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沁心
读李白,便是读一份少年最潇洒的豪气。
青莲独盛六十一载春秋,不见其花败,不见其香淡。时间是最湍急的流水,裹着年岁汹涌而去,葬了花溅泪,没了香山叶,聊赠一柄青莲开。徒留他李太白的浪漫,漫下纷扬的墨雨,镌刻下“笔落惊风雨”的传说。
如今,在番禺图书馆再次拜读《李太白诗集》,这本仅有黑白二色的诗集,让我心中更寄一分对大唐盛世的羡,这是我对它浅显的概括。
江水有情,后闻犬吠
初游四海,想来彷徨。年少轻狂的诗仙也离不开人间的别愁。年少的愁,是峨眉山上半轮秋月。平羌的江水带不去送别的惜惜,也带不去水中的月影。景美则美矣,若是心结愁绪,便连秋色也覆上隐隐一层愁幡。
此时的李白,满腹才华已初崭头角。大好山河,初见便是惊鸿,才会有笔下流水淙淙,犬吠隐隐之乐,桃花染露,春华正浓之色。称了下文野竹清霭一翠,正似青玉美盏落桃花,青粉相宜,好不迷人。情绪之流转,正如江水回旋,水声隐犬吠。貌似无情,却是情深如许。
蜀道难行,又见庐山面
香炉峰在阳光的照射下,紫色烟霞升腾而起,遥望山前,瀑布悬泉有如白绸高悬,雄奇中含蕴着妍丽,实虚相结,便从字里行间窥一斑满腹珠玑,尤为壮奇。诗人满腔青年豪气,化作瀑布般的滔流,直捣人心。
已见大好河山壮阔之人,哪里会只识眼前沧海一粟?纵横的文笔既寄山水,又踌躇满朝衣冠,还是逍遥散人。
极言蜀道之难,何尝不是慨叹人生之路漫漫多舛。虚实环环,落笔寥寥,却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又带有诗人对未来的先见,暗含对家国的忧虑与关切。即便如此,落笔仍是不羁,仿佛能看见谪仙人“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之态。
李白不老,应与他满心的豪气与浪漫脱不了干系。在那个危机暗涌的时代,一波三折的人生中,他至死仍少年。朦朦胧胧中迎着那瀑布去,哪顾湍水声怖人,哪听那流言蜚语声。
宫中行乐词,金盏楼台歌舞升
莹莹紫微中,山花俏,宝髻盘耸。深宫华美,却也空泛,他情愿让歌舞散去,化作彩云飞离。舞姬得一时青眼,换作帝前歌舞。舞曲终了,依旧归家。飞黄腾达不过黄粱一梦,美人尚且如此,何况李白?
最难测是帝王心,只叹抱负难施。李白或许也不曾想这将是自己的命运,惊世之才沦作笼中物,卑贱的用途,层层的束缚,他也倦了。赐宫锦华袍,高力士脱靴,贵妃研墨,也不过黄粱。俱往矣,谗言佞语,宫恨难消,只恨人微语声悄。他也嘲讽,他也不屑,明承暗讽间,李白也是厌弃自己这般模样的吧。赐金归家也罢,仗剑走天涯,才算潇洒。
清平清平,非清非平,风也潇潇,雨也潇潇。
安史簪缨散,乘风到江陵
一赋《永王东巡歌》,却纳千言万语,深思如海。首章一展和平之景,其后极言叛军之凶残,国灾民难之甚且危。三章写军容威武,四章借春风明月象征温暖光明,五章言社稷临危,六绘丹阳,七言水师,八造乘风破浪之势。实属夸张,末发想象。可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可惜永王兵败,谪仙人也跌落凡间,入了牢狱。
跌宕的一生,他失去了最难舍的自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谪仙驾鹤飞去,一路颠沛,重获自由。彼时他已过知天命之年,却仍能写下《早发白帝城》一诗。衰老哪里在于年龄,不过是以时岁变迁,掩饰豪气淡去罢了。
临终绝笔《临路歌》,世间再无谪仙人
如落叶般漂游到金陵,他已快到耳顺之年。换作别人,一生零落于此,风烛残年,早颓了。他虽活了许久,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气力,无数东西抽丝剥茧地从他身上离去,病榻绵绵,诗中却仍是鲜活的少年气。李白也会感慨自己跌宕的一生吧。
一曲“临终歌”,送走了大唐的仙,送走了六十一岁的少年。这是绝笔,也是他自撰的墓志铭。其中以大鹏自比,浩叹一生壮志未酬的悲怆,细数对人生的无比眷念和未能才尽其用的哀惋。大鹏展翅奋飞而半空摧折,馀风激荡而扶桑挂袂,便是他一生的写照。
当我们觉得人生太凄苦,不妨读读李白,读他的浪漫,读他的少年气。他一生的苦难并未少过谁,但执剑在手,仍能洗去一身暮气。把一身豪情唤回来,行路之艰也不过尔尔,锦衣玉食也是浮云,呼儿将出换美酒,万古思愁都是尔尔。把少年的初心拾起来,仗剑游四方,抬眼看沧海。诗洗少年愁,风雨漫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