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雪
公元1069年,王安石在宋神宗的支持下开始实施变法。次年,司马光给王安石写了三封长信,历数变法之弊端,包括“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等。但王安石不为所动,坚持己见,以《答司马谏议书》回复司马光,对其提出的五项罪名逐一进行驳斥,反复陈述自己的主张,批评士大夫阶层因循守旧、阻挠新法实施的行为,以犀利的言辞展现了自己变法的决心。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看《答司马谏议书》中的论辩技巧。
一、引述对方观点,竖起“靶子”
北宋中晚期,朝廷机构日益庞大,军队事务冗杂,国力不断衰退。为强国兴邦,宋神宗拜王安石为相,决定实施新法。因为这一举措损害了保守派的利益,一时之间招致了不少非议。尤其是在实施了《青苗法》之后,司马光也对新法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屡屡与王安石发生争执,并且写信斥责对方。在收到司马光的信函后,王安石挥笔写就《答司马谏议书》来答复对方。王安石在文中虽是替自己辩驳,但是在反驳之前,他先择取了对方的观点来引出后文:“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王安石的意思是“一直以来,读书人所争执的无非是名与实是否相符合。一旦将名与实之间的关系辨别清楚了,道理自然也就清楚了”。针对司马光在信中列出的王安石的五条罪责——“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据理力争。王安石与司马光同朝为官,两个人都有济世之才,也都有着强国兴邦的共同目的,但是二人在政见方面存在不同的看法。在司马光看来,新法有诸多不妥之处,而王安石作为新法的主持者,难辞其咎,所以司马光选择用严词责问。王安石却坚持自己是在奉皇帝的旨意行事,所作所为皆是出于公心,并无私利可言。在为自己辩驳之前,王安石先引述对方的观点。这样既可以自然地引出后文,又可以进一步揭露对方腐朽、保守的本质。
尽管与司马光在政见方面存在分歧,但是在回复对方时,王安石却显得冷静自持,既没有因对方的指责而动怒,也没有因为世俗的流言蜚语而动摇本心,他有意先引述对方的观点再进行辩驳,就是为了说明变法是正确的。
二、针对对方观点,逐一反驳
作为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在变法之初虽处处不顺,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政治理想,而是据理力争。在信中,他没有选择退避或者认为变法有错,而是针对司马光提出的五项罪名,逐一进行了反驳,如“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司马光指责王安石“侵官”,王安石则说自己的举措乃皇帝授意,只为整肃朝廷的纲纪法度,并不是有意侵犯官员们的权利;司马光指责王安石“生事”,王安石则说自己所提的种种举措皆是为了革除旧弊,兴办对国家、对天下有利的事业;司马光指责王安石“征利”,王安石则说自己是为了整顿财政;司马光指责王安石“拒谏”,王安石则说抨击错误的言论、驳斥能言善辩之辈,并非是不采纳他人的建议;司马光又提及“怨谤”一事,王安石则非常坦然,说自己早已料到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因此并不介怀。对于司马光所提出的“罪名”,王安石不以为然,逐条驳斥,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在王安石看来,自己实施新法,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强盛,就算外界的非议再多,他也不会因此而后悔;而对方无中生有,给自己安上了诸多罪名,自己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王安石为自己辩解,重在“守”;同时他又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从宏观层面着眼进行反驳,所以并不是在单纯地防守,而是有意转守为攻。在反驳司马光所列罪名的同时,他还借机指斥对方违“人主”之命、“先王之政”,不考虑天下的利益、家国的未来。可见,王安石看似“守拙”,实则绵里藏针,运锋刃于无形。
三、转守为攻,探究背后的原因
在逐一反驳了对方的观点后,王安石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进一步思考了这些“罪名”的由来。“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在这一段话中,王安石将自己与“凡俗之辈”进行对比,认为“凡俗之辈”因循守旧,只在意个人的利益,根本不为国家的未来考虑,“上(皇帝)”面对此种情形,心中忧虑不已,而自己“不量敌之众寡”,只是一心想要帮助君主,为君主分忧,何错之有?即使变法之举引来众人侧目,自己也不会放在心上。由此,“保守腐朽”的士大夫与“勇于变法”的自己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士大夫之所以反对变法,是因为变法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因此他们四处奔走,拉帮结派,罗织罪名,只为阻止自己实施新法。身为变法的主持者,他对诸多指责并非一无所知,也没有考虑对方势力的强与弱,而是选择不改初衷,不遗余力地推行变法。北宋自建国以来,重文轻武,朝廷的重要事务大都是由文官来裁决的。士大夫阶层的影响力在不断地增强,固守旧制的思想也变得更为突出,导致整个国家积贫积弱,每况愈下。面对此种情况,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新党认为唯有变法,才能打破旧的藩篱,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但是,在保守派看来,王安石的变法却是“侵官生事”,是独断专行,让官吏和百姓都苦不堪言。新法与旧制水火不容。王安石通过揭露对方在精神层面所展现的“固执”“迂顽”“腐朽”,进一步强化了自己的观点。
王安石之辩,并非言辞之争,而是有实据为证。他极言变法的目的在于“革除旧弊,兴国安邦”。“士大夫”之流指责自己,无非是为私利。而自己不辞辛劳,不惧“物议”,坚持变法,却是“一心为公”。一私一公、一正一邪,不需辩驳,是非对错已经一目了然。
四、由典故类推,表明决心
在论辩的过程中,王安石并非一味空谈,而是援引了典故,通过类推的方式来证明“变法”的必要性,以及自己实施“变法”可能会遭到的责难。“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商朝中后期,盘庚为了整个国家的发展,将都城搬迁至殷地。在整个计划实施之前,就遭到了贵族阶级的一致反对。因为一旦迁都,贵族们将会失去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再也无法享受富贵生活。为此,部分贵族甚至煽动平民闹事,以反对盘庚的决定。但盘庚并没有因此停止实施计划,而是力排众议,坚持将都城迁至殷地,既打压了贵族势力,又极大地提升了自己的威望。盘庚身为一国之君,在行事之际都要受到如此多的阻挠,而自己只是一介臣子,与当年的盘庚相比,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只多不少。根据历史记载,王安石从主持变法开始,便受到士大夫们的诸多指责和谩骂。对于士大夫们的发难,王安石心知肚明,卻不为所动,显示出刚强的一面,无视天下“物议”,始终坚定不移地推行新法,展现出身为政治家的铁腕与果决。王安石学富五车,历经宦海沉浮,对于治国安邦有着自己的看法与见解,他希望通过变法富国强兵,也深知变法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但是他并没有因此退却,而是以一己之力面对各方诘难。这样的气度和胸襟,是历代文人难以企及的。
王安石借“盘庚之迁”的典故类推,指出盘庚的决策有利于国家的强盛,有利于巩固王权,却因为触及了贵族阶层的利益而招致权贵们的一致反对。 自己主持变法同样也触及了士大夫们的利益,因此受到诽谤,是非常正常的。因此,无论士大夫们如何评论自己,都无法动摇自己坚持改革的决心。
作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敢为天下先,力主变法,虽招致多方非议,却始终未曾动摇变法的决心。在《答司马谏议书》中,他巧妙地反驳了对方的观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毫不留情地揭露对方的保守、顽固和不思进取。可以说,《答司马谏议书》是古今驳论文中的名篇,值得仔细品读。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大庆市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