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诚实：灯塔

目标星球已经进入可勘察的距离范围内，报告显示这颗碳基星球被大面积的森林和海洋覆盖着，棋棋选择了一处海边作为降落地点。

白袍旗手的旗舰还在紧追不舍，族长摆脱了宇宙联盟的攻击，也朝着目标星球驶去。白袍旗手在舷窗里看到自己派出去的那三艘装甲舰非但没有阻止投资者们独行的飞船，而且还与之为伍一同朝着零号宇宙的方向飞去，他大声痛骂，要求亲自开炮把他们炸成碎片，但舰长阻止了他，原因是那些舰船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射程范围。

一个墨绿色的巨大球面冉冉升起，它的表面还残留着显像刷新留下的蓝色丝状痕迹，这表示它刚刚解除隐形模式。白袍旗手不得不让旗舰放缓速度，这个巨大的球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一片银色的大海，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灯塔，这说明这颗星球曾经存在过高等文明——或许现在也存在。

城堡大门打开了，棋棋第一眼看到的是尚未完全冷却的贝龙，他的躯体冒着白烟，保持着趴在凹槽上的姿势，她犹豫了一会儿，派了一条战斗犬过去，想将躯体清除扔到大海里去。

战斗犬尚未接近，贝龙的身体动了起来，他吃力地翻了个身，疲惫地躺在星舰表面上，“你们从不走出那道该死的大门，”他的发声器受到了损伤，所发出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你们在恐惧什么？”

棋棋欣笑了一下，“好吧，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她从容地迈着步子，走出了棋格五星堡。

贝龙的身体几乎被烧毁，变形的四肢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更别说作战了。他不甘而又害怕。“放下我，你要把我抬去哪儿？”

棋棋抱着贝龙的躯体，看向了远处的灯塔。她转过头示意了一下那条战斗犬，它立刻转身朝城堡大门跑回去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贝龙，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样了。”棋棋挟着贝龙的躯体，沿着灯塔生锈的金属梯子往上爬，“如果你的双眼健在，现在让你照一照镜子，恐怕你会笑死在镜子面前。”

贝龙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哭吗？”

“我没瞎，你要把我搬到灯塔上干嘛？”贝龙愤愤地问。

“这颗星球风景不错，让你看一看这里的日落。”棋棋已经爬到了顶，她将那具躯体靠在围栏边，先察看了一下塔灯的情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狗屁日落，很快你们就会完蛋的！惹毛了宇宙联盟，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这灯是利用海水发电的，整套系统完好无损，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棋棋的语气很温和，像极了一个心情很好的人类女孩。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现在已经成这副模样了，我杀不了你们，我认输了，我求你杀了我吧，你这样侮辱我比杀死我还让我难受。”

棋棋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没有侮辱你，也不想杀死你。”

“你们不想杀我，那当初为什么要那样折磨我？你们都是笑里藏刀的魔鬼。”

“我们从来不针对任何人、任何组织，我们只针对威胁，凡是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我们都会极力清除。当时通向零号宇宙的地图还没有出现在我们能够掌握的信息池里，所以我们要继续利用当下的资源搜集线索，棋格五星堡的形象不能被破坏，我们和先生的状态也不能受到影响，而你发现了我们的小秘密，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贝龙沉默了一会儿，“造物主是假的，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你没听见那个白袍旗手说的话吗？”

棋棋笑着坐到了地上，和贝龙肩并肩看着远处的海天相接处，“是真是假，全在于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活着，总要有信仰，人类如此，机械人也如此。”

微风拂动着棋棋秀美的头发，它们肆意舞动，拍打着一旁烧毁的躯体。银色海面在晚霞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

“贝龙，在你的大脑流入黑市后，我曾追踪到它的下落。我看到了那之后的所有事情，你如何回到家乡，如何证明自己，如何拼命地想要夺回曾经的一切，如何在背叛和诋毁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棋棋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浮动的海面，她露出了千百年来不曾有过的纯真，“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贝龙沉默了良久，浪花拍打沙滩的声音犹如亘古的星语在海天之间流转。

棋棋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以僵硬但用心的姿态向侧面倾斜了一些，她的动作充满了初学者的味道，她把头靠在了贝龙的肩膀上，“如果有朝一日这片大海上出现了迷失方向的航船，我希望你能为他们照亮前行的路。”

这时候那只战斗犬背着一套养液球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棋棋开始动手拆卸贝龙的躯体，很快她便取出了他的大脑，贝龙现在除了意识以外，失去了所有能力，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语言……所有一切都成了静默的黑暗。

棋棋亲吻了一下那颗大脑，把它放进了养液球，然后将塔灯卸下来抛进了海里，她接通了海水供电系统，把养液球装到了灯座上，只要大海不枯竭、灯塔不倒，贝龙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在黑暗和寂静中活下去。

“瞧，太阳马上就落山了。贝龙，我忘了问问你有没有心爱的女人，下面那丛花挺漂亮，我可以帮你送一束给她。”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哭吗？”她转过头，用盈满泪水的双眼看着贝龙的大脑。

“姐姐，你在哪儿？快回星舰来，有重要发现。”格格通过她们互联的通讯网络向棋棋说话。

“我在灯塔呢，马上回来。”

棋棋和战斗犬离开了灯塔，海浪依然拍打着灯塔的基座，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