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庭绝望求生的真实故事

2022-05-05 01:19简·克里斯托弗·韦彻曼
华声 2022年4期
关键词:安吉尔米格尔蛇头

[德]简·克里斯托弗·韦彻曼

城里的所有生意都得交保护费,面包店、银行、理发店。你不交,黑帮马上杀了你,这种私刑已成了洪都拉斯的日常,目的就是为了规训其他老百姓。说白了,活在这里就得拿钱买命。

这也是当时洪都拉斯的谋杀率居全球首位背后的原因——每10万人中就有79人被谋杀,同比数字在德国是0.8人。

袭击后第二天一早,亚历克斯·迪亚兹把他的七个孩子召集到一起,宣布了一个他们早已预料到的决定:五个儿子逃难去美国。不带妻子和小孩,由他支付蛇头、交通和食物的费用。

2013年12月3日,奥斯卡刚恢复些,五兄弟就跟妻儿道别——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面——开始了3000公里的亡命之旅,经由危地马拉和墨西哥前往达拉斯,他们在那儿有亲戚。

他们五个人是:奥斯卡,24岁,迪亚兹5号(最小的),有三个孩子,重伤在身。安吉尔,25岁,迪亚兹4号(第二小的),比兄弟们块头稍小,有四个孩子。小亚历克斯,26岁,迪亚兹3号,有三个孩子,家里最机灵、最有商业头脑的。米格尔,28岁,迪亚兹2号,有四个孩子,除了当司机,还在学平面设计。路易斯29岁,迪亚兹1号,有三个孩子。他其实是老亚历克斯最小的弟弟,被他当儿子带大了。

两个妹妹苏珊妮和金伯丽留下。“我亲自保护她们,”这成了爸爸迪亚兹铭刻在心的信条,“我必须权衡各种可能性:留下,她们会被黑帮威胁,但逃亡,会在途中被蛇头强奸。”

逃亡

五兄弟坐大巴从波特雷里约斯出发,到危地马拉边境时已经是第三天,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阻碍:边境官要收1000美元才能放行。这类腐败很常见。移民大流动已成了一桩10亿美元的生意,交易链条上除了蛇头,还有警察、边境巡逻队和收容所。

父亲最初的话一语成谶。在边境上的一间暗室,小亚历克斯目睹了一个移民女性被“土狼”(蛇头,甚至可能就是人贩子)强奸。这只是女性难民面临的重重危险之一——很多人最后都会失去自由,被强迫卖淫。回忆这幕惨剧时,小亚历克斯所说的话让人心下惨然:“我决定不插手。我不能拿我们的目标冒险。逃难时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

五兄弟从危地马拉继续向北,经过韦拉克鲁斯(Veracruz)和坦皮科(Tampico),这是毒品、黄金和难民的运输线——我们这个时代的丝绸之路。10天后,他们在临近墨西哥湾的雷诺萨(Reynosa)到达美国边境。

在3200公里的漫长边境线上,这里是最重要的逃生通道。2017年有13.8万移民在这儿被捕。墨西哥毒枭——在本案中是洛斯·泽塔斯(Los Zetas)——向过路难民额外收取“通行费”,每人1000美元。

“我们和另外30人在一间旧酒吧等了一周,”米格尔回忆,那是个“藏匿屋”,也用来存放毒品和武器,“蛇头在等待穿越格兰德河(Rio Grande)的最佳时刻,美国那边的线人会提供情报。”

米格尔记得那种反常的寒冷,饥饿的小亚历克斯,还有一有情况就紧张的路易斯。因为怕咳嗽声可能引起边境官的注意,感冒的移民会被留下。在浓雾弥漫、没有月光的第7天午夜,他们划着充气橡皮艇穿越格兰德河,穿过一个红外摄像监控区,顺利地到了对岸。他们穿着迷彩服,用布包起鞋子以免留下脚印。蛇头有夜视设备和加密通信器以确保通信安全。

但最困难的部分刚刚开始。为避开通路上的边境巡逻队,他们必须在沙漠中徒步三天,每人只带5升水。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起初五兄弟能应付,连负伤的奥斯卡也行,毕竟他们是尤文图斯队的主力运动员。之后,最瘦的安吉尔开始出问题,第三个夜里他喘着粗气说,“你们走,别管我”。但兄弟们扔掉了些补给(玉米罐头和饼干),以便在一些路段背上他走。

那些得不到帮助的只能掉队,比如两名来自萨尔瓦多(El Salvador)的孕妇,五兄弟再没见过她们。这些人很可能命丧沙漠,加入边境地区年均400人的死者队伍。但这也没法证实了,因为美国国土安全部和《亮点周刊》(Stern)后来联络到的蛇头都拒绝谈这个。

“这一次,我还是没插手,”小亚历克斯后来说,“一旦开始逃亡,你就从人变成了动物。只有最强壮的能活下来。”

到了法夫里亚斯(Falfurrias)郊外,五兄弟被几辆小货车接上,藏进后座底部,载到休斯敦的一座仓库。他們交了第二笔钱。但蛇头又说,“因为成本上升了”,每人必须再交1000美元,不交就一直关在这儿,不给衣服和手机,以免他们跑掉。

“这是绑架。”米格尔说。

“随便你怎么说。”蛇头回答。

五兄弟联系爸爸,爸爸凑凑钱,又借了些,通过西联汇款转给蛇头。西联汇款是偷渡生意中获利最大的机构之一。钱到账后,五兄弟被送到了休斯敦的一个工业区。

终于,在他们踏上亡命之旅的四周后,洪都拉斯的家人收到了让人松口气的消息:“我们成功了。而且我们还在一起。”

美国“黑户”

在美国得克萨斯,和妻儿分开的前几周最难熬。兄弟们原本各有房产,现在全住在小亚历克斯的岳父母家里。九个人挤在两居室里,五兄弟挤一间。他们不懂英语,但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人人都说西班牙语。他们带着这样的认知生活:我们失去了很多,但我们至少还活着。

兄弟们习惯了过去在洪都拉斯时每天干14个小时的苦力活,所以很快就找到专门给“非法移民”准备的、也是维系社会运转的必要工作:割草、洗车、打扫旅馆房间。这就是美国人爱说的“双赢”:新来的难民赚到在一个中美洲人眼里相当不错的6.5美元时薪,企业则得到干劲十足的临时工,还用不着给他们交社保。经济上说,他们不是难民,是企业求之不得的大量廉价劳动力。

法律上说,他们属于“非法移民”,一种对逃命者的讽刺称呼。在入境时没申请庇护,这可能有违程序,但他们担心在边境处就直接被赶走。

政治上说,他们是21世纪人们面临的挑战。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抵抗战线形成、民族主义者集结、政府分裂、国土概念重构的原因:如今,一共有6850万这样的人流落于世界各地。

美国对“黑户”的政治立场十分明确:一旦被捕就会遭到拘留,然后驱逐出境。即使在奥巴马时代也是这样,直到他修改法案,为逃离臭名昭著的“北部三角”(洪都拉斯、危地马拉、萨尔瓦多)的未成年人提供临时保护。

在新国家过了四周之后,五兄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分开。他们担心突击检查,怕被集体抓捕。米格尔奔向寒冷地区,投奔他们在新泽西的叔叔。小亚历克斯在达拉斯理发。奥斯卡在郊区卖玉米。路易斯搬到佛罗里达打零工。安吉尔去了休斯敦。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彼此,从此重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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