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自由的灵魂,缔造影像的神话

2022-04-29 00:44
电影评介 2022年22期
关键词:老白老师

一、成长及创作经历:“自由真的非常重要”

尹一伊(以下简称尹):导演好!《爱情神话》是2021年非常有特点的一部作品,引发了很多讨论,包括你之前写的一些文章也受到了不少的关注。所以在进入关于影片的交流之前,我们可以先谈一谈您的作者身份。您是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出身,《爱情神话》是您导演的第一部长篇作品,剧本非常成熟。想了解一下您当初在电影学院学编剧时接受了怎样的训练?

邵艺辉(以下简称邵):我是剧作班的,有好几门都是偏剧作的课。有一门剧作课是我的班主任薛晓璐老师带,她找了业内的编剧朋友来给我们上课,每节课的主讲人都不一样,这样小型演讲会式的经验分享,我觉得蛮好的。有一些老师很幽默,当时挺开心的。

尹:我感觉本科生很难获得训练自己编剧水平的有效方法,您当时是怎么训练自己的呢?

邵:大学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挺会写剧本的,还获得了学校的金字奖。但毕业之后有五六年我都觉得自己写得不好,虽然并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打击,但是那个阶段还是比较痛苦。不过人都有这个阶段,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上手很快,但其实都是假象。

尹:当时觉得主要卡在哪个创作环节,是灵感、创意还是技术上的问题?

邵:那时候我主要是在接活,按对方既定的大纲细写下来,写的不是自己的创意,就觉得特别乏味。因为一是没有什么想象力,二是感觉人物都特别假,离你很远。这个状态持续了有两三年,后来就感觉自己写得不好,也没机会接到更多的项目,我就开始写小说。写的时候感觉挺好的,虽然过阵子回看也觉得一般,但这个感觉和写剧本的那种痛苦是不一样的。我在写小说的时候觉得挺有意思的,自己也比较开心。

尹:所以比起影像创作,您从小更喜欢文字创作吗?

邵:小时候影像技术不发达,都是从中央六台看电影,而且我小学时就爱看书,那会我妈会给我看中学的课外读物。初中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了,我就跟爷爷奶奶住,那个时候没有人管我的学习,很自由。那时候我很爱写东西,主要写日记,会像写小说一样,编造一些自己的爱情故事,写得跟真的一样。现在我也经常看过去写的东西,边看边回忆当时是怎么想的,觉得挺奇妙的,但更多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写得好幼稚、好矫情,特别放大自己的感觉。

尹: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小时候写日记写到很难过的时候,如果在下雨,我就会把本子递送到窗外去滴两滴雨在日记本上。我觉得这种“情动”在那个年纪是克制不了的。

邵:对,有一腔的感情。我从小就特别爱看电视。我没有上过幼儿园,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家看电视。小学跟同学一起租碟看电影,上初中之后有了电脑,更是每天在家看电影。我又爱写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们结合在一起,所以我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想去做这个事。

尹: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主要在写什么?您觉得电影学院的学习带给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邵:我大学期间也在写小说。后来那本短篇小说集里的很多内容都是大学写的,大学谈恋爱的时候就会想写东西。年轻女孩,尤其是文艺青年,很多时候是因为太爱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去写作。在电影学院最大的收获就是自由,我觉得自由真的非常重要。大学生是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教给他一些获取信息的能力,如果他的接收口是封闭的,那你灌输什么都没有用。

尹:后来是什么契机去了上海?在上海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坚持创作吗?

邵:我毕业之后在北京待了大概一年半,工作上没有什么可观的进展,后来就因为个人原因去了上海。

我一直没有找过工作,除了写东西也不知道能干嘛,我觉得这跟我从小的教育有关系。我爸是律师,我妈是老师。从小我爸妈就爱夸我,喜欢鼓励式教育,学习上面从来没有对我提出过任何要求,反而总是让我不要太累了。我上中学的地方离我妈挺远的,她经常来学校看我一下就走了,每次来都给我买很多电影杂志,有一次被班主任发现了,把那些书都没收了,还训了我妈一顿。

后来我不管是在上海还是在北京,哪怕什么都没干,也没下定决心找正经工作。我也经常焦虑,但我从来没有为要不要结婚或买房而焦虑,因为压根不考虑。

尹:您认为您母亲对您后面的创作有影响吗?尤其是在角色塑造上。

邵:之前我没有想过这一层,但今天说起来,我觉得确实有潜移默化的重要影响。她虽然是老师,但是比较离经叛道,其实她挺寂寞的,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像她那么潇洒、自由的女人很少,她对钱、攀比和所谓的出人头地没有任何欲望。我长大后她对我也没有挣钱和结婚生子的要求。大家经常会说要做自己,但其实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在大城市还好一点,因为你的圈子是你选择出来的,你的朋友是你自己认同的,没有那么多人管你的私生活。但小地方是熟人社会,大家很爱在背后议论,如果这样还能保持自我其实特别难得,但我妈就是这样的人。

二、《爱情神话》:“我的个人趣味”

尹:从《爱情神话》里能够感受到许多自由的、灵动的气质,尤其是在女性角色身上。不过,我听说《爱情神话》最初的劇本是一个男人找门的故事,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剧本的?

邵:是的,是一个新闻故事。这个“门”就是现在老白家院子的大门。我喜欢写一些看似脱离主线,但含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戏。我平时都是直接写剧本,再重新修改,在写大门、写到他去找李小姐那场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像更喜欢写这种戏,所以就把之前写的全推翻了。老白的人物设定还是差不多的,但是后来把他写得更年轻了一点,也给他找了别的主线故事,这都是后来修改的时候,为了让故事紧凑一点才加进去的。

尹:一开始就是一个上海本地的故事吗?有预料到后来发展成了“新海派电影”的代表吗?

邵:对,一开始我在想找门故事的时候,就想找身边的素人朋友演。我觉得说上海话会显得演技好,当时的确只有这个考量。新海派电影这事肯定没有预料到,其实我在写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表现上海的特色或者文化,这个事我也做不了,虽然我住了很多年,但的确了解得还不够,也不敢想说要去展现这个城市。所以每次别人说你的戏很上海时,我都想问问别人,你觉得哪里很上海?

尹:我对上海的了解仅限于去过几次。除了沪语之外,宁理老师演的鞋匠有着很强的符号性,这么一个市井的人,却喝咖啡、拿一个小饭盒吃饭,张嘴还能说几句名人名言和英文,很符合上海文化多元的气质,很有趣,关键是还很合理。

邵:小鞋匠是一个完全虚构出来的人,他的符号性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也是源自于大家对上海的印象,其实喝咖啡是他们已经形成的习惯。但是我确实没有在生活中见过一个在路边修鞋的人在喝咖啡或者在说名人名言,这些完全是在写这个人物的时候希望他能更有特色。如果真的按照生活去写,这个戏并不会好看,因为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惊喜。当然,这跟宁理老师的表演也有很大的关系,他演什么都让你觉得很信服,他能将融进这些台词去,包括英文,还有咖啡都是他自己想的。名人名言摘抄本也是他自己做的,因为有一版剧本是他也参加了老乌的葬礼,可惜这场戏后来被改掉了。

尹:但影片的本土性似乎并不体现在地标符号上,甚至没有很刻意地去表现城市,上海的地标、景点都很少见。

邵:这也是刻意选的。当时很多人、包括出品方也建议我拍一些能体现上海特色的镜头,但我坚决不拍,因为不太喜欢,而且没什么意义。我们也没有刻意地去拍咖啡店,只是说刚好在咖啡店发生了故事。电影里出现的场景是要多功能的,它一定是发生了戏、发生了故事。我觉得必须把城市的场景和空间融入故事里面,不能只是单纯展示。

尹:影片里也用了很多音乐。我看片时以为会出现很多城市声音,但并没有,片中很多转场都是用了歌,使整个片子的节奏又快了一些。

邵:这个的确就是我的喜好,因为这是我自己剪的。当时出品方想让剪辑老师和我不要互相看,独立各剪一版,本来想最后可以融合一下,结果剪出来完全是两个故事。陈总和监制觉得我剪辑的这个版本挺好的,另提了一些精准的小意见。所以片中的音乐完全是个人趣味,我平时就很喜欢听英文歌,有几首还是找国内乐队唱的。

我们的素材其实很少,因为我拍的时候想得很多,当时觉得不会用到的东西我根本就不拍,拍到的基本全都用上了,我们的剪辑助理都说这是他见过素材最少的一个电影。

节奏快可能跟我自己剪有关系,素材看得多了就觉得戏很慢,也会丧失一种客观性。我后来都有点迷失了,就让一些朋友过来看,问他们觉得“尬不尬”。后来我发现,如果这样看无数遍你都不觉得“尬”,那真的就是不“尬”,但你一旦觉得有点”尬”的话,就可能真的有点问题,所以在节奏上有很多长镜头都被剪掉了。

尹:说到尬,其实《爱情神话》剧作里特别成熟的部分是台词,密度很大,但大部分都非常生活化,也有金句。例如鞋匠说的“男人想的太少女人想的太多”,还有蓓蓓的“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邵:我自己写台词时会避免陈词滥调,我听过的、看到电影电视剧里面有过的、或者网络上流行的那些我是绝对不会再用的。鞋匠有一些台词当时是想删掉的,因为感觉有点俗。蓓蓓那句倒是故意的。

后来豆瓣上有人说不喜欢这个电影,尤其是不喜欢台词,因为觉得有刻意雕琢的感觉,有很多潜台词可能有点用力,显得很小聪明。其实这个我自己在写的时候就发现了,如果一句台词不能显出聪明,我就不想写了,但的确也会有点不自然。

尹:很多评论提到台词风格像伍迪·艾伦,也有评论提到侯麦,您觉得有相似之处吗?

邵:很多台词如果是伍迪·艾伦写就很合适,它是英文的,以及他的影片里都是一些知识分子,说这些很合理。其实我已经很注重我的人物,在上海这种大都市的男女,爱看电影、又会看展,他们都是有一些文艺情怀的,他们的身份是适合说这样的台词的。我个人喜欢那些聪明的台词,这么密集的、爱含沙射影的台词,的确跟人物的身份有些关系。

尹:影片中倪虹洁的角色很丰富。在KTV那场戏中,她送走老白关门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我想知道那是剧本里原本就有的吗?

邵:是剧本里本来就有的。我希望每个角色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一开始格洛瑞亚跟老白说“不要爱上我”时是一个很自信的女人。但我觉得那个镜头能带出来,其实她什么都看得很明白,更多的时候成年人都会保留余地、保留尊严,大家都能看破很多东西,就不要点破了。

在剧本里,很多戏都写得非常细,像写小说一样。有很多人问我是不是演员现场发挥了很多,其实我确实会给演员留发挥空间,但很多台词也很难现场去改,因为在剧本阶段已经打磨了好几个月。有一些台词用上海话说出来会很别扭,有次在现场徐老师想换一个说法,我就说如果这样换的话,下一场戏就没法勾连了,然后他们发现原来剧本里已经设想得很全面了,所以哪怕有点拗口,他们也还是这样说了。的确片中有一些表达并不是特别地道,但语言本来就是一种使用工具,准确地传达信息才是最重要的。

尹:片中您选的是中年人的恋爱,表达了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同时出现了许多物质感。你是观察到中年人谈恋爱时注重物质条件的特点,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在他们的情感叙事里是有意义的?像老白跟李小姐表白,說的是我这房子马上就空出来了,你要不要搬进来住。

邵:其实年轻人也可以若即若离,可能这是大家的刻板印象。我觉得在感情里面没有年龄差异,大家都是一样的,对待一份真心的感情,都会有一点笨拙、小心翼翼和试探。

老白是比较务实的那种人,他也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女人好。其实这个人也比较矛盾,一开始写的他就是一个挺传统的、对女人的心思完全不懂的人,但后面我又有一种不自觉的心理意识,包括他说为男人感到羞愧,要替其他的男导演道歉。

尹:感觉徐峥导演在片中说出这个话格外有趣。

邵:因为是他,所以这么说更有意思。但加这个台词是因为我当时可能又看到某个男导演的电影,觉得我作为一个女人受到了羞辱,我就很想让他给我道歉,所以就把这句台词写进了戏里。其实我最开始写的是男编剧,后来我又改成导演了。也是想到一个片子里编剧的话语权很有限,最后的呈现主要是导演,哪怕剧本写得不好,导演既然拍了,就是他的选择,所以导演应该背锅,哈哈。

尹:徐老师这次也奠定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居家男人的银幕形象。

邵:老白这个角色演得确实很好。我拍戏的一大困难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懂不懂表演,不知道该怎么去与演员沟通。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知道怎么用表演技巧来完成它,只能跟大家商量着来。大家都是很有经验的,尤其是徐老师,很多时候有一些很小的地方他可能一开始没理解,但是一跟他说,他马上就能理解。我记得有一场戏是他教画画的时候,有一个坐轮椅的老年痴呆的人被推了进来,进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老白就拍他的脸说“老张好点没有”,老张被拍醒了之后说“我不敢了”。徐老师当时是正常演的,但后来我跟他说:“这个老头说‘我不敢的时候要有一个反应,因为这个老头在家经常被虐待”。其实他一开始是没有意识到的,但是这些好的演员,你只要跟他说这儿需要有一个反应,他们自己就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其他的你都不用说。

三、创作之路:“展现真诚,充满自信”

尹:还有几个跟青年创作者相关的行业向问题。您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什么样的本子能去做创投?

邵:今年我也有看一些創投初审的剧本,我觉得题材的确有一些同质化。比如写小镇犯罪的特别多,科幻、青春成长类也是比较多的类型。但其实任何题材都不是问题,都有特别出彩的东西,只能看这个故事具体是怎么编的。

我觉得创投还真的是一个挺公正的平台,因为那些公司和出品方面对接的都是年轻的创作者,就不会轻易不尊重你、看不起你,最重要就是看你的作品。首先你得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得让大家记住你,所以在台上怎么去陈述你的项目就很重要。可能你的东西很好,但你当时显得有些不自信,或者讲得比较乏味,大家就不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我觉得导演还是需要一些人格魅力的,有这么多人都是为了你一个人的想法去服务,这件事本来就是有点不公平的,你得让大家觉得我们愿意跟着你工作。

尹:对于学生来说,可能暂时不具备自己做项目的能力。单独拿剧本去创投会不会很难?

邵:我觉得还好,我也是只拿着一个剧本去的,之前并没有导演经验。这不是要比赛怎么做导演,展现你自己的真诚更重要。评委都是业内很成熟的人,不用过度地把自己的青涩与幼稚伪装起来,大家都是经验不足的,大方承认也没什么问题,经验足的那些人也不需要别人给他机会了,他们不是都在拍着吗?我们现在有很多都是编剧转行做导演,我觉得这样非常好,因为这些人是真正有创作力的人。

尹:导演还是需要具备影像和现场的把控能力,对学生来说就常常需要克服心理上的困难。您当时以导演的身份进入这么成熟的剧组,不会觉得恐惧吗?

邵:是会有恐惧感,但你得克服这个。在筹备阶段我其实也是很被动的,因为我不自信,不敢面对这件事,所以我觉得成功主要是靠陈砺志,他有这个魄力和勇气愿意给我做,同时他也是行动力很强的人。我们见面也不多,我总共见过他两次大概就定好了,他一直在部署、在推进,我就硬着头皮上。后来我的摄影指导跟我说,你不用害怕,这个剧本是你自己写的,这就是最大的自信,因为所有的掌控权、解释权都在你手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另一方面,作为女性,容易会考虑别人怎么看我。我既不能表现得特别强硬,也不能柔柔弱弱声音很小,太多要去顾虑的事情了。拍摄前几天我都是硬着头皮假装自己很自信。

还有一个经验分享给年轻导演:比如在拍摄前我见过一些别的演员,明显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尊重我们,对项目也不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片方觉得演员合适我也会坚决反对,因为我知道如果他第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话,之后只会更难,大家都得伺候他。我是一个不卑不亢的人,我不会去瞧不起别人,同样我也需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所以像这种情况,如果第一次发现不对劲就要赶紧遏制住。

我的演员都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很好的人,我相信我们在一起合作的时候他们会喜欢我、尊重我,我也不害怕在他们面前暴露我的无知,他们也不会因为我没有经验而看不起我。尤其是徐峥老师,他尊重每一个人。

四、女性创作:“我们的目的是让男女更和谐地相处”

尹:在剧组里有遇到什么困境吗?尤其是以一个年轻女导演的身份,像是女性不能坐道具箱之类的。

邵:在我的剧组,我会让女生故意坐,我就看看到底会不会下雨。我没有去拍过别的戏,我不知道别的组是什么样的,但在这样一个组里面,如果像徐峥老师这样地位的人是很友善、尊重女性的,那所有人都会彼此尊重。我觉得徐老师真的非常好,他各方面都很尊重我,我们有商有量的、相处很融洽。

他也总说,他老婆说未来是女性的世界,我们必须得跟在她们后面去支持她们。他后来甚至有点过于谨慎了。片中那场在画廊的戏里有很多投影,一开始我们就在想座位要怎么坐,当时李小姐和格洛瑞亚是对着坐的,我们在试机器的时候,徐老师往那一坐就发现他的影子超大,吓得他赶紧起来说不能这样,太大男子主义了,导演要说我了。

尹:哈哈,已经有这种自觉了。

邵:对,很多戏我也都会跟他强调,因为男性有时候不是不想尊重,是的确没有意识到这些,包括一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有一场格洛瑞亚和老白吃早饭,然后买画给他打钱的戏。当时徐老师演前几条的时候,老白的态度显得不耐烦,因为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就有点生气。后来我就说老白自己的行为也是有责任的,老白不应该流露出来这种态度。然后他也有疑问,说如果老白对她的态度好的话,大家肯定会觉得我是不是两个人都喜欢,我觉得其实大家不会有这种感受的,哪怕当下可能有,但是他之后的动作也会否定这点。

我很注重他在每一个表情或者动作中对女人的这种感觉,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经常会因为别人的某个眼神、某个表情而感觉很受伤,所以我也不希望看到我的人物有这种受伤的感觉。倪虹洁老师在那场戏的前几条,有点过于想要讨好老白的感觉,我觉得那个也不好,后面跟她说了之后她马上就意识到了,哪怕你心里是真的很喜欢他也不能够表现出来,那样才是比较好的状态,就是要表现出你的毫不在意,我希望我笔下的女性都是占上风和占据主动权的。

尹:《爱情神话》里的“女人戏”非常精彩,但主视角是一个男人,人物关系上也是三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这样似乎很容易被诟病,请问这样设计的原因什么?

邵:首先,我在做这个剧本的时候只是想写那个找门的新闻故事。即使是写成让一个男的去围绕这三个女人,但其实本质是一样的,我觉得这个形态是什么样并不是特别重要,还是要看具体的形象建立。

我自己也看一些女性题材的电影,有太多是讲述女性困境的,我不想再去重复了,困境展示多了,也許会让观众默认这是应该的。

所以我想展示女人不同的命运,剥离掉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羞耻感,很多羞辱完全是只给女性的羞辱,这真的是一个很明显的差别。这也是为什么蓓蓓的台词后来会引起一些讨论。我觉得如果一个女人可以说“我只是犯了男人会犯的错”时,她已经抛开了那些束缚,不背负更加沉重的枷锁,包括电影里这几个女人,常常都是站在批判的视角。给女性一种新模板,让她们知道女人是可以这么活的,而不要让她们单纯地看到悲惨,更要看到力量和自由。

尹:这也是我想说的,女性题材或者女性主义的电影如果被划出一个边界其实会引起这种问题,可能会专注于拍女性的某一个面向,然后给特定的观众进行输出,其实反而《爱情神话》是个纯粹的爱情片,但塑造了这些女性形象,还是很可贵的。

邵: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挺好的方式,因为很多女性主义的电影男性都不会看,他觉得这跟我没关系。所以这也是我们的目的,前几天我参加凤凰网的女性影响力大赏,当时主持人问我觉得要怎么改变女性现在的这种困境,我说应该多开男性的大会,这个世界另一半人是男性,而且他们是掌握更多权力的人,如果他们压根不关心这件事儿,光是我们女的在开会根本没有用。

我觉得一部电影如果有女性主义的输出,最好让男性看一看,哪怕是他们看一看发现了老白这样一个男的,如果能对女人这么尊重、这么不油腻,就能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他,我觉得这就已经很好了,同时也能让男性接受一些女人突破传统的想法。

我片子里这几个角色都是比较讨巧的写法,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包括这些女人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你并不会讨厌。当然这些演员也让人喜欢,她们演得很舒服。先是大家能喜欢这样的人,然后等那些男观众看到之后,就会发现原来女人这么说话其实也挺可爱的,我觉得可能他在生活中也会改变一些。所以其实我们的目的就是让男女更和谐地相处,因为我们都需要对方,我们都希望彼此可以互相理解,互相尊重。

【受访者】   邵艺辉,女,中国内地导演,编剧,主要电影作品有《爱情神话》。

【采访者】  尹一伊,女,重庆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第29届大学生电影节秘书长。

【整理者】  孟雅洁,女,河南南阳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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