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组诗）

高凯

想起煤

一块煤

外面看上去很黑

里面的思想却一直是很亮的

那一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矿井中

我伸手摸到的都是黑煤

而一盏矿灯

就像一块煤豁然打开

一路在黑暗中引领着我前行

而我竟然逃也似的

永远离开了那能量充足的矿藏

不过一个无法磨灭的记忆

从此都是燃烧的煤

在为之发光

在海滩

一海的水

一口都不能喝

可能真的是苦海无边

大海总是想挣扎着爬上岸来

海潮前赴后继地扑向海岸扑向游人

海浪后面的推着前面的

浪花开了败了

又开了

忽然想起

那个爱笑的小伙伴

好像从娘胎里出来就是笑着的

那个爱笑的小伙伴

笑声里藏着很多很多的快乐

和大伙儿非常亲密

那个爱笑的小伙伴

好像天天都要吃一把开心果子

那个爱笑的小伙伴

有时哭着哭着又突然笑了

把人能笑死

那个爱笑的小伙伴

一个人的笑传染了一个村子

遇见槟榔

初次见面

槟榔就已枯瘦如柴

我们虽然互相不知底细

但都很兴奋

一小袋槟榔干

津津有味地嚼了一天

我竟然嚼出了致癌的凶险和恶毒

难怪无法下咽

槟榔是谁家的郎呢

一次偶遇的背景如此苍凉

而且在苦海之滨

在棕榈树下

我与影子

从小到大

我一直没有甩掉影子

影子跟着我

一路上吃尽了苦头

当然啦

有时候是我跟着影子

而有时候也不知道影子从哪里来

又到哪里去了

影子已经很老很老了

我还没有老

我打算甩掉影子以后

从头开始

城里的那些树

树叶被秋风撕得满地都是

秋风不扫落叶

但城里人是要扫落叶的

每一片落叶在城里都成了垃圾

落叶也无法归根

缤纷的过程白白被人看了

那些来自山野的树可能走错了地方

一棵棵背井离乡的

而且许多树长年都站在马路边

不知是去还是留

另一种刀

太意外了

一本书中的一页

突然把我的一根手指割破了

而且是偏锋

一本书

肯定是有思想动机的

而且其中的一页掌握了一种刀法

刀法比刀厉害

不是刀但比刀锋利

可能是一本书厌倦了某种翻书的人

而我正好碰在它的刃口上

就给了我一刀

落叶时节

有人在秋风里唰唰地清扫

秋风里路上的落叶

那些落叶都是树的

让它们厚厚地铺在树下多么美好

人踩上去腳下沙沙的

心里也沙沙的

不是还有许多人在捡拾那些落叶吗

它们会成为心灵的书签

即使是它们最后都被剩下了

树也不会悲戚

而且没看见一个孩子手里的一把红叶

一片也没有落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