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平生豪气

2022-04-29 00:44徐晋如
文史知识 2022年10期
关键词:东坡

徐晋如

于湖爱赏东坡,但他毕竟不是东坡,他比东坡更洒脱、更识时知变,廷试对策中他也有歌颂秦桧之语,这在当时仕子皆然,在东坡必不然,于湖却可以和光同尘,不与前途过不去。这样的性情决定了他的一生就不会像东坡那样,被现实残酷教训。不过于湖终是有底线之士,他中进士后独不依附秦氏,几为所陷,一生大节也无可指摘处。

于湖生于宋高宗绍兴二年,辛更儒先生据其嗣子同子墓出土的铜印跋文“十有二月,十有四日,与予同之,命之曰同”,推断于湖亦生于十二月十四日。(《张孝祥集编年校注》卷四五)。可知于湖生于公元1133年1月21日,自幼敏悟过人,紹兴二十四年廷试,考官已定秦桧之孙秦埙第一,于湖第二,秦桧馆客曹冠第三,宋高宗见秦埙、曹冠皆于策问中大力攻击二程之学,唯于湖不攻,遂亲擢于湖第一,评曰:“议论确正,词翰爽美,宜以为第一。”置秦埙第三。秦桧衔怒,又因深恨已致仕(退休)的徽猷阁直学士胡寅,既将胡寅以“讥讪朝政”的罪名置于新州监管,于湖的父亲张祁与胡寅交好,遂令人诬陷张祁有谋反之意,下大理寺审讯。秦氏党羽复构陷当时节义之士五十三人,只待秦桧画押,即可治死,于湖名即在此五十三人中,因秦桧病重未能手书,遂暂罢。不久秦桧死,秦党尽被逐,参知政事魏良臣上奏诉冤,张祁即被释放,于湖也逃过了灭顶之灾。

于湖少年英锐、卓然绝人,这段经历只会让他相信天子圣明,权臣弄政虽能得意一时,终有云开日霁之时。于湖入仕后数度被人弹劾落职,除第一次为汪彻所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食禄而无为两年多,以后每一次落职,都很快起复,说明无论是宋高宗、宋孝宗,都不曾失去对他的信任。于湖三十八岁中暑身故,孝宗且有用才未尽之叹。总其一生,未为坎壈,他那豪放不羁的天性,得以不受戕贼而条畅发舒,他三十一岁就已“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就能像鸥鸟一样忘机出尘:“寒光亭下水如天,飞起沙鸥一片。”(《西江月·题溧阳三塔寺》)饱更忧患者殊难理解于湖,正如于湖也难以理解前者为什么总也放不下。

试读他与喻樗(字子才)同登金山所作的《水调歌头》:

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危驻紫金山。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与俱还。挥手从兹去,翳凤更骖鸾。

再读其题黄州太守汪德邵所建无尽藏楼的同调之作:

淮楚襟带地,云梦泽南州。沧江翠壁佳处,突兀起红楼。凭仗使君胸次,为问老仙何在,长啸俯清秋。试遣吹箫看,骑鹤恐来游。欲乘风,凌万顷,泛扁舟。山高月小,霜露既降,凛凛不能留。一吊周郎羽扇,尚想曹公横槊,兴废两悠悠。此意无尽藏,分付水东流。

登览诗词往往见出作家的胸襟。于湖在金山见“江平如席,月白如昼”(词小序),遂生出与群仙同驾凤鸾,归隐三山(蓬莱、方丈、瀛州)之志。阔大的胸怀直接庄子,与终日忧国忧民的儒生迥异其趣。

无尽藏楼得名于《赤壁赋》:“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于湖并不理解东坡生命那灰暗的底色,称其为“玉局老仙”(因东坡曾提举玉局观),希望能以箫声邀东坡的魂魄骑鹤来游,登无尽藏楼上,俯览清秋江景,放声长啸。东坡赤壁词“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处,樯橹灰飞烟灭”(“了雄姿英发”,了是全然之意。后人不解,误点断为“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不知嫁了在唐宋时指嫁出去。又“谈笑间”不合律,当作“谈笑处”),《赤壁赋》说曹操“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于湖说,周瑜之胜,与曹操之败,都随悠悠流水,我们凭吊古迹的无限心情,也都分付东流了罢。于湖自道作意,谓此词是“取玉局老仙遗意”,但东坡词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的叹惋,赋里“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的悲慨,都是于湖词中所没有的。于湖词之豪迈绝伦者在此,其不及东坡的词赋那样有醰醰之深味,亦在此。

于湖又尝与理学家张栻、朱熹皆有交游,未必不受理学影响。而理学的根本精神,即在舍个己之小我,而成其宇宙人生之大我。朱熹把理学溯源到宋初的胡瑗、孙复和范仲淹,范氏《岳阳楼记》有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于湖既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的天性所凝结成的豪放词作,才能迈往轹今,为我们指出一条高华奇伟的道路。

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于湖的同榜进士虞允文,督建康诸军,在采石矶大败南侵的金主完颜亮,于湖喜赋《水调歌头·和庞佑父》: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然犀处,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他自诩如汉末的陈登,“湖海之士,豪气不除”,鄙视求田问舍之人,想到前线战胜后的风景,在灯下细试吴钩,也要奋勇报国。然犀,即燃犀,传说点燃犀角,可入水不灭。这是用东晋温峤过牛渚矶,听到水底有音乐声,燃犀下照,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的典故,牛渚矶即采石矶的别名。周与谢是周瑜和谢玄,富春秋是说很年轻,未来的日子很长。周瑜任东吴水军都督,赤壁之战大败曹操,时年三十四;谢玄少年时爱佩紫罗香囊,其叔谢安甚不满,又不想伤他的心,就跟他打赌,把香囊赢来烧掉,从此谢玄再没佩过香囊,后在淝水之战以少胜多,令到前秦氐族苻坚的一统梦碎,时年四十一。于湖说周瑜正当小乔初嫁,谢玄也是仍佩着香囊的少年,这是文学的夸张,并不符合史实,他意在表达自己刚三十岁,也希望能像周、谢二人,从容运筹,谈笑用兵,为国家建立勋业。他为不见周、谢空馀陈迹而渺渺生愁,希望自己能率师北伐,恢复中原故地。击楫誓中流用东晋民族英雄祖逖北伐过长江,在中流击楫为誓之典:“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这是一首“主旋律”的词作,然而并歌功颂德之语,读来只觉神旺气畅。同学虞允文的勋业,激发了于湖冲天的豪情,他借词言志,以第一等之襟抱,词吐白凤,意接苍黄。此词不同于他的豪放之作,乃是一首近于崇高的审美境界的“壮词”(语出辛弃疾《破阵子》小序:“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如果说还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于湖此词“壮而不悲”,也就没有能像后来的辛弃疾那样沉郁,更接近文学的最高样式—悲剧。

于湖亦有忧时之作。他的悲慨多因时势而发,与个人的升沉出处全不相干。于湖本出主和的汤思退之门,但因对金持主战立场,遂得主战派领袖张浚的赏识。绍兴三十一年张浚判建康府兼行宫留守,岁暮会集,于湖在席上赋《六州歌头》,歌阕,张浚掩袖拭泪,罢席入内。《六州歌头》本是军中所用的鼓吹曲,音调悲壮,于湖此作尤其壮怀激烈,令人慷慨气动: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上片写宋、金对峙的前线淮河一派凄凉死寂,不由缅想起靖康之难,大概是天意如此吧,竟让孔子讲学的洙泗之地,沦于金人之手。隔着淮水望去,本应是良田千顷,稼禾如云,却成为金人牧牛羊的领地,到处只见毡房和哨望的土堡。金人的权贵率领手下,手持火把,在夜间驰骋狩猎,映照着平原,光亮闪眼更刺心。北人的笳鼓军乐,传到对岸来,让人心情悲怆。区脱、名王都是匈奴的说法,金人是肃慎之后,与匈奴本无关系,于湖用此二词,更能激发大家同仇敌忾之心。

下片责备朝廷,在采石矶大胜后,没有把握时机,乘胜北伐,去解救沦陷区的中原父老,反而与金国互通使者,休兵静燧了。此情此境,让于湖这样的忠愤之士何以为情?听说中原的遗老,时时盼着王师北伐,还其旧都,倘使经过淮河,谁又不会忠愤激于怀,潸然下泪呢?

此词在《于湖居士文集》“乐府”部分置为第一首,乾道七年(1171)建安刘温父所编《于湖居士长短句》亦置在卷首,可见时人之推许。此词固然笔饱墨酣,力大无伦,但更多地展现出时代的精神,而非于湖的艺术个性,与《念奴娇·过洞庭》词相比,仍须让后者出一头地。说明白点,就是《六州歌头》当时人也能作得出,洞庭词却非于湖之胸襟笔力莫办。

《浣溪沙·荆州约马举先登城楼观塞》同为悲慨之作,但因篇制短小,比之《六州歌头》尤觉沉雄哀凉:

霜日明霄水蘸空。鸣鞘声里绣旗红。淡烟衰草有无中。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酒阑挥泪向悲风。

此词作于乾道四年知荆南荆湖北路安抚使任上,比“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蕴藉,也就有了更耐咀嚼的馀味。

不知道人类是因为悲观才会变得深刻,还是因为深刻所以才会悲观,但至少可以肯定,豪放乐观的人很难深刻。于湖的多首长调,是豪放词的极则,但只知“放”不知“留”,便不能如酽茶一样,香留口齿,其不够深刻故。豪放是离普通人最遥远的一种人生境界,因为它太完美。于湖阔异的胸襟,清静的辞气,令到每一个普通人只能仰望,却无法生出亲近之心。幸好,这位看上去纯然无滓的完美人物,也与我们一样,因爱情而痛苦,他的那些缠绵怨悱的爱情词,比那些只可远慕的豪放词,更能打动碌碌我辈的心灵。

念奴娇

风帆更起,望一天秋色,离愁无数。明日重阳尊酒里,谁与黄花为主?别岸风烟,孤舟灯火,今日知何处?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船过采石江边,望夫山下,酌水应怀古。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默想音容,遥怜儿女,独立衡皋暮。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

此词辛更儒先生系在绍兴二十九年(1158)重九前一日,以为是于湖思念远在家乡和州侍亲的妻子时氏之作(《张孝祥集编年校注》卷三九)。于湖在绍兴二十四年大魁天下,权臣曹泳请婚,于湖不答,当时他并未婚娶,何以不答曹泳之请呢?如果考虑到于湖与时氏是中表之亲,可能早有情愫,便可理解词中“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的含义了。德耀是东汉高士梁鸿的妻子孟光,此用以指时氏。“荆布”即荆钗布裙,语出《南史》卷五七《范云传》。初,江祏为其子求范云女,酒酣时于巾箱中取剪刀为娉,范云笑而受之。后来江祏贵盛,范云也趁着酒醉,对江祏说:“昔与将军俱为黄鹄,今将军化为凤皇,荆布之室,理隔华盛。”遂把剪刀归还,江祏子也另娶贵族之女。于湖说,妻子时氏就像孟光一样贤德,我即使富贵,怎能像江祏一样,解除荆布之室的婚约呢?桐乡指嘉兴府崇德县梧桐乡,于湖的二舅时檄—也是他的岳父,曾任崇德主簿,遂家于桐乡。有子胜之、恭之、文之、惠之,长女时氏嫁于湖。于湖既经外舅之里,遂念及伊人,亦望桐乡亲戚,能体谅他游宦不定,不能带时氏省亲的歉疚。此词清丽婉约,意境酷肖杜甫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与结发妻子的海样深情,写得这样委宛动人。

时氏病逝后,于湖续娶喻樗之女喻氏,但不久被迫仳离。元人《排韵增广事类氏族大全》卷一七《去妇》条记载:“喻氏,张孝祥之妻也。事舅姑不豫,竟至仳离。孝祥作《木兰花》寄之,有‘玉簪中折,覆水难收之句。”(《张孝祥集编年校注》卷四三引)此词字字着实,显然背后有着于湖痛切的情感故事,而这一类的词,如不明本事,最难索解,幸得辛更儒先生找到本事,才算豁然开朗:

紫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楼。念璧月长亏,玉簪中折,覆水难收。青鸾送、碧云句,道霞扃雾锁不堪忧。情与文梭共织,怨随宫叶同流。人间天上两悠悠。暗泪洒灯篝。记谷口园林,当时驿舍,梦里曾游。银屏低、闻笑语,但醉时冉冉醒时愁。拟把菱花一半,试寻高价皇州。

上片说:凄咽的箫声将燕子惊走,只馀下空空的楼台。与所爱之人中道分离,就像月亮只有一夕能圆,就像玉簪折断,就像覆盆之水,再难收起。青鸟信使为我传来你相思的词句,说的是你的心房如被蓝霞浓雾关锁,忧愁怎堪重说!就仿佛前秦的苏蕙,将深情织入回文诗句,又好似唐朝的宫女,将幽怨题于红叶,放入御沟的水中,流出宫墙。碧云是用江淹“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的语典。“情与文梭共织”是说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窦滔被徙流沙,其妻苏蕙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寄,锦上文字宛转循环皆可成诗,凡八百四十字,词甚悽惋。“怨随宫叶同流”用唐代诗人顾况事。顾况在洛阳,趁闲与一二诗友游于苑中。流水上得大梧叶,上题诗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过片“人间天上两悠悠”,以凄断哀凉之语另起一阕。“人间天上”不是说天人睽隔,而是说你我在人间天上,都无相见之时。故只有在灯前忆旧,徒洒情泪而已。

于湖不由记起往昔相爱时同游过的“谷口园林,当时驿舍”,现在只有梦里才能一往了。镶银的屏风逼人如压,听到别人的笑语声,而自己却是醉时迷离,醒时愁苦,无法感知欢乐。冉冉,迷离貌。“拟把菱花一半,试寻高价皇州”最是惊心动魄,因其在绝望中仍不肯放弃渺茫的希望,因其不但因爱人别离而痛,更因所求不得而苦。这两句用著名的破镜重圆故事:陈朝乐昌公主驸马徐德言,知陈朝将亡,遂剖一镜,与妻各执其一,约曰:他日必以正月十五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我。及陈朝为隋所灭,公主被越国公杨素所得。德言流离辛苦,始能至京师,正月十五日访于都市,果见有苍头老者,以高价卖半镜,德言出半镜以合之,又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得诗,流泪不止,不肯进食。杨素乃知道此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

于湖还有一首同调之作:

送归云去雁,淡寒采、满溪楼。正佩解湘腰,钗孤楚鬓,鸾鉴分收。凝情望、行处路,但疏烟远树织离忧。只有楼前流水,伴人清泪长流。霜华夜永逼衾裯。唤谁护衣篝。念粉馆重来,芳尘未扫,争见嬉游。情知闷来酒,奈回肠不醉只添愁。脉脉无言竟日,断魂双鹜南州。

辛更儒先生认为是于湖在静江府任上思念喻氏所作,窃以为非是。此词当与上词同时而作,皆喻氏被出后所作。佩解湘腰用《楚辞·九歌·湘君》语:“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钗孤楚鬓的孤是离弃之意,谓喻氏临行,摘钗相留,鸾鉴是对镜子的美称,分收,仍用破镜成圆之典,意即姑且各执半镜,仍冀有重圆之日。一结“断魂双鹜南州”,南州指豫章郡,喻氏父喻樗之先为南昌人,即古之豫章,又初唐王勃在南昌作《滕王阁序》,有“落霞与孤鹜齐飞”之句,于湖谓:南州鹜能双飞,而我却孤零一个。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盛阴,其中五盛阴又译作五取蕴,意为五蕴生灭变化无常,盛满各种身心痛苦。色、受、想、行、识谓之五蕴。于湖诸苦皆可淡然处之,而独有爱别离之苦,贤如于湖,亦不能免。于湖中状元后,到秦桧之门拜谢,秦桧说皇上不但爱状元的策问,又且喜欢状元的诗与书法,真可谓三绝了,又问他诗学何人,字法哪家,于湖庄重正色道:“本杜诗,法颜字。”秦桧心中生嫉,但笑曰:“天下好事,君家都占断。”其实一个人怎么可能占尽天下好事,于湖不能做太上忘情,将爱别离之痛渲染成深情的词作,反而更让我们觉到亲切。于湖那些豪逸绝尘的词作,固然值得我们永远的仰慕,但那是太过高明的理想之境,可望不可即,他的爱情词才真能撩拨到我们的心弦。毕竟,我们都在人生八苦中辛苦恣睢着。

(作者单位:深圳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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