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友爱：复活

“你就蜗居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这是贝龙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骆吉利用现有的零件和技术制造了一个转译装置，他把装着贝龙大脑的玻璃容器连接到了一个机械身体上，为了自我保护，骆吉暂时没有启动贝龙大脑对机械身体的操控功能，他还没有从那份惊恐中完全解脱出来，现在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格外小心。

“我刚回到家乡没有多久，这儿的人不大待见我。”

“这是什么地方？”贝龙现在可以通过转译装置发出声音，但已经不是他从前的声音。

“6884宇宙，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球。”棋格五星堡的模样不时出现在骆吉脑海中，那艘巨型星舰如火山般的反应堆像魔咒一样深深埋入了他的意识层里，他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清理一下记忆。

“土岗星？是土岗星吗？”

骆吉惊讶地看着骆吉的大脑，“你怎么知道？”

贝龙以他一贯的风格笑了起来，“欧，我的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在这一带倒卖矿石的时候，可能你还没被造出来呢！”

“说话小心点！我可是把你从虎穴中救了出来！”

“是，”贝龙收敛了一些，“我应该感谢你。那两个恶毒的冷血动物想拿我做实验，她们一直在折腾四处收集来的机械体和生物活体，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你的小狗，说真的，它丑极了——我可能会被安装在一个机械屁股上！我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她们报仇的！”

“你是怎么……你不像是那种，”骆吉用右手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在语言表达上遇到了障碍，“我是说，你不像那种会中圈套的人。咱们俩之前虽然不认识，但多年以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威名，大名鼎鼎的金属大王……”

“在生意场上行走这么多年，我遇到过数不清的陷阱，见过各种各样的阴谋——甚至亲自参与了一些，但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恐惧过，从严格的生物学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死了。原本我想通过先生的人脉资源获得制造核武器必须的材料，以及扩展我的超新型陶瓷生意，但是那天在谈话的过程中，我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那对机械姐妹对先生隐瞒了某些东西，后来我以拿酒为借口离开了城堡，让机械替身返回去继续进行谈话，晚餐时我让替身灌醉了先生，借此机会把先生送进了卧室，我向姐妹俩挑明了疑问，那该死的棋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刀刺向了我的替身，随后格格切断了他的脖颈，躲在城堡外面的我没沉住气，暴露在她们面前，我知道我就要遭殃了，却没想到是倒在一群机械猛兽的撕咬中。”

“机械猛兽？”

“是的，我想那是她们自己制造的，”贝龙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处于待机状态的那些战斗犬，“它们可比你的这些小玩具凶猛多了。你绝对无法想象那天晚上我经历了什么，老兄，没有人能对此感同身受，除非他也亲身经历一次——躺在冰冷的金属板子上，被一刀刀切开，撕去一块块肌肉，抽去一根根肋骨……她们就像拆破烂一样把我拆成了一个个零件。每一刻的痛苦，都促使我拼命回忆往事，到了那种时候，你会发现你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爱和恨都成了最珍贵的东西，你会感到一种恐惧，恐惧自己作为一个生命体没有在活着的时候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欧，得了，和你说这些简直是白费口舌，你那靠一堆电子元件组成的大脑不能明白这些东西。”

骆吉尴尬地抿了抿嘴，“我想，即便对方无法完全明白，但能有一个倾吐的对象总归是好的。”

贝龙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他一贯强势的作风不允许他露出脆弱的一面，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一旦坐上了王座，是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的，对于王者来说，那是堪比死于敌手的耻辱，“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飞到窗口前自寻死路，我会回到飞船上，火力全开，把棋格五星堡炸个稀巴烂！我要亲眼看着那两颗金属头颅熔化在烈火里！”他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妥的事情，“你不打算让我使用这具机械身体吗？你把我的大脑放在上面难道是为了做摆设？”

“抱歉，”骆吉起身走向了机械骨架，“因为没有充分信任，所以我必须有所防备，自从离开了棋格五星堡，我就觉得四周充满了危险，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无法确定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何种后果。”

“别磨磨唧唧的，来吧，启动它，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行走的感觉了，我想伸一个懒腰。”

骆吉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了位于机械身体胸腔里的开关。一阵液压声后，身体活动了起来，现在它的所有动作都基于贝龙大脑的意识，它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骆吉担心它会把自己撕裂，这个懒腰伴随着一声拖得很长的叫声。

“啊，我重生了。”贝龙举高了金属手臂，反复在视觉发生器面前反转手掌，“鬼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竟然成了一个机械人——应当是半机械人。”

骆吉看着贝龙兴奋的模样，藏起了手中的微型遥控器，他依然没有完全信任贝龙，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随时关闭这具机械身体。

“放松点儿，老兄，”贝龙走近骆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向来知恩图报。你生来就是机械人，你无法理解那些人类特有的痛苦，我能理解你。”

骆吉感到一丝厌恶，贝龙假惺惺的关心让他很不自在，“这对机械姐妹，她们究竟是什么人？”他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这也是我想问的。我只知道她们完全掌控了棋格五星堡——远远不止如此，先生不过是她们的一颗棋子。从我这段时间在实验室里听到的话来看，她们的诞生远早于你我，早于棋格五星堡，早于先生的家族，甚至早于313宇宙。”

骆吉惊讶地愣在那里，他的这座小小的金属堡垒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光线暗淡，此时他的脸庞在黑暗中全无反射，贝龙看不清他的神情。“不可能的，像他们这种程度的机械人，一定是后世代的产物，我听说棋格五星堡有数百年的历史，在那之前，不可能有如此先进的技术，更别说早于313宇宙……”

“我曾经也不相信那些鬼话，但现在我信了，现在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她们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在俘获我之后，她们立刻修复了我的机械替身，将其作为真正的我，那个替身现在已经成了她们的傀儡，外面没人知道真相，‘贝龙的生意照常进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她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人间蒸发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她们利用棋格五星堡，利用先生，将一切掩饰得这么完美，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清楚——至少目前我还不知道。听着，”贝龙用视觉发生器严肃认真地看着骆吉，“无论你是否愿意，咱们现在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伙伴，我不会再重拾曾经‘金属大王的身份，金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你死过一次，你也会这么认为的——现在我只想复仇，只想搞清楚她们的目的，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