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 杨赫
摘 要:一个理论学说的诞生不仅是历史的、逻辑的结果和产物,而且也必然是有价值指向或现实意义的存在。在以回到的方式重读马克思“历史科学”的过程中,要站在“大写意义”的人类思想史高度上,将其作为整个理论学科生长的胚芽或全息的种子,映现整体性统一的科学进路,切实把握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对这个千年以绛的“历史之谜”给予一定的现实关怀。藉此,本文的考察将从整体上解析“历史科学”之理论意蕴,在此基础上还原真实的人类历史,诠释“一门唯一的科学”的意义所在,实现具有现代原则指向的范导意义。
关键词:历史科学;历史原象;自我规定;解释原则;实践方法论;科学进路
中图分类号:A81;B0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12 — 0050 — 09
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谈到,“这个人的逝世,对于欧美战斗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不久就会使人感觉到。”[1]这位“最伟大的思想家”发现了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论,这“两大发现”是“历史科学”在整体性统一基础上的“大写的科学规定”,对人类历史及发展过程给予了指向引导和实践自觉。“历史科学”巍然屹立于人类思想发展史中,开启了从总体性范畴对“人类历史”和“社会生活”的把握,实践地发展着具体的现实历史,与“历史哲学”把抽象思辨奉为圭臬之间划清了界限,完成了从思辨逻辑到现实历史的转向。因此,沿着解析“历史科学”的轨迹来看,这种推崇并不是对“历史肖像”的一种复原或写真,而是对“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2]的根本规定和澄明,是一种开放性、自洽性的理论学说,不应将其尘封在历史的浩瀚烟海之中,而是要把这个理论意蕴作为认识的前提和基础进行梳理出来,使其能够有效把握人类历史及其发展规律,彰显人们的自为价值和意义。
一、一个被遮蔽的历史原像及其呈现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曾写下过如下文字:“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自然史,即所谓自然科学,我们在这里不谈;我们需要深入研究的是人类史,因为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曲解人类史,就是完全撇开人类史。意识形态本身只不过是这一历史的一个方面。”[3]尽管有关“历史科学”的内容被马克思“人为地”给全部删除了,而且有关“历史科学”在文章中也提及的较少,对于把握“历史科学”之思想历程及其变化是极为不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观点的放弃,也并不妨碍这个曾被历史遮蔽的思想闪光。从《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章第一标题下的“唯物主义观点与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上来看,尽管没有给予一定的充分论证,但从文本语境上来看实质是“历史科学”与“历史哲学”鲜明对立的直接表现,将“历史科学”的真实意涵在一定意义上完全等同于历史唯物主义,将横亘在历史面前的德国哲学用以宰割一切的范畴、永恒的同一性和超经验的思辨性予以历史地祛除,形成了与思辨的历史哲学相睽违的科学进路的对抗。“历史科学”出场的时代语境和序列展开,是对德国古典哲学注重历史传统的批判,尤其是批判了黑格尔历史哲学思辨的表达方式的荒谬,揭示了其唯心主义辩证法的实质就是在否定之否定的逻辑公式中仅仅是转了一个圈而已。
长期以来,德国古典哲学纯粹地体现了浓郁的思辨性、抽象性的特征,哲学家们试图“从概念到概念”的思想操作上超越近代哲学的“知性思维”,建立一种庞大而壮观的哲学体系。然而,由于意识形态的独立性,以及在这种厚重的历史感的理论视野下,德国古典哲学家们一直以来都将历史视为本体论拒斥的对象,使得在以往的历史领域中总是被虚假的意识形态作为世袭领地的传统而存在,导致了人类历史不是被曲解就是被撇开的,呈现出意识形态的颠倒是对现实社会的反映。这种以抽象原则所阐明的客观存在,在自然领域中产生了一种好像一切历史行动都是以既定的方式在重复上演着的剧本,而反观在历史领域中却呈现出彷佛“失灵”了的现象,因而无法解释这种规律性的存在及现象,确证自然和历史之间互为前提、对象和本质的统一。由此来看,思辨哲学缺乏唯物主义的现实基础,总是想方设法地借助思想的运动规律,从某种普遍的概念出发来建构人的感性世界,展示了一个“无人身体的理性”的自我运动过程,呈现出“绝对精神”把握现实历史的哲学进路。这种把握人类历史的方式只能在人们的头脑中“加以系统的改组和排列而已”,对人类历史的描述也只能是思辨的哲学家们想象中的历史,无法触及真正的现实问题,使得这种抽象的本身一旦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将毫无价值可言,只能在意识形态的王国里来回地徘徊。
毋庸置疑,对“历史科学”的认识和理论表述,绕不开对“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4]的现实追问,历史就是一切存在物的根本属性,在历史之外别无他物。从“历史科学”的初始表述上来看:一是,“历史科学”的真实意涵是“作为统一的科学研究话语、方法和原则意义上的历史科学”[5];二是,在人类历史范畴上考察“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的问题;三是,实现具有最高原则意义和哲学高度上的世界观及方法论的变革。以“回到马克思”的方式,是为了更加精确地表述“历史科学”的真实意涵,克服以卢卡奇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将之作为思辨哲学的规定,澄明了“历史科学”的自我规定和目标旨趣,追溯了人的存在方式及其社会实践活动。可见,对于“历史科学”的理论表述和方式,不仅要摒弃在形式上的直观表述的停留,还要在内容上消解“让历史继续留在概念的神话之中”的谬论,避免意识形态在科学、实践、价值等领域占据主导地位的现实困境。同时,要完成对旧唯物主义的历史性超越,避免费尔巴哈直观唯物主义那样割裂“历史和自然”之间的关系,使得对这个“感性的人和活动”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纯粹直观”的基础上,未能意识到实践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其结果只能用理论活动去解释历史、观察历史,而不是在于实现一种“改变世界”的历史行动。作为一个整体意义上的学说和理论体系,“历史科学”是对人类历史的具体性和历史性的考察,在总体上把握了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探索和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现实关怀,回答了这个千年以绛的“历史之谜”,使得对任何存在物的研究和思索都应将其置于历史和现实的考察之中来完成。
二、在整体上所把握的一种具有现代原则意义的自我规定
在马克思看来“历史科学”是“一门唯一的科学”,对这种判断是建立在反对一切形而上学并致力于现实历史的基础上,摒弃了以抽象原则作为尺量历史的活动,将其作为一种现代原则意义上的“真正的实证科学”,规定了“对现实历史的批判中实现一种对人类未来历史的指向”[6],实现了科学与价值的相统一。换句话说,“历史科学”是一种“真正的知识”,这种知识源于感性实践活动中对“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的历史客观规律的把握,它不是在人的头脑中对感性材料一种白板式的被动接受,也不是遵照某种尺度来编写或任意剪裁的历史,而是把实践作为认识的基础,并将这种思想认识予以对象化、现实化和具体化。不宁唯是,“历史科学”是一种理论自觉与实践自觉的高度统一,规定了自身的科学价值及发展指向,揭示了“历史科学”与意识哲学、思辨哲学、宗教神学等之间的差异,指出它“不是在每个世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从现实的历史基础出发,对社会历史和实践活动作出一定的历史地考察,实现了所敞开的具有现代原则意义的自我规定和认识方向。
(一)“现实的个人”是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确定的
历史哲学否认任何历史的物质前提,把“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看做是抽象的人,自发地陷入到了个体的自我意识的建构活动中,将人独立于感性世界之外,结果就是人与社会是自我分裂的产物,从而遮蔽了历史性的社会关系,否定了人之最根本的历史规定性。在黑格尔看来,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受到自我意识活动的制约,是一种观念的前进运动,因而“整部《现象学》就是要证明自我意识是唯一的、无所不包的实在。”[7]尽管黑格尔是历史上第一个表述历史发展的辩证过程,但他把世界给头足倒置了起来,通过思辨的力量把“现实的个人”从历史中剥离出来,人同感性世界一样都是精神化的产物,历史是“人的发生的历史”,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认识和自我展现,人类历史是思辨哲学家们想象中的历史,体现了“自我意识”的虚幻性。相反,费尔巴哈直观唯物主义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第一个打破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宗教色彩,揭示了“思辨哲学的本质不是别的东西,只是理性化了的、实在化了的,现实化了的上帝的本质。思辨哲学是真实的,彻底的,理性的神学”[8]。他从人本主义角度出发,抛弃了黑格尔对历史发展过程的描述,从直观角度来观察人、理解人,把人的本质规定为“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包括人的自然性和精神性等。尽管费尔巴哈摆脱了意识形态的“虚幻性”,把这个出发点转换成以自然为基础的“人类”,但这样一来人的本质就变成了一种抽象的自然性或宗教情感,而不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由于費尔巴哈对人的本质的理解错误,仅仅局限在“对单个人和市民社会的直观”,因而遮蔽了对人类历史进程及其发展规律的认识,对现存世界的人的感性活动的理解至多也只是一种直观的感受或静态地理解,使得这种旧唯物主义不可能通达真实的历史,仅是一种唯物主义自然观。
在科学逻辑取代思辨逻辑的进路中,马克思超越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局限性,建立了一个新的逻辑基点,即“现实的个人”是“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9],而不是在“历史哲学”眼中仅仅把人看作是人的抽象,即人的自我意识。在“历史科学”视阈中,现实的实践逻辑取代了人学逻辑中的主观价值,将“现实的前提”作为一种特定的历史条件,它摒弃了以抽象原则作为尺量历史的规定,消解了用先验性的方法去解释历史,指明了“现实的个人”是具体的现实历史的主体,是处在历史进程和历史关系中的个人。在这里,“现实的个人”是与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是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这样一来,“现实的个人”取代了“抽象的人”作为原点,表明了“历史科学”是奠基于对社会历史实践的批判之中的。在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过程中,马克思进一步阐发了“现实的个人”的双重境遇,切中了“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问题,指出一切经济学家的“通病”在于“把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当做永恒范畴”,认为在这个恒定的范畴内各阶级能够获得普遍的社会财富,是不存在阶级对立的现状。但是,从“当前的国民经济的事实”出发,资本主义社会像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人在这种“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社会中,决定了“现实的人”受到资本作为“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支配的真实写照,因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0],它给劳动者的生活境遇带来了巨大的苦难,成为了“人格化”的资本的附属物。马克思以更加注重细节的叙述方式揭示了“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深刻探索了资本主义社会反人道和反人性的性质,揭露了资本与活劳动之间的剥削关系,再现了历史性实践中“现实的个人”的生存境遇和条件。
(二)对“现实的历史”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的考察
旧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中割裂了“历史与自然相统一”的关系,造成了“在自然观上是纯自然主义的自然观”和“在历史观上是唯心史观”的弊病。由于费尔巴哈轻视实践,把实践当做“卑污的犹太人活动的表现形式”,而把“理论活动”当做体现人的本质的活动。这样一来,费尔巴哈对感性对象的认识只是一种“单纯的直观”和“单纯的感觉”,没有通过人的实践活动把主体和客体统一起来,消解了人的实践活动能动地改造感性世界、使客体主体化的革命性意义。换句话说,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直观唯物主义,对事物、现实、感性当作人的一种消极静观的对象,未能意识到“感性活动”才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旧哲学离开了人对自然的关系,从精神出发去解释历史、阐述历史进程。这样做的结果是:“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11]因此,纯粹直观的认识并不能解释这种客观存在的关系,即“问题在于使关于社会的科学,即所谓历史科学和哲学科学的总和,同唯物主义的基础协调起来,并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造”[12],不仅否定了实践是联系历史与自然之间统一的基础,而且它还是非批判地对待历史和社会,正如他自己承认的,“向后退时,我同唯物主义者是一致的;但是往前进时就不一致了。”[13]因而呈现出自身理论的“基础”受到唯心主义的束缚。
从异化史观过渡到实践观点再到物质生产的观点,尽管表述方式有所不同,但针对的都是对现实的社会生活的考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显然不存在阿尔杜塞所理解的考察对象出现“认识论断裂”的矛盾。在马克思看来,把对社会历史实践具化为物质生产,就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历史考察,无论是政治学“苦恼的疑问”——哲学“批判与改造”——经济学“深层透析”,在整个研究过程中都是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的思索。物质生产活动是人类现实历史的发源地,对于人类历史而言具有奠基性的意义。在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批判中,马克思发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确证了物质生产是历史的现实基础。这种以物质生产实践为媒介架设出来的一条通往历史唯物主义的桥梁,形成了不同时代的人们的历史联系,并制约这一时代的人们之间的相互联系。从新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来看,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资产阶级旧社会,而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历史主体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现实的历史”是受到资本逻辑支配的历史,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根本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难以通过自身的方式来调和的或解决的,而消灭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制只能依靠一种代表新的生产方式更为强大的无产阶级,建立与社会化生产相适应的社会形态。在这里,变革这种“庞大的商品堆积”的资本主义社会,要注重实践主体的力量,掌握“现实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的理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4]因而,消除这种对旧唯物主义立脚点的“市民社会”的维护,不仅要从理论上进行彻底地批判和改造,还要在革命行动上诉诸于改变资本主义主义旧世界的实践活动。作为一种可“改变世界”的力量,其本身并不具备某种先验的设定或者超越本身的价值意义,而是呈现出人类历史发展的“多因性和非线性”规律,表现为“自然、社会、人、生产、交往、历史”等多重要素联结在一起的综合实践和逻辑结构。因而,将现实的社会生活作为“历史科学”的研究对象,说明了历史没有完全地被束缚在“过程性的抽象原则”的解释之中,而且它摆脱了一切抽象的、直观的和虚幻的理论学说,是一种对历史发展规律的理性认识和把握。
(三)新历史观作为作为整体性统一追求的科学世界观
事实上,以近代以来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是难以全面捕捉到社会生活之总体,无法窥看人类历史之全貌,这使得近代以来的哲学家们都在试图通过一种形而上学的逻辑建构,来把握思想的抽象性和现实的具体性之间的张力。从异质上来看,“历史科学”与“历史哲学”具有明显的先天差异结构。在黑格尔语境中,“历史哲学”是对“历史的思想的考察罢了”[15],在考察历史的活动中,思辨哲学运用线性决定论的思维方式,历史运动只是某种内在目的和预成模式的展开。这样一来,便在思辨逻辑的框架中描绘了一幅抽象的历史过程的图景,把历史的辩证过程理解为一种异化的回归。因而这种历史只能是“人的发生的历史”,而不能是其它。相反,马克思认为,物质生产是人类现实历史的发源地,唯物史观以历史决定论的形式展开了对人类历史的科学诠释,是人们对于社会历史的根本见解,即“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16]。唯物史观跳出了意识形态的抽象性、虚假性以及空想性,将“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从意识形态领域中剥离开来,清除了思辨哲学在历史观上最后的避难所,揭示了物质生产方式是人类一切历史活动的现实基础,可见“一门唯一的科学”是以物质生产方式为基础,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对人类主体创造历史活动的考察,诠释了理论自觉地指向实践的归属和自身理论的生长特性。
在对历史观的问题探讨上,马克思曾驳斥费尔巴哈、鲍威尔和施蒂纳等人为代表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所组成的“神圣家族”,认为他们的唯心主义历史观不过是黑格尔主义背景中自我意识的庸俗化而已,未能意识到历史的真正发源地是在“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中”,而不是在“天上的云雾中”,因为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人的能动作用,但他们并不理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这样一来,意识形态在世袭领地中:一方面曲解着人类史,将理性精神、自我意识等作为最高法则去解释历史;另一方面,完全撇开了人类史,将其理解为精神创造的产物抑或思想的客体。在对费尔巴哈哲学进行批判中,马克思指出费尔巴哈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感性世界”的来源:其一,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其二,是“历史的产物”;其三,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从这三个限定的表述中我么不难看到,费尔巴哈并不理解自然是与人的实践相关的,是人生活于其中的世世代代实践改造的结果,是“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的统一,因而也就不懂得“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17]。因此,在这个实践过程中,首先要坚持“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的原则,其次把人类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情境给具体化、现实化,不仅通过实践活动在改造自然界过程中所呈现出生产力和物质成果的接续不断,又有着“它的社会制度”的变革。最后,这些因素在实践活动中引起了一系列的普遍关联,并为世代承继的社会历史活动提供了基本的条件。可见,以物质的形态最终展示着人类历史的运动轨迹,这些作为条件而存在的因素及其联系和实践的功能自发地融为一体,构成了社会历史运动的缘起,实现了向现实的历史基础的回归。
现存的社会生活是一个总体的且唯一的客观存在,而历史发展动力是组成社会结构的现实力量和关系的总和,形构了以“社会的物质活动”为基石的各个世代之下的历史情境,对社会历史的内部结构、外部形式以及运行机制给予了科学地说明。在考察这个先验的历史前提上,必须要从“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和“第一个历史活动”出发,“因此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并给予应有的重视。”[18]因为人类所达到的每一时代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以及人们在生产中所结成的生产关系的性质,它不仅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也是历史与生活同一的表现,表明了由此展开的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前提”和“第一个历史活动”是具有原初性的意蕴。而那些“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是不具备“独立性的外观”,因为这种唯物主义历史观“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而是“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产生”。人类历史在本质上是社会发展的历史,生产方式的变革不仅对社会结构的变迁进行了决定性的调整,而且这种内在的运动形式所导致的历史性变化呈现出历史不断向前发展或向后倒退的景观,由此而来便产生了“历史辩证运动的规律”。历史具有无限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一方面,人通过物质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生产及再生产等活动创造了人类历史;另一方面,人们在物质资料的生产实践活动中所结成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等构成了人类的社会生活。由此来看,“历史科学”是对历史本相的一种还原,物质生产活动是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是“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19],因而它不会在“观念的历史”中终结自己的归宿,而是伴随需要和生产方式的不断发展把现实的历史推向更高的发展阶段。
三、从初始性命题上所揭示的一种以历史作为解释原则的变革: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如何实现“历史科学”的科学进路是一个初始性的命题,从思辨逻辑向现实历史的转向来看,“历史科学”是向现实历史的回归,这种回归建立在不同于德国古典哲学寻求“从天国降到尘世”的普遍必然性的地基之上,不能将其视为一种抽象理性的原则凌驾于任何存在物之上,而是要从“历史中行动的人”出发,将意识形态和物质实践、观念和实践、意识和生活从思辨哲学的时空领域中颠倒过来。作为历史主体的“感性的人”,是自然存在物和社会存在物、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自在价值和自为价值的统一,是历史性和社会性的生成及其发展。对于“历史科学”的创立,就是要建立一种以“历史”作为解释原则的科学世界观,变革以思维规定感性的解释原则,否则对于现实历史的考察必然会陷入某种超验的东西之中,成为一种思辨性抑或抽象性的“历史哲学”。因为在黑格尔看来,自然被当做了精神外化的产物,是脱离人的意识而独立存在的实体,尽管在这个层面上达到了历史和自然的统一,但是却将思维与存在何者第一性的问题给颠倒了,进而也把人类历史变成了抽象的历史,说明了他的理论实质是一种思辨性的,在对“历史和自然之间关系”的把握上是一种“超历史”的存在,造成历史成为了“观念的历史”,并以一种先验的亦或预成模式的序列展开。
在马克思看来,一定的社会存在是历史性的活动和产物的总和,在这种历史过程中,必然要对“历史的全部运动”作出科学的解释,这种解释不是要置于“神谕”或晦涩文字的狡辩当中,更不是形而上学将其作为超验的东西存在,而是要从“现实的产生活动”,出发,揭示人们的现实历史是在“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的基础上建立的,对于那些“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不能从简单意义的角度上去理解,而是要把它放到“被理解和被认识到的生成运动”中,以现实的社会生活之基础作为理解这个属人的世界或人类社会的辩证运动过程。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解释原则的变革是“其最为根本性的意义在于它为解决历史行动何以可能的难题提供了一个可能且合理的方式。”[20]因而,“历史科学”关涉的是“人和世界的统一”的问题,是用一般性的原理去指导具体的现实历史的研究,打破了思辨哲学那种以纯粹的通过逻辑进行推演的思维方式,而这恰恰也是与之相抗争的结果,也是对德国古典哲学进行逐步矫正的产物,为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提供了真实而又可靠的现实基础。说到底,这种以一般性的观念来作为解释原则,切中了人类历史的根本性、原初性的规定,敞开了现实的历史的大门,把握了思维与存在之间的张力,为“历史科学”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场域,使“历史科学”成为了一门“真正的实证科学”。
在历史领域,人类存在始终处于一种可变的运动过程当中,是人的活动和历史客观性的统一。在马克思看来,“历史科学”是一种“大写的科学规定”,是对整体性统一科学的追求,突破了德国古典哲学注重历史传统的藩篱,清除了唯心主义最后的避难所,还原了“真实的历史”的本来面目。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这段话被认为是对历史唯物主义“总的结果”的经典表述:“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21]可见,“历史科学”不是一种预成模式的展开,在科学逻辑取代价值悬设的基础上确证了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之间的辩证关系,使“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得到了合法性的辩护,实现了具有初始性原理的解释原则的变革:“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其中,在考察人类的历史行动和社会生活的过程中,以决定论的方式更进一步地指明了解释原则的规定性,即“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这种以修饰性的色彩是可以用纯粹经验澄明了的变革,是叙述人类历史的重要规定,祛除了披在历史身上的那层神秘的意识形态的外衣。
实践把整个现实世界中各个孤立的事物和要素囊括为一个具有整体性统一的社会有机体,人在实践活动中生产和再生产整个人类历史,确证了现实的人及其历史的生成性的理路。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制约着社会有机体中其它从属性要素的构成,在历史上的一切国家、法、宗教、制度等的理论观点都取决于“每一个与之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在这里,这个原理是“最革命的理论”,带有着初始性和决定性的色彩,它使得一切历史的东西都被这个初始性原理给否定了,因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22]而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变革也会发生显著变化,除了意识形态之外的生产的经济条件方面“可以用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的变革”,体现了经济领域、物质因素等在整个社会结构中的权重,使得这个“世俗基础”的内在矛盾及其对抗性理路能够在历史的演进过程中逐步地被消解,确证了生产方式变革、社会形态更替以及人类社会发展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事物的本真必然要通过历史情境来澄明,在考察人类历史的过程中,要尊重基本的历史事实,确证现实的社会生活是历史的生成性存在,历史在本质上就是人类生活的原初场域,只有从这种基本的历史事实出发,即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才能够了解历史的演变规律和实际过程。
四、诠释一种可经验、可观察和可证实的实践方法论
任何理论学说的形成,都有着为自己划定边界的方法,用于规定自身的研究领域,因而方法论才是其根本性的所在。从马克思一生的活动来看,他并不是在做一项从理论到理论的单向度意义的工作,而是把这个所处时代的现存状况和现实运动综合起来进行研究,从而得出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并用于指导具体的现实历史。在马克思看来,“历史科学”的方法论是一种“从尘世上升到天国”的前提性方法,适用于各个领域及学科话语,因而“是在一般原理范导下的具体的历史研究”[23]。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以来,思辨哲学把事物、现实、感性从人的感性活动中抽象出来,成为了脱离历史范畴的存在,使得先前的一切研究工作都只不过是“在黑暗中的摸索”而已,未能触及到社会生活的本质,也就自然地陷入到宗教、意识形态等虚幻的观念之中,无法把握具体的现实历史及过程。可见,人类社会在本质上是实践的,那种凡是把现实的历史叙述导引到观念之中的神秘力量,都可以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得到合理的解决。这样一来,历史唯物主义是“用历史来说明迷信”,以此来实现“哥白尼式”的革命变革。
从根本上来讲,“历史科学”祛除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解读模式,否定了抽象性的“给定存在”,彰显了对意识形态的批判性价值。新唯物主义是一种科学的实践观,在历史场域中清除了传统哲学家们“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的理论活动,使“改变世界”成为一种根本性的实践活动,揭示了新旧哲学在社会基础和哲学功能上的本质区别。在这里,需要明确地指出“历史科学”并不反对解释世界的理论活动,而是要通过实践方法论的历史性诠释,对这个感性世界作出合理地变革,因为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行动,而这才是真实的历史运动规律。以科学逻辑建构的“历史科学”取代了思辨哲学,内在地统一于人们的历史实践之中,批判了“历史是全然决定性”的抽象原则,促使社会生活的改变成为了可能,甚至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同时,“历史科学”褪掉了思辨哲学身上的神秘外衣,批判了那种“排除历史的,抽象的”的方法论,把物质、生活和社会存在从政治意识形态、宗教、观念等之中颠倒过来,消解了历史是永恒范畴的观念。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历史科学”是人类历史行动中的一种有限客观性的把握,将“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作为一种可经验、可观察和可证实的对象进行研究,而不是将其作为一种抽象出来的感性事物,把握了“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的考察,诠释了“一门唯一的科学”对现实的历史叙述的科学方法论。人类历史是建立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实践方法论对于“历史科学”而言,也必然置于现实的历史和社会实践活动的辩证运动之中,由此证明它并不是由一个“观念的历史”来引领着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意识形态方法。
科学的方法论是科学认识的一般过程,是适用于一般科学方法的理论。随着人类实践的不断深化,人的认识结构也必然发生着相应的改变。对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认识,不仅丰富了主体的认识结构和层次,而且在实践过程中也把主体的价值选择置于对象化的客体之上,达致了历史的主体向度和客体向度的统一。在探索人类历史进程时,马克思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24],从资本逻辑出发,研究资本积累及资本的扩大再生产——资本的流通过程——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在这条线索中“准确地理解内在生成性意义上的社会历史过程的内涵”[25],并在资本的内在矛盾性上进一步分析了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并不是一个各种经济范畴及其组成部分的固化结构,而是一个内在联系的且内在矛盾对抗性的形态,只有从这个抽象出发才能总结出具体的历史辩证运动过程。在这里,马克思在历史的本相之中,揭示了“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的真实映照,即资本渗透在一切社会和一切人身上,劳动者丧失了对劳动的客观条件的占有,而资本家不断追逐着资本的价值增值过程,使得资本家与工人阶级对立起来,呈现出现实主体与现实的客体相分离的现状,正是在这种否定性的关系中体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不是绝对的、近乎完美的生产方式,而是在一定历史时期物质生产条件的有限性发展,受到了具体的现实历史的制约,决定了人们社会生活的基本关系、结构和领域等。这种科学逻辑的方法论不仅论证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必然性,以及前资本主义时代的“亚细亚的、古代的和封建社会”依次演进的规律性,而且还指明了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只不过是人类社会历史总体发展过程中一个“合规律性”的历史存在,而且它最终将被共产主义所取代,因为那时所发生的“经济基础的变革”,也随之带来了相应的社会革命的变革。
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是人类社会特有的存在方式,决定了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结构、性质和面貌。作为一种基础或决定力量,生产方式的发展变化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来完成的,统一于历史的连续性和阶段性之中,而不是单独的某一个时代的活动,揭示了“只有人是以实践的方式生活”[26]的规定,即人的社会生活及其活动方式在实践向度中展开,显现了“大写的科学规定”上的方法论意义。在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中,马克思指出,设定“资本主义私有制永恒性范畴”的前提乃是一种充满着先验幻相的理论活动,应当把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形态置于一个前后连贯、依次演进的过程之中,提升到一个“思维用来掌握具体、把它当做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27]的研究高度,体现了历史唯物主义与社会发展的原则运用。一方面,揭示了人类历史的运动规律及总体趋势;另一方面,指明了社会有机体之间是对抗性和非对抗性的历史性存在,它包括社会体系的各个环节和体系内部之间的“一切关系”,囊括了人类历史和社会生活领域的全部范畴,使得人类历史及其现实的社会生活是一种交织在一起的存在。可见,实践方法论整合了人的活动与关系,在对象上区分了物质生产方式和社会生产方式,实现了历史领域中的主客体相统一。对人的对象化活动的描述以及对这种既定存在的社会形态的历史考察中,对其所包含的内在关联作出一定的整体和结构的把握,注重“改变世界”的历史行动中目标合理性和手段有效性的结合,以图把人的生活境遇、现存制度本身以及人类历史活动予以“革命化”的活动形式映现出来,消除一切阻碍人类社会进步的制约因素,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探索映现为一种对现代性的思索与批判,从而达到在实践基础上的总体描述与局部描述的整合和统一,呈现出一部逻辑地再现人类历史运动和发展过程的图景。
五、指向了一种连续不断地对“历史之谜”进行解谜的科学进路
从马克思卷帙浩繁的著作来看,穷其一生都在为这个“历史之谜”给予科学地解答。这个“历史之谜”究竟是什么,又为何困扰这位“最伟大的思想家”的一生?“历史科学”在本质上是“唯一科学的视野与前提性方法”[28],从整个科学进路来看,这个“历史之谜”的线索并未发生转移或出现“断裂”的痕迹,而是始终作为一个鲜明的时代主题贯穿于对社会历史的批判之中,并对其作出科学地回答。历史进步和社会发展是一种双螺旋结构和辩证发展的运动过程,这种科学进路不是简单重复一种思维的抽象或直观的已然既定的历史活动,而是为了实现一种理想的社会状况,以及获得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条件。在自身规定性上,“历史科学”对这个解谜过程提供了一切可行的理路,不断地对现实的社会生活采取革命地行动,用历史的、现实的眼光去解决实际问题,变革一切阻碍历史进步的因素,为消弭这种存在提供了一种科学的致思逻辑和发展指归。
(一)共产主义是一种“消灭现存状况”和走向“世界历史的存在”的现实运动
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一个现实运动过程。在历史进程中,使作为历史主体的人发生现实的必然,彻底地摆脱受奴役、压迫和剥削的社会制度,以及获得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条件。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了“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是一门科学”的理论,论证了共产主义二重性的问题,即在哲学维度上关于人的本性的复归和在经济维度上私有制的废除,做出了对“历史之谜”的初步解答。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是对社会生产力的全部占有,这种消灭了私有制和阶级之间差别的“联合起来的个人”,是通过这种联合的方式获得了自由,为共产主义社会绘制了一幅“通往此岸世界”的图景。1848年《共产党宣言》标志着科学共产主义的诞生,阐明了共产主义思想的宗旨和基本纲领,即消灭剥削、阶级和建成共产主义社会。其中,马克思认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9]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从劳动生产力、人的需要、产品分配的角度出发,论述了共产主义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社会,表现为实现和发展人的自由个性和直接社会性的统一。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依据人的发展状况提出了社会发展三形态说,前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以独创性的视角揭示了未来社会的本质。由此来看,共产主义不仅是一种理论上的学说,而且是以追求“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实践活动,是消灭现存状况的一种现实运动,而不是空想社会主义在抽象意义上所指的“应当确立的状况”和“与之相适应的理想”,体现了客观制约性和人的主体能动性的统一。从世界历史维度来看,作为人类恒久追求的意义和价值,共产主义需要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世界性的普遍交往作为前提,尽管存在于人类的全部历史当中,但最终要在“世界历史中生成”。对于靶向人类解放问题的“历史科学”,并不是针对某一地域、民族或国家的解放活动的论述,而是指明了人的解放程度与“历史越来越成为世界历史”的存在是相一致的,在总体上就是实现人类解放的历史进程,一部从“民族史”和“地域史”走向“世界历史”的全过程,即从“狭隘的地域的个人”走向“世界历史性的真正普遍的人”,揭示了整个人类历史演进的致思逻辑和规律,即“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30]。人的现实发展与解放是一个同一的历史过程,共产主义不能作为“地域性的东西”在社会历史中的生成,它只有在“世界历史”之中才有可能存在。
(二)建立在以社会实践活动为基础上的历史与自然的和解与统一
人类的存在形式不是物理意义上时空概念的集合,而是以实践为基础的人的历史性生成和发展,取决于社会历史的本质规定,有别于其它自然规定性的一般存在物。“历史科学”在本质上是一门“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其中,现实的人是“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过程。事实上,以产品经济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社会,是生产力高度发展和阶级之间差别已然消亡的存在,不仅为共产主义社会奠定了合理性的前提和条件,而且也克服了资本主义内在固有的矛盾和弊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克思所提出的共产主义是一种“现实运动”的过程,仅限于人类历史的一个历史分期当中,他与第一个提出“共产主义”的赫斯相比,对其作出了科学预见,为共产主义的实现作出了一般规定,揭示了以社会实践活动为基础的历史与自然的统一,消解了意识形态作为世袭领地的传统存在,诠释了共产主义方法论是辩证法、逻辑学和唯物史观认识论的统一,为引领人类社会发展给予了一定的现实关怀。
(三)实现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
社会历史的发展是一个现实的运动过程,是处于特定社会条件下物质生产方式所能达到的现实状况及社会形式。共产主义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31],从根本上消灭了生产社会化与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把人从非人的历史性存在中“解放”出来,给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无限广阔的空间。在马克思看来,这种以生产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必然与人的全面发展相一致,是对历史主体的价值彰显,实现了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即建立在“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的基础上所达致的一种“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状态。历史唯物主义认为,这种目标的实现必然要以消除“单个人的事物”的状态的存在,使得任何解放的内容和形式都必须是“回归于人自身”“的解放。这样一来,“历史科学”内在地指向了人的终极关怀的目标,这个历史过程就是要逐步消除一切“自发分散的个人”,通过这种“社会个人”的实现来完成人的能力、社会关系和素质等活动。共产主义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一致性的,人的这种演变序列符合了历史发展的成熟度。在历史上的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在科学技术和生产力发生历史性的飞跃之时,产业结构、劳动要素和生产率等将成为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准备条件,以一种更加合理方式不断地彰显人性的光辉,并将这种历史必然性的价值镶嵌在人类发展史的范畴中,从而实现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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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包 阔〕
收稿日期:2022 — 12 — 10
作者简介:何莉(1963—),女(达斡尔族),黑龙江齐齐哈尔人,党组成员,副主席,教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地方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