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钊 余松延 胡家瑞
汉代是我国古建筑发展史上的一个无法忽略的朝代,在中国建筑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虽无法亲眼目睹汉代建筑的辉煌,但跨越千年的汉画像石却给了我们研究分析它们的机会,从精美的石刻中我们依然可以窥见汉代建筑恢弘的一角。
汉画像石是一本刻画着汉代现实生活的百科全书,展现出诸多先进的汉代工艺和发展水平,具有诸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和意义。本文从汉画像石的图面入手,进一步地深入到对汉代科技工艺发展的理解,主要分为制盐业、冶铁业、纺织业和酿酒业四个板块,着重细致地分析它们的先进工艺,以及与同时期的西方相比,这些汉代科技工艺发展水平的精湛之处。
汉代画像石刻,是我国古典艺术的优秀代表。它反映着汉代工艺的发展水平,同时具有文化学、历史学、社会学等诸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和意义。史学家翦伯赞先生高度评价画像石,认为画像石是“一部绣像的汉代史”。
汉代画像石刻生动地反映出汉代人民的社会生活,通过丰富的题材例如车马出行、游射田猎、乐舞百戏等,描绘出汉代社会生活的全景,并折射出中华本土文化的精神风貌。它是形成于公元之初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分布于今天的山东、江苏、河南、四川、山西、陕西、安徽等地,总计出土的画像石已逾万块。这些冰冷的石头被石刻艺术赋予了生命,产生感情,并体现出一种深沉雄大的精神。
正如西晋张载《酃酒赋》所说:“物无往而不变,独居旧而弥新,经盛衰而无废,历百代而作珍。”本文通过汉画像石的图面分析,进一步深入到对汉代科技工艺发展的理解。汉代国家十分重视农业,西汉初年就确立了以农为本的基本国策,西汉前期的皇帝频繁地颁布“夫农,国之本也”“农,天下之大本也”一类的诏令,并且通过国家行政手段兴修大型水利工程,推广先进的生产工具和耕作技术,对农业进行大规模投入。随着农业经济的发展,手工业随之飞速地发展起来,汉代先进的手工业主要表现在制盐、冶铁、纺织、酿酒等方面。
汉代的盐、铁由政府控制专营,私人不得开采。《史记·平准书》中有关于汉代盐铁专营制度实态的探究:“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但从西汉起,由于铁制工具的需要量大大增加,也逐渐出现了分工,于是盐业成为一个独立的生产部门。
盐是人体不可缺少的物质,我国古代已有多种办法从大自然中提取食盐,如海盐、池盐、井盐等。与西方相比,我国古代人民探索未知现象的能力远远超过西方。中国发现关于盐的自然现象的时间要比西方早,并可从中总结一些简单规律。这种开拓能力需要冒险精神和超乎寻常的毅力及洞察力,在井盐开采上尤为可见,比如“凡蜀中石山去河不远者,多可造井取盐”。在汉代已设有“井灶”,即从盐井汲取盐卤作原料,从火井引出天然气或用薪炭作燃料,设灶煎制食盐。
图1-1是四川成都羊子山出土的深山汲盐图。图面上除了山中众多鸟兽和狩猎的猎人之外,还有许多盐井、井灶和砍柴者。
图1-2为四川出土的盐井画像砖。盐工们在起伏的山峦中深挖盐井,山中设有高大的三层井架,右边有“井灶”熬盐,盐工们紧张地用辘轳汲盐卤。如图中所示,采盐的过程表现入微,各人都有自己的明确分工,虽然工艺繁复,但是进程井然有条。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劳动方式的先进性。
汉武帝实行盐铁官营制度,彼时冶铁业已十分发达。汉代对铁农具的地位有着极高的评价。《盐铁论》的《水旱》、《禁耕》等篇言:“农,天下之大业也;铁器,民之大用也。”在对汉画像石的观察中,我们能够发现汉代冶铁业劳动工具和生产方式的变革。出土于睢宁县双沟镇的东汉牛耕图(图2-1)是汉画像石精品之作,不但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还反映出当时铁农具制造的先进性。
图2-1牛耕图中画面分为三格。上格刻有仙人骑鹿、鹿车及异兽,似为神仙故事。中格刻一人拜谒二人,旁刻一马,拜谒者身体前倾,拱手持笏施礼;受拜皆手持羽扇,前一人抬手相迎,疑为墓主人;旁有侍童及持节者,二持节者似在交谈。该格中主、客、仆侍的人物形体比例大小分明,显示人物身份等级差异。下格刻牛耕图,图中共有四人:画面中心为一农夫右手扶犁、左手持鞭,赤足健步驱二牛力耕,后跟一少年提篮播种;上有二人,一年轻妇人躬身举锄耘田,另一老妪箪食壶浆、挑担送饭至田头;旁边停一装满肥料的双轮平板大车,一犬伏卧于车旁;左上角一牛犊在田边戏耍,四株粗壮禾苗分植于画面中。该石雕刻精细,人物形体比例恰当,姿态逼真形象,是一幅优美的汉代田园农忙图。他们反映了徐淮一带农业生产的情景,为我们全面认识当时的社会经济面貌及生产方式提供了实物资料。一方面“牛耕图”中出现了铁农具,证明汉代徐州地区冶铁业发达,铁制农具已普遍使用;另一方面牛耕图展示了汉代农具制造技术的精进发展。
冶铁业的辉煌成就还在于劳动效率的提高和生产方式的优化。图2-2为山东滕县宏道院出土的冶铁图,将先进的冶铁技术和先进的管理水平展现得淋漓尽致,左边三人操作一个大的鼓风机进行冶铸,右方四人在锻打铁,上面挂着环首长刀。在靠门处,有人在审视检验产品,有人在执器操作,门口有人把门。很明显,这是一所制造刀具的手工业工厂 ,分工极为细致。而图上所展示的生产模式,正是现代十分标准的流水线模式。这一发现令我们十分震惊。从石刻上反映的内容来看,汉代已经拥有了较为完整的流水线生产模式的雏形。
在人们的认知中,流水线的生产模式是近代以来才出现的。人们对流水线做出这样的定义:流水线生产是指生产对象按照一定的工艺路线顺序通过各个工作地,并按照统一的生产速度完成工艺作业的生产过程。关于这种生产方式的发明者,一说是大名鼎鼎的福特汽车的创始人亨利·福特,他率先在其汽车工厂中运用这种生产方式,使其汽车装配速度大大加快,几乎使装配速度提高了8倍。还有一说是1769年,英国人乔赛亚·韦奇伍德开办埃特鲁利亚陶瓷工厂,在场内实行精细的劳动分工,他把原来由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成的制陶流程分成几十道专门工序,分别由专人完成,并且最后一道工序是专人进行检验,合格后方可出厂 。这两种说法均有其合理性,我们不做任何评价,并可以笼统地认为,流水线生产是西方工业革命的产物,由欧美近代制造业的先驱发明并推广到全世界。
然而这些出土的画像石却证明了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汉代就出现了如此先进模式的雏形,这不得不让人惊叹不已。在人们的惯性思维中,中国历来是一个农业国家。封建社会下的中国长期受小农经济控制,工业水平虽然长期领先于世界,然而工业的组织和生产方式长期没有发展,近代的企业制度也是随着鸦片战争中洋人的枪炮才得以进入这片古老的土地。但这块画像石上呈现的汉代作坊的“流水线”生产,有力地反驳了人们对中国古代工业生产模式长期停滞不前的诟病。智慧的中华民族先祖,不仅精进于技术的突破发展,也致力于劳动效率的提高和生产方式的优化。也许仅仅是一块画像石,也许只是一幅模糊不清的图案,但先人智慧的光辉,却永远在中华大地上闪耀!
《盐铁论·水旱》云:“铁器,民之大用也。”在这些汉画像石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汉代冶铁工业的辉煌,同时也发现了早在汉代已具雏形的流水线生产模式。通过分析汉画像石,这些掩埋在历史尘埃下的光芒得以重现世间。
丝织是中国纺织业的代表,虽然目前尚难明确判断蚕丝开始生产的时期,但可以肯定,早在殷商时代,我国已经掌握了纺织技术。考古学者在殷墓中发现了丝织品残痕,经研究,其中有的是菱形花纹的暗花绸(即绮),这需要有简单提花装置的织机才能织成。由此可见,商代的丝织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成熟的阶段。春秋时期,人们已经有丝和丝织品的贸易。《诗经·卫风·氓》中描写了男女青年通过卖丝与买丝而相爱,又用桑树在一年中各个季节叶貌的变化来比喻他们爱情的发展,反映了春秋时期丝织业的发达和种桑养蚕的普及。《尚书·禹贡》中提到了彼时生产蚕丝和丝织品的地区,《诗经》、《左传》、《仪礼》等书中也多次提到蚕丝和丝织品。到了汉代,中国精美的丝织品沿着丝绸之路传到西方,曾使罗马的贵族为之倾倒。
西方也曾想要引进蚕丝自己生产,但一直以失败告终。公元530年,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曾授权组织过一次蚕丝生产,传说蚕卵可能是放在空心竹竿中从和田运到君士坦丁堡的,这次尝试应该并不顺利,并没有后文出现。12世纪末以前,西方通过偷师已经掌握了中国丝制品的生产方式和技巧,但产品始终不尽人意,质量无法与中国相比。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种桑、养蚕、缫丝、织绸的国家。在徐州等地的汉画像石中,均可看到纺织图像,说明纺织业在汉代已相当发达。据统计,目前全国出土纺织图类画像石有十六块,其中四川有二石,安徽褚兰有一石,山东滕州、济宁、嘉祥、肥城共五石;在江苏有八石,徐州地区出土占了七石,下面我们就向大家展现在徐州发现的汉画像石,以便大家对中国纺织业的发展有进一步的深刻认知。
图3-1是徐州铜山县洪楼石祠画像石伎乐与纺织图。图中表现的是在一个地主庄园里,上边一层是迎接客人,下边是在两座建筑之间进行杂技表演,有建鼓抛丸、踏盘、倒立等。舞乐声声,非常热闹,宾主坐在厅堂里观看。对面是另一座建筑,织工们在劳作,有的纺纱,有的摇纬,有的织布,还有人用手势在向客人介绍。这种场面反映了将近两千年前地主富商的生活。
图3-2是徐州市沛县留城镇出土的纺织图,图中织女坐在织机上,中立一人将婴儿递给织女,可能是哺乳,另一妇女在纺车前。有人分析,这种接抱婴儿是“哺乳不下机”的紧张劳作,如此,也说明画像石表现人物之入微。
图3-3是江苏新沂炮车乡出土的纺织图,图中画面在窗户之上,有纺车和织机,织女正回身接抱婴儿。
图3-4是江苏邳县占城白山汉墓出土的家庭游乐与纺织图。画面分三格:第一格是纺织,第二格是乐舞,第三格是车马出行。总括起来看,这是一个小家庭的优越生活。因为拥有纺织的副业,经济比较富裕,既可以在家欣赏歌舞,又能够出外旅游。
图3-5为徐州贾汪区青山泉画像石小康之家图。图中夫妇二人坐在榻上闲谈,有自己的马车可乘。室外的房顶上站着两只凤凰,象征着吉祥幸福。在此主画面的上方是一格纺织图,男主人正将婴儿递给坐在织机上的妻子。另外有两个女工在调丝和纺线,墙上挂满了线团。由此看来,纺织业的兴旺为家庭提供了经济条件,走上了富裕的道路。
《论衡·程材篇》云:“齐郡世刺绣,恒女无不能;襄邑俗织锦,钝妇无不巧。”其数量之大也是惊人的。据《汉书·食货志》:汉武帝出巡,一次就赏赐丝帛百余万匹。一年之中,收天下丝帛五百万匹。
西汉时的纺织技术就已经很高明了,但由于在石头上雕刻工艺的局限性,早已产生但结构过于复杂的平卧式的先进织机难以在汉画像石上留下印记。不过当我们观察汉墓中出土的纺织品,能够发现其令人倾倒的复杂而精致的工艺。同时,汉画像石中所描绘的地主庄园作坊、家庭优渥的生活足以间接勾勒出汉代纺织业辉煌的发展盛况。
《大雅·行苇》中有这样的描述:“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酒贯穿着中华文化的始终,在各个领域都具有深远的影响。
关于酒的起源,并未有统一的定论。《战国策·魏策二》中提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这里叙述的是由仪狄创造出了酒,即与大禹同时期。但更多说法偏向于它是由更晚些时候的人造出的,代表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杜康。杜康,《史记》记载他是夏朝的国君,道家。杜康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酿酒始祖”,汉《说文解字》载:“杜康始作秫酒。又名少康,夏朝国君,道家名人。”因杜康善酿酒,后世将杜康尊为酒神,制酒业则奉杜康为祖师爷。后世多以“杜康”借指酒。到了汉代,由于经济的发展,地主阶层生活奢侈,酒的需求量就大大增加,因此酿酒业也就飞速发展起来。
图4-1是河南密县出土的汉画像石大型酿酒作坊,所有器具齐全,我们可以看到整个酿酒的过程以及大型酿酒作坊的繁忙景象。如此复杂的生产工序也表现得井井有条,表现出当时酿酒业的发达程度。
如图4-2,是四川彭县三界乡出土的汉画像砖,《酒肆图》,高25cm,宽44cm。
图4-3,四川彭县升平乡出土的汉画像砖,《羊尊酒肆图》,高25.3cm,宽42.5cm。
这两幅画像砖描绘了汉代巴蜀繁荣的酤酒市场,反映了酒肆与制酒业之间的相互依靠关系。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到汉代城镇、商业、手工业、农业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发展的关系。
这些汉画像石呈现出我国古代先进的酿酒工艺,为后世我国酿酒业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指导。此外,我们可以从中体会到汉代手工业管理模式的先进性,它反映出我们祖先的聪明智慧,值得我们发扬与传承。
汉画像石是汉代人们雕刻在墓室、祠堂、墓阙及其他建筑物上的石质装饰画,也是一种特殊的具有鲜明主题的石刻装饰壁画。汉画像石始于西汉末期,兴盛于东汉晚期,之后随着东汉王朝的灭亡,汉画像石也失去了其功效,但它仍不失为我国文化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随着人们的发掘、研究,汉代生活的思想、文化也更多地展现出其灿烂的光辉。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岁月的风云随风飘散,刀光剑影渐渐暗淡,鼓角铮鸣也慢慢远去。然而这些古代人的生活图景并没有被岁月的风烟所带走,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学术研究的不断突破,这些生活的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值得我们进一步去研究。
作者简介:尹钊,男,江苏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历任中国博物馆学会会员,江苏省收藏家协会理事,徐州收藏家协会副会长,徐州玉雕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徐州民俗研究会理事,徐州市首批文物专家库成员。曾获江苏省教学成果一等奖,江苏省树勋教育科研成果三等奖,获得徐州市和校级教科研奖励20多项,被评为徐州师范大学首届教学名师;主持中国高教学会、江苏省教育厅科研项目6项,先后担任江苏省特色专业主持人,江苏省优秀课程主持人,江苏省精品教材主持人;在报纸、杂志发表收藏论文300多篇,出版专著、教材6部,其中包括《古代艺术品收藏与鉴赏》《收藏随笔》。
余松延,女。江苏师范大学商学院在读,曾获得校内颁发荣誉称号以及校级、国家级奖项;任校优秀学生干部标兵,有省级科研项目立项经历;江苏师范大学《古代艺术品收藏与投资》教材科研项目的主要参与者。
胡家瑞,男。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曾担任校内团支部书记职务,多次参与校内文艺汇演并获奖;热爱科研,江苏师范大学《古代艺术品收藏与投资》教材科研项目的主要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