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福布斯
罢工之后,经济持续低迷了好几个月。
妈妈告诉我们不必为此担心,但是,她又问我们是否介意把长沙发搬到厨房里,那样就可以把客厅租出去了。
我们都不介意,尤其是当妈妈保证说,等有了钱之后她会给自己买一件急需的暖和大衣。
海德先生看到我们窗子上贴着“房间出租”的简明标记,就来看房了。
我和妈妈带他看了房子。也许因为这是妈妈第一次出租房子,她竟然忘了让房客提供个人信息并且预付房租。
“这房间我相当满意。”海德先生谈吐之间透着高贵和优雅,“今天晚上我就让他们把我的行李送过来,还有我的书。”
海德先生很自然地融入了我们。是的,他似乎没有什么固定的上班时间,但他总是很愉快地和孩子们交谈,而且只要在走廊遇到妈妈,他总会很有礼貌地鞠上一躬。
爸爸也很喜欢他。海德先生曾经去过挪威,可以和爸爸谈论在挪威钓鱼的愉快经历。
只有开寄宿公寓的珍妮姨妈不喜欢他。她总是问:“他什么时候付房租啊?”
“很难开口问啊,”妈妈说,“他肯定很快就会付的。”
但是,珍妮姨妈只是哼了一声,对此表示怀疑。她没好气地对我们说,海德先生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妈妈别指望能从那种人手中拿到房租去买新衣服。绅士?哼!
这事却让我们小孩子担心了。妈妈微笑着看了看我们一张张闷闷不乐的脸。“这是什么话!”她呵斥道,同时给珍妮姨妈泡上咖啡,阻止她继续抱怨下去。
雨季开始了,妈妈担心海德先生的房间晚上冷,让爸爸邀请他到暖和的厨房和我们坐在一起。我、克里斯蒂娜和内尔斯在大台灯下写作业,爸爸和海德先生在火炉边抽烟斗,妈妈则在水槽边默默地忙碌着,做面包或者发酵的奶酪。
海德先生就内尔斯的高中学习提了很多建议,有时还帮他补习拉丁文。内尔斯渐渐对学习有了兴趣,成绩也提高了很多。他不再央求爸爸让他辍学去工作了。
我们做完功课,妈妈也忙完坐在摇椅里做针线活的时候,海德先生就会跟我们讲述他的旅行见闻和冒险经历。天哪,他知道的真多!鲜活的历史和地理知识充满了整个房间。海德先生去过牛津,还航海环游过世界。
一天晚上,他开始给我们读狄更斯的作品。不久后,那就成了一种习惯。每次我们完成作业后,海德先生就会拿起一本书来为我们大声朗读。一个个陌生而崭新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就像一个个传奇故事,”妈妈说,“美妙极了。”
读完了《大卫 ·科波菲尔》和《老古玩店》,海德先生又开始给我们朗读莎士比亚的作品。他声音细腻低沉,听上去就像是一位伟大的演员。
甚至当天气回暖,我们也不再央求爸爸妈妈让我们晚上出去玩耍了。我想妈妈一定很高兴,她一向不喜欢我们在街上到处乱跑。
最让人高兴的是内尔斯。渐渐地,他不再和社区里那些男孩一起在街角游荡了。有天晚上,那些孩子冲进狄龙的店里闯了祸,而内尔斯那晚和我们一起待在家里,他想聽完《董贝父子》的最后一章。
海德先生朗读的《艾凡赫》,将我们深深地带进了这本书的情节之中。但是,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我必须走了。”他对妈妈说,“我把这些书留给孩子们。夫人,这是一张支票,是我欠的房租。我对你的盛情深表谢意。”
我们对海德先生的离开感到非常难过,但是,我们极其兴奋地把那些书拿到了厨房里。书真多啊!有《双城记》《少爷返乡》《名利场》《爱丽丝漫游奇境》《雾都孤儿》《仲夏夜之梦》。
妈妈恭敬地掸去书上的灰尘。“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啊。”妈妈说。她又说,每天晚上内尔斯可以像海德先生那样大声读给我们听,因为他也有一副好嗓子。我看得出来,妈妈的话让内尔斯感到自豪。
妈妈把海德先生的支票拿给珍妮姨妈看。“看到了没?我可以买暖和的大衣了。”妈妈说。
糟糕的是,克鲁伯先生来的时候,珍妮姨妈还没走。克鲁伯先生在街上经营着一家饭店和面包房。他十分生气。
“那个叫海德的人是个骗子!”他大声叫道,“看看他给我的支票。根本没用!银行的人说,他把给街坊的支票都兑现取走了。”
珍妮姨妈得意扬扬地点点头,那样子分明是在说:我告诉过你吧。
“我猜,他也欠你们很多钱吧?”克鲁伯先生问道。
妈妈看看我们,目光在内尔斯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读吧,”她轻声对他说,“给我们读《艾凡赫》。”
然后,她走到火炉边,把支票扔进了火堆。
“不!”她回答克鲁伯先生,“不。他什么也不欠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