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甲鱼汤

张志松

26岁那年，脑质瘤手术后的第二天，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窗外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来，顿时照得我睁不开眼睛。父亲见我醒来了，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俯下身来，关心地问：“痛吗？”我瞅见父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得出他一夜没睡好。虽然伤口还在隐隐地作痛，但我不想让父亲为我担心，便用力地摇了摇头，艰难地挤出一些笑，说：“还好，不怎么痛了。”父亲一听，欣慰地笑了，他兴奋地搓着手，说：“甲鱼汤我给你熬好了，我现在就给你端来，赶紧趁热喝，好吗？”

这时候的冬天哪来的甲鱼？

即使有，估计价格也贵得吓人。再说，父亲为我筹措手术的费用，已经借了不少钱，我怎么能心理安得地享受父亲再给我的“特殊小灶”？何况是贵得吓人的甲鱼呢！我知道甲鱼有营养，说不喜欢喝甲鱼汤那是自欺欺人。可我还是微微地皱了皱眉，声音微弱地说：“爸，我不喜欢喝甲鱼汤。”父亲听了，为难地说：“不行啊，这是高医生说的，我不能不听医生的吧。”

高医生我认识，就是给我动手术的那个面目慈善的医生，手术前几天，他总是在我病床前嘘寒问暖，给我的印象非常不错。既然是高医生说的，我当然没有理由不好好配合。见我没有拒绝，52岁的父亲像个孩子似地笑了，说：“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端来。”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父亲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甲鱼汤进来了，看着碗里的黑背甲鱼，还有乳白色的汤，我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地接过。可不知怎么的，我的泪水却突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父亲急了，说：“娃儿，你哭什么呀？赶紧趁热喝吧！”我迟疑了好久，这才捧起碗，慢慢地喝了下去，又把甲鱼也吃了，正在揩嘴，就见身穿白大褂的高医生进来了，他见我手里捧着碗，忍不住问：“你刚才喝的是什么呀？”我说：“甲鱼汤呀！你不是叫我爸给我熬甲鱼汤吗？”高医生一听，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叫你爸给你熬甲鱼汤了？”这时，我就见父亲不停地朝高医生使眼色，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泪水突然模糊了我的视线……

为了能让我喝下去，父亲真的是用心良苦。

而今我已经55岁，我也早已经是孩子的父亲，却依然记得当年父亲那一碗甲鱼汤。

编辑/欧阳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