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泽方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院〕 语言学系, 北京 102488)
刘丹青(2018)提出了“寄生范畴”(parasitic category)这一概念来描述语言形式与意义的某种“参差对应”现象:假如表达某个范畴a的库藏手段(1)库藏手段:语言库藏类型学术语,指以某范畴为核心义的手段。(刘丹青2011)A使用时总是具有某种语义条件限制b,就称b是“寄生范畴”,a是“宿主范畴”(host category)或“目标范畴”(target category)。宿主/目标范畴是“表达”的语义,而寄生范畴是顺便“带来”的语义,是一种隐性范畴。如先秦汉语中的能愿动词“可”,本身表达的是可能或允许这一“情态”(modality)范畴,但因只能用于被动句(包括意念被动句),故寄生了“态”(voice)范畴中的“被动态”(passive voice)义值(value)。而其同义词“能”则能用于主动句和被动句中,在“态”方面不受限,从而处于“无寄生”状态。(刘丹青、孙泽方2020)例如:
1) 晋虽无道,未可叛也。(CCL语料库)
2)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CCL语料库)
3) 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CCL语料库)
4)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CCL语料库)
例1)、2)中“可”都处于意念被动句中,其前面的名词与后面的动词都是受事与动作的关系,例1)中“晋”是“叛”的对象,例2)中“八佾舞于庭”是“忍”的对象,也就是“被叛”与“被忍”。例3)、4)的“能”都处于主动句中,“能”前面的名词都是“能”后动词的施事,例3)中“吾”是“弭谤”动作的发出者,例4)中“人”是“弘道”行为的发出者。
我们发现寄生范畴存在一种语义地位质变、提升的特殊演变机制,在《寄生嬗变初探——论寄生范畴的“反客为主”机制》(即将发表)一文中将其概括为“寄生嬗变”:当某一语义范畴由寄生范畴转变为目标范畴时,我们就称其发生了“寄生嬗变”。可形式化表述为:M1{…β[P]…}⟹ M2{…β[T]…}(2)为便于讨论,我们规定库藏手段原来的语义结构只包含一个目标范畴和一个寄生范畴。用M(means)表示库藏手段,用α、β表示不同范畴,用方括号加大写英文字母下标表示语义性质,如[P]表示寄生范畴(parasitic category),[T]表示目标范畴(target category),[E]表示专表范畴(exclusive category)。用交集符号∩表示目标范畴之间的关系,用&表示目标范畴和寄生范畴之间的关系。。例如,现代汉语中表示动作增量的副词“再”,在笔者母语邹城话中变成了表示“非现实”义的语气词“洅”。这一过程可以形式化描写为:再{…非现实义[P]…}⟹洅{…非现实义[T]…}或再{动作增量义[T]∩非现实义[P] }⟹洅{非现实义[E]}。“寄生嬗变”是一种特殊的语法化机制,是通过“寄生重析”(parasitic reanalysis)形成的。我们认为,“了2”的产生是“寄生嬗变”机制发生作用的典型案例,本文将详细阐述这一过程。
普通话虚词“了”的分类、意义及演变是语言学界的热点与难点问题,相关研究汗牛充栋。吕叔湘(1980)将“了”分为两种:“了1”用在动词后,主要表示动作的完成,如果动词有宾语,“了1”用在宾语前;“了2”用在句末,主要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即将出现变化,有成句作用,如动词有宾语,“了2”用在宾语后。通常将“了1”称为“词尾‘了’”,将“了2”称作“句尾‘了’”。事实上,这只是对两者通常所处的句法位置的大致概括,两者的分布并非词尾、句尾那样泾渭分明,当“了1”用于不及物动词后面结句时也是处于句尾。其他划分方式主要有史冠新(2006)、马希文(1983)的三分法;金立鑫(1998)的四分法;萧国政(2000)的八分法等。我们认为主流意见的二分法更加简明合理,故采取这一分类方式。
关于“了1”的语法意义:吕叔湘(1980)、胡裕树(1995)、刘月华(2001)等认为表示“完成”。竟成(1993)认为“了1”表示“实现—延续”,对此刘勋宁(1999)认为“名称不必改为‘实现—延续’之类”,因为“实现”蕴含了“延续”义。陈小红(2007)认为“延续”义不是“了1”固有意义,而是误混入了“了1”意义的句子“情状方面的特征”。可见,绝大多数学者认为“了1”表体貌(aspect)的——具体而言表完整体(perfective),分歧在于是何种完整体。我们认为刘勋宁(1988)的观点更加合理,故将“了1”定性为表示“实现体”的体标记。
关于“了2”的意义,典型的有“事态助词”说与“语气词”说。“事态助词”说如吕叔湘(1980)“表示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即将出现变化”;丁声树(1961)“表示变化”;刘月华(1983)“表示情况发生了变化”。“语气词”说认为“了2”是语气词或称语气助词,如曹广顺(1987)、卢福波(2002)、齐沪扬(2003)、何文斌(2013)等。另有学者认为“‘了1’‘了2’无本质区别,都表“完成”或“实现”。(转引自 彭小川、周芍2005)宋绍年、李晓琪(2001)亦认为“了2”和“了1”都是动态助词。彭小川、周芍(2005)列出了多例不合这一观点的语言事实。例如:
5) 老同学了,还这么客气? (转引自彭小川、周芍2005)
6) ……难怪他这一辈子处处碰壁了。(转引自彭小川、周芍2005)
7) 她一定是王太太了。(转引自彭小川、周芍2005)
8) 甲:吃了晚饭再走吧! 乙:不了,不了。(转引自彭小川、周芍2005)
例5)中“老同学”关系早已存在并持续至对话之时,并无“新情况”发生,且对话双方对此一向知晓,亦非“新信息”,故此处“了”表示“肯定语气”。其他数例类似。此外,经常被提到的表“变化”和“完句”的作用,我们认为也并非“了2”意义的有机组成部分。认为有变化,可能是因为将“了x”(“了x”及其语义见§2.3)误认为“了2”——“了x”含有“实现”义,“变化”义是“实现”附带的意义。“完句”则是肯定语气附带的意义,因有时句子要具有肯定语气才语义完足。
彭小川、周芍(2005)因此指出,“了 2”的核心语法意义是“表达对当前相关事态的肯定的语气”。我们认为这一判断基本正确,但“对当前相关事态”并非“了2”自身意义,而是如陈小红(2007)所言是将句子的情状特征误认为“了2”的语法意义。我们认为吴凌非(2002)对“了2”意义的判断更加准确。吴文中引用了Fillmore(1968)的句子语义结构模型:
S=P+M P=V+C1+C2…+Cn
S、P、M分别表示句子(sentence)、命题(proposition)和情态(modality)(3)原文中称作“语态”,易与语法范畴voice的汉译混淆,我们遵循学界常规,将modality译为“情态”。;V表示中心动词,C代表深层格(semantic role)。命题是句子表达客观事实的部分;情态是命题的传达方式——语气或态度。吴文以此为理论框架分析了“了2”的语法意义后得出结论:“了2”纯属句子情态部分,“表示说话者对命题的成立表达出一种肯定的语气,不参与命题所表达的事项,当然也不可能表达命题事项的时态。”我们赞同吴文分析与结论,认为“了2”是纯表“肯定”语气的语气词。疑问句中的“了2”仍表示肯定语气,疑问意味由疑问语调、疑问语气词(例如“吗”)承载甚至是纯意念性的,这与古汉语中肯定语气助词“也”在疑问句中与感叹句中同样表示肯定语气类似。
学界多认为“了”的各个意义之间具有演化关系。我们认为“了2”是由“了1”演变而成的,演化过程中存在一个重要的中间过渡环节——“了1”与某个表示“确定”义的语气词合音(fusion)而成的“了x”。从文献与方言来看,这个语气词为古汉语表肯定语气的句末语气词“也”。刘勋宁(1985)提出,句尾语气词“了2”来源于近代汉语位于句尾的“了也”之合音。刘文对南唐作品《祖堂集》进行了穷尽考察,发现书中的133个“了”能够按句法位置分为三类:A类:V(O)了VP。例如:
9) 和尚见了云:灼然是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转引自刘勋宁1985)
B类:V(O)了#(#表示不可结句)。例如:
10) 过江了,向行者云:你好去。(转引自刘勋宁1985)
C类:V(O)了也#。例如:
11) 和尚云:送师兄去未?对曰:送了也。(转引自刘勋宁1985)
刘文进一步指出,B类后面必跟分句,故B类实际上是V(O)了#VP。可见A类、B类实际上可概括为同一类:V(O)了#VP。A、B两类合称为甲类,C类改称为乙类。“了”字句仅有甲、乙两类而甲类中“了”无法结句,表明“了”只有与紧密“也”连用方能结句。曹广顺(1987)亦注意到:“这种在句末(笔者注:指在句末“了”后)加‘也’的情况,在《祖堂集》《敦煌变文集》《景德传灯录》中,都占绝对优势。”刘文发现,甲、乙两类句式与普通话“了1”“了2”句用呈严格对应干洗,普通话与乙类相比区别仅在于“V(O)了”变为“V了1(O)”。普通话语气词“了2”与近代汉语乙类句中的“了也”音韵、句法位置对应,故“了2”源自近代汉语“了也”的合音。刘文进一步结合陕西清涧话,山西临汾话、洪洞话、平遥话、文水话,河北昌黎话、万全话、怀安话等方言材料及元曲、明代小说等文献资料,证明“了2”是“了也”的合音。胡双宝(1981)、侯精一(1982)与刘勋宁观点相似。史冠新(2006)认为临淄方言“了3”是“了2”与“也”的合音。(4)史文中分类与普通话分类不一致,其“了2”并不对应于普通话的“了2”,我们暂不考虑其对“了”的分类及意义概括是否准确。齐沪扬(2003)指出确实存在“了”与其他语气词之间的合音现象,如普通话的“啦”“咧”可能正源于“了啊”“了哩”的连用合音。胡明扬(1981)亦持合音说,认为“喽”是“了”和“呕”合音形成的语气词,此外还认为“啦”是“了”“啊”的合音,“唻”是“了”“欸” 之合音。刘佩(2019)详细考察了“了”“啊”合音为“啦”的过程。
我们赞同刘勋宁等学者“了2”源于“了也”合音的观点。但“了2”是纯肯定义语气词,而“了也”既表实现,又表肯定,两者的语义区别是如何形成的呢?刘文没有涉及。刘文亦提出了另一个疑问:“现代汉语的V了1O了2中的‘了1’怎么来的?……有待于深入研究。”我们认为虚词“了”演变过程如下:表示“终了、完成”义的完成动词“了0”(现读[liao214])虚化为专表“实现体”义的体标记“了1”(5)学界公认虚词“了”来源于完了动词“了”。如曹广顺(1987)。其中可能还经历了“动相补语”等阶段,如吴福祥(1998)认为“动+宾+了完成动词”>“动+了动相补语+宾”“动+了动态助词+宾”。简便起见,我们不再列出这些可能的中间环节。,“了1”因总在句末与肯定义语气词“也”(6)上古汉语“也”只能用于静态句中表示肯定语气,《祖堂集》所在的近代汉语时,“也”的用法扩展到还可用于动态句中,但仍表肯定语气。连用而发生合音,生成了一个新“了x”(7)“了1也”以“实现体”和“肯定语气”为双重目标范畴:了1也{实现体[T]∩肯定语气[T]}。“了x”以“完整体”为目标范畴,以“肯定语气”为寄生范畴,语义格局为:了x {实现体[T]&肯定语气[P]}。,因为与“了1”相比语音没有变化或变化较小,并且相对而言“实现体”义更实在一些而“肯定语气”义非常空灵,故仍以“了”记录这个合音词(8)孙锡信(1999)提出:“‘了也’连缀使用并不能说明‘了’的虚化,而‘了’字如果不虚化何以在‘了也’并合为一个音节le之后成为虚化的语气词?而且何以在汉字的形式上用原为动词的‘了’而不用早就作语气词用的‘也’?”我们认为“实现义”而非“肯定语气”义才是合音后的凸显意义(后来才发生“寄生嬗变”,变成纯表“肯定语气”的语气词),故用“了”字而非“也”字来记录这个合音词。,并以“实现体”义为目标范畴,“肯定语气”义成为寄生范畴(即“外畛化”,见§2.3),“了x”被当作“了1”的继承者,亦被认为是体标记;之后“了x”发生“寄生嬗变”,形成以“肯定语气”为“专表范畴”的纯肯定义语气词“了2”。
至于“了1”“了2”相隔共现格式“V+了1+O+了2”(如“我吃了1饭了2。”)的由来,我们认为“了1”或“了x”都可以用于历史上的“V+(O)+了”格式中,其中“了1”是实现体标记(前移到宾语前面后才显现出这一已经具有的性质),“了x”表实现体并寄生确定语气。为进一步加强语气或出于句式糅合等原因,产生了“动+却+宾+了”格式,这一格式的产生是“了2”生成的前提。(9)如“雪峰放却垸水了云……”(《祖堂集》)。“V却了也”的演变与之类似,如:“与摩则大唐国内山总被阇梨占却了也。”(《祖堂集·洞山和尚》)(曹广顺,1987)我们认为此格式刚形成时其中的“了”是之前合音生成的“了x”,后来因其目标范畴——实现体义与近代汉语体标记“却”语义重复而“寄生嬗变”成纯语气词“了2”,之后“却”被语法意义相同的体标记“了1”替换,从而最终形成了“V+了1+O+了2”格式。“了2”并非如一些学者所言是“了1”虚化程度的加深——“实现体”义与“肯定语气”义语义距离过大,演化途径较为勉强难解,且笔者(可能知识所限)尚未见到主要语言中由实现体/完成体标记虚化为确定语气词的先例,故这一演变途径得不到语言类型学共性支持,而合音说与“寄生嬗变”说则较具说服力。 “了”的演变过程可概括为:
了0{结束义[T]}→了1{实现体义[T]}→了1也{实现体义[T]∩肯定语气义[T]}→了x{实现体义[T]&肯定语气义[P]}⟹了2{肯定语气义[E]}。
张斌(2000)认为,位于谓词或谓词性短语后面结句的“了”是“了1+2”,既表示完成,也表某种语气,如:“我已经吃了。”通常认为“了1+2”是“了1”和“了2”紧密连用后省略其一形成的,但是这说法的缺陷在于汉语历时文献与现代北方方言中都未见包含“V 了1了2”之语料,普通话“他笑了”的音系底层只是“他笑了2”。(范晓蕾2020)我们认为“了2”并非先于“了1+2”产生,所谓“了1+2”其实正是历史上“了x”的遗留(从中分化出“了2”的“了x”仍然存在,如上文普通话「们1」与「们2」的关系),其语义格局仍然为:了x {实现体义[T]&肯定语气义[P]},正与学者们分析的“了1+2”语义一致。
寄生范畴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外在的句法语义限制,而不属于库藏手段本身的意义。我们将含有寄生范畴的库藏手段所关联的语义范围,称作其“语义畛”(semantic scope)。“畛”义为“范围”。之所以不用“界”“域”“场”等词,是因为这些词通常有着比较常见的语言学意义,如“词义场”主要指词义的同义、反义聚合等。其中库藏手段本身固有的语义,可命名为“内畛”(inner semantic scope)或“语义轮”(semantic disk),类比于月轮——月轮的光芒显示的月亮本身形状;库藏手段的句法语义限制——寄生范畴,可称作“外畛”(outter semantic scope)或“语义晕”(semantic halo),类比于月晕——月晕光芒显示的不是月亮本身的形状。“外畛”是库藏手段强制用于或不用于的语境的意义,本质上是一种对语境义的“标示”(indicate)。内外畛两者有本质区别:内畛是库藏固有(inherent)、内在(internal)的语义部分;外畛非库藏本身的语义部分,是非固有(non-inherent)、外在(external)的语义部分。
寄生范畴变为目标范畴,可以称为语义“内畛化”(semantic internalization)或“义轮化”;目标范畴变成寄生范畴,可以称为语义“外畛化”(semantic externalization)或“义晕化”。如“了1也”变为“了x”的过程为了1也{实现体义[T]∩肯定语气义[T]}→了x{实现体义[T]&肯定语气义[P]},其中“肯定语气”义发生了“外畛化”,由目标范畴变成了寄生范畴。语义内畛化的机制是“语境吸收”(absorption of context)。(Bybee et al 1994;Traugott &Trousdale2013)语义外畛化的机制,可以相应地称作“语境释放”(discharge to context)——就是将某个库藏手段本身的意义,重新分析为其外在的句法语义限制。某个库藏手段经常用于(无需强制用于)某个语境中,即可能发生语境吸收,以强制性为特征的寄生范畴发生语境吸收也在情理之中。目标范畴与寄生范畴,是语义在“内外”维度上区别。寄生范畴是一种“虚光所及”的“隐性范畴”(刘丹青2018),通常在潜意识层面发挥作用而不在显意识中凸显。往往刻意思考才会发现其存在,要专门考证才能发现其清晰轮廓。“寄生范畴”日用而不知,是一种“自发”程度较高、潜意识的运用;“目标范畴”日用而知之,是一种“自觉”程度较高、显意识的运用。相关概念可图示如下:
图1 语义畛及相关概念
内畛义与外畛义在通常情况下存在相对凸显度的区别,典型的内畛义凸显度较典型的外畛义为高,但凸显度并非两者的根本区别——某些情况下外畛义(寄生范畴)也会凸显(刘丹青2018),但并没有改变其外畛义的性质。只有在外畛义凸因显度较高而使人们产生某种错觉,将语义凸显度与语义的内外之间的通常相关性误当成了必然相关性,从而将凸显的外畛义当成了库藏手段内在、固有的语义——内畛义,才会发生“内畛化”而转化为“内畛义”,从而发生“寄生嬗变”。内畛,又分为内畛核心与内畛边缘,核心是实在义、主要义,边缘是虚化义、次要义。内畛边缘义与外畛的凸显度差别更小,从而更容易发生相互转化。(10)“外畛”“寄生范畴”与利奇提出的七种语义中的“搭配义”有所区别。寄生范畴的库藏手段,通常是功能词/词缀/形态,而搭配义的库藏手段,通常是实词。另外,搭配意义通常指的是直接搭配的另一个词的意义,即直接搭配者的语义,如“吃”的搭配义是“生物”,表示其动作发出者只能是生物,如“猫吃鱼”“羊吃草”。而寄生范畴只表示语境中存在这一意义,未必是直接搭配,这个意义的承载者可能存在于另一个分句中,如刘丹青、孙泽方(2020):“‘免得、省得’前一分句寄生非现实式;‘唯恐、生怕’前一句寄生现实式;‘以免、以防’前一分句无寄生。”甚至可能是不存在有形承载者的“意合义”。
本文论述了“了2”是怎样通过“寄生嬗变”机制形成的。全过程可以总结为图2:
图2 “了2”的形成过程
我们还提出了“语义畛”这一概念,“语义畛”包括“内畛”与“外畛”,寄生范畴本质上是一种“外畛义”,“寄生嬗变”过程往往伴随着语义的“内畛化”或“外畛化”。
我们认为,当前语言学研究对语义地位的关注存在提升的空间。时贤们习惯于将一个库藏手段的语义分“主次”,如将汉语合成词区分为复合词、派生词、重叠词三类,其中复合词与派生词划分的主要根据就是语义“主次”的不同:复合词的语素都称为“词根”,语素义都比较实在,不分主次;而派生词的语素义有实有虚,其中实义是由“词根”表达的主要语义,虚义是由“词缀”表达的次要语义。但是对于语义也可“分内外”这一点,学界似乎是关注不够。两个语义组合在一起时(我们将组合的语义称为“义部”),可能有三种情况:1.不分主次。2.分主次而不分内外。3.分内外:两个义部分别处于内畛与外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