果β1显著为正,验证H1;如果式(2)β2显著为正,验证H2。
本文采用混合OLS,结果见表2,控制变量、年份、行业和省份固定效应用control表示。由列(a)可知,study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为正,列(c)study的系数减少为0.834,依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而由列(b)和(d)可知,当没有控制任何其他变量时,work的系数显著为正,但随着控制变量加入,work的系数不再显著。H1得到验证,H2没有得到验证,因此仅继续验证假设H3a,计量模型如式(3)。如果β3显著为负则H3a得到验证。
input=β0+β1study+β2global+β3study×global+∑γcontrol+∑year+∑industry+ε
(3)
分析结果见表2列(e)所示,study×global的系数为-2.197,并在5%的水平上显著,H3a得到验证。
表2 CEO海外经历与技术创新投入OLS回归Table 2 OLS of CEO’s and investment in technology innovation
本文做了2方面的稳健性检验:1)约16%的企业未披露或未做创新投入,技术创新投入为受限变量,采用混合Tob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2)进一步控制CEO的年龄、性别及任期,排除海外经历之外的CEO背景特征可能的影响。表3为Tobit回归结果,在加入所有控制变量后,study的回归系数为0.717,在5%的水平上显著。列(b)work的系数虽然显著为正,但是在加入控制变量后,不再显著。列(g)是企业国际化程度的调节效应检验,study×global的系数为-2.997,在1%的水平上显著,实证结果保持稳健。
表3 CEO海外经历与技术创新投入稳健性检验Table 3 Robustness test of CEO’s and investment in technology innovation
CEO是否有海外经历并非是随机的:技术创新投入较大的企业本身就重视创新,更能够吸引有海外经历的人才加入,也可能愿意选择有海外经历的人作为CEO。研究用倾向匹配分析(PSM)缓解选择性偏差,用1∶1最近邻法并辅以1∶3最近邻法和半径匹配法分析,每种匹配方法均采用bootstrap方法重复500次,并设置共同支撑(common support)条件。表4为对技术创新投入的匹配结果。study的t值为3.950,通过显著性检验,work的t值为0.460,并不显著。
表4 平均处理效应Table 4 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最后匹配后的结果见表5,Panel A为海外学习经历的匹配结果,study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Panel B为海外工作经历的匹配结果,work的系数均不显著。以上说明选择性偏差并没有对实证结果产生本质影响。
表5 不同的匹配方法下的内生性检验Table 5 Endogeneity test of different matching method
经过一系列的回归分析,实证结果保持稳健,H1得到验证,H2未得到验证,H3得到部分验证。即可认为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能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投入,特别是企业本身的国际化水平越低,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的创新推动作用越强。而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对企业创新投入没有产生有差异性的影响。
对于该结果,本文尝试给出解释:1)海外学习经历可以对个体的职业产生持久影响,在职业上表现为跨文化能力和个人成长[16]。海外学习经历所获得的能力和思维等“加成”于个体原有能力之上,可将海外学习经历视为“附加型”经历。2)海外工作经历使个体嵌入当地更深,可将海外工作经历视为“嵌入型”经历,个体回到母国甚至会遭到排外行为[17]。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与管理团队、董事会更容易发生隔阂,掣肘技术创新投入,表现出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与非海归CEO对技术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无显著差异。
本文以高阶理论为出发点,分析有海外经历的CEO对企业技术创新投入的影响及企业国际化程度对二者关系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
1) 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可以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投入,而有海外工作经历的CEO不能对技术创新投入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张晓亮等[18]发现当CEO从海外获取学术经历时,其所在企业的创新水平更高,结论与张晓亮等保持一致,但更侧重于CEO对创新投入的过程而非创新结果的影响。
2) 企业国际化程度越低,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越强。海外派遣领域的研究结果可侧面印证:海外派遣的管理人员回国后不会为企业带来技术创新[19]。
3) 基于实证结果总结不同的海外经历特点:海外学习经历是“附加型”经历,而海外工作经历是“嵌入型”经历。
在实践上得到启示:
1) 企业可以聘用有海外学习经历的CEO促进创新;
2) 我国的“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留学方针是成功的。各级政府应进一步落实人才政策,促进留学生回国,在国际创新竞争中获得人力资本优势。
注:根据现有研究惯例及教育部的留学人员身份认定规则,我国港澳台地区的学习或工作经历也视为海外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