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华
中考失利,王双到县职教中心机械系继续求学。内心郁闷的他常常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早到晚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王双的父亲老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眉头越皱越紧。
一个周末的午后,老王问儿子:“你是不是不想学了?整天打不起精神。”心有不甘的王双说:“我不想以后当工人,没啥意思。”“你看看这个。”老王随手递过一把小椅子,“这个东西你总该认得吧。”王双当然认得,这是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有的一把椅子,油光锃亮,有些年头了。老王感叹:“这还是你的爷爷当年做的呢,好多年了,可结实了。你爷爷就是一个木匠,一个好木匠。”王双尚在襁褓时,爷爷就已去世,他对爷爷几乎没什么印象。接过椅子细细端详,他发现椅子不仅坚固精巧,而且在椅背上镌刻着龙凤呈祥花纹及云纹,黑里透红,漆也均匀光亮。
“你爷爷当年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木匠。”老王情不自禁地说。在王家的亲戚里,王双的姑父及表哥们也不乏当木匠的,他们的手艺都源自王双的爷爷。“天底下,饿不死手艺人。”这是姑父的口头禅。每当左邻右舍要做柜子、安门窗、打家具之类的,姑父就会上门来。他有许多特殊的工具,玩具一样的墨斗、带齿轮的锯子、有两只耳朵的刨子、会旋转的转子、像李逵的板斧似的斧头,林林总总,足可以配备一个木工车间。
小时候,王双最喜欢围着姑父转了,刨子刨出的刨花,一卷一卷的,散发出木材特有的清香,这就够小孩子玩上半天了。“你姑父的手艺,在这一带算顶好的了,但他每回都说,不能与你爷爷的手艺相比。学木匠容易,学精可不容易!”父亲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凡事要用心,不用心,做不成事。”
在王双的记忆里,姑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爱和小孩子们聊天,但有一点特殊,就是当他做木工时,绝对不能打扰他,否则会挨骂的。姑父做木工时,拿起一根木料,先凝眉审视好一会儿,才会郑重地动手操作。他用力地推刨子,刨花一卷一卷落下,又时不时地用尺子和墨线盒在那里比画,眯上一只眼,像瞄准目标似的取直截弯。他那时的神情永远是严肃庄重的,仿佛全部热情与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一个点上。一个真正的好工匠,要心存敬畏之心,即便周围再嘈杂,依旧自带一分天然的静气,沉浸于自我营造出的那片自由的天地。他神态过于严肃吗?不是,那应该称之为虔诚。姑父曾说:“手艺人的差别,不在手上而在心里,只有一流的精气神被唤醒,才能达到技术的顶级。”
爷爷是姑父学木匠的师傅,其手艺当然更出众,姑父说起爷爷,从来都是无限敬仰的神情。端详着这把小椅子,王双开始渐渐明白以前自己不曾明白的道理:生活中,既要有科学家、学者、官员等,同样需要有工匠,瓦匠、石匠、剃头匠、裁缝、木匠等,没有他们,这个社会同样不会和谐,没有他们制作的器物,美好生活将是空谈。
一盏枯灯一锉刀,一把斧頭一把锯,构成一个匠人的全部世界。中国历史上,匠人会穷其一生,去发现、打磨一块美玉,比如卞和;匠人会为铸剑宁可舍弃性命,比如干将、镆铘。他们在打磨铸造器物的同时,也是在淬砺自己的心性。作品和人格超越了时间,方能达到极致。技术工人不仅赋予器物以生命,更刷新整个社会的审美追求,扩充人类文明的疆域。工匠精神从来都不是什么雕虫小技,而是一种改变世界的现实力量。将产品当成艺术,将质量视为生命,正是这样对器物极致的追求,才能将人类引导至精益求精、今胜于昔的伟大境界。人类进步的步伐,不正孕育其中吗?干一行,爱一行,各种职业技能看似简单,其实要学精、学好绝非易事,年轻人切不可虚度年华,空留怅惘。
“现在我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了。”经过三天的思考,王双走到父亲面前,“我会用这里去做,像我的爷爷当年那样。”说完,这个中职生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那一刻,老王嘴角微微一笑,眉头渐渐舒展……▲
(作者单位:重庆市巫山县职业教育中心)
(插图:郑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