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河
那天跟好哥们儿大林一块喝酒。酒至半醺,大林突然脸色一沉,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你说人这一辈子,哪天最忙?”
于是我脑海中迅速闪过往昔一个个或深或浅的日子,却发现眼下人到中年的我虽功未成名也未就,但感觉似乎每一天竟都是忙忙碌碌的,一时间还真是说不好具体哪一天才算最忙。
见我一头雾水,大林接着说:“别费脑筋了,我告诉你吧,就是改天。”
“你小子给我整脑筋急转弯哪!这玩意儿我也有。”
我正要以牙还牙,却见大林表情凝重,并无半点嬉闹的意思。一问,这家伙果然还真是话出有因。
原来,就在几天前,大林最敬重的陆老伯吃完晚饭在街上遛弯时,突遇车祸,撒手人寰了。说起大林和陆老伯的关系,那可是情同父子。20多年前,刚刚17歲的大林接父亲的班,被分配到一家国营机械厂干车工,陆老伯就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师傅。彼时,自幼丧父的大林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师傅除了手把手地教他技术,在生活上更是对他关怀备至。不但常常拿自己的工资接济大林娘俩,而且大林从相亲到订婚、结婚,这些人生中的大事,也都是陆老伯帮着操办。常言道,师徒如父子,这句话在他们师徒身上,更是得到了最好的验证。后来,厂子效益越来越差,大林就干脆辞职,和老婆一起做起了生意。起始只是家小副食店,后来又转行做餐饮,而且越做越大。眼下,大林已然是一家拥有十几家连锁店的餐饮公司老总。而在这期间,陆师傅也已退休,并和老伴一起回几百里外的老家安度晚年去了。发达后大林并没有忘本,除了定期给师傅汇钱还特意差人把师傅老家的房子院子好好修缮了一下。可就是这些年生意太忙,很少专程去看望师傅。每次和师傅通电话,最后大林都会说:“师傅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等哪天我就去看您。”有时候,电话那头的师傅就会问他:“到底是哪天呀?你最好给我一个准确的日子!”然而,每当听到师傅这样问时,大林却总是说:“这两天事太多,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
就这样,一个“改天”接着一个“改天”的,一晃就是一年又一年。就在师傅出事前两天,师母还特意打电话给大林说,你师傅这两天做梦老喊你的名字。大林听得鼻子直发酸,并暗下决心,等这两天谈成这个大单,签完合同,立马就去看望师傅,而且还要住一宿,陪师傅好好唠唠。
可谁知只短短两天后,再见到师傅时,却已是阴阳两隔。师傅的突然离世,让大林悲痛欲绝,而更让大林心痛且追悔莫及的是,在师傅最后的这几年时光里,他居然只看过师傅一次。他眼里含着泪对我说:“每次都说改天改天,可就是这该死的改天,成了我今生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听大林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思。是啊,生活中,我们谁也没少说过类似“改天如何如何”的话,但谁都知道这个“改天”却往往是没有了下文的。就像常挂在我们嘴边的“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一样,实际上,来日未必方长,后会也往往无期。其实仔细想想,不管是向别人做出承诺(比如,改天我请你吃饭)时,抑或接受别人的邀请(比如,改天吧,改天我一定过去)时,这貌似客套的“改天”其实不过是一种推托的说辞和借口,无论你说得多么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但总还是欠缺了那么一点诚意的。因为改天到底是哪天,你根本就不知道,甚至压根儿就不想知道。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不要再老是拖了,好多事情,好多时候,择日不如撞日,改天不如当天。该聚聚,该来来,该见见。
(编辑 余从/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