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体系研究*

2022-04-27 05:27周炳喜杨奇苒
赣南师范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军事化赣州赣南

周炳喜,梁 屹,杨奇苒

(赣南师范大学 地理与环境工程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历史聚落是历史地理学的一个重要研究对象。历史地理学家费孝通先生说过:“为了安全,人多容易保卫”,[1]安全防御直接影响着历史聚落的性格,包括聚落起源发展、地域空间结构、聚落形态和内部结构[2]等。学术界大多是从历史聚落的军事防御角度研究历史聚落的地域空间结构,研究区域目前集中在长城沿线区域、海防沿线区域、滇黔地区,不同地域形成不同的历史聚落军事体系。张玉坤研究团队研究明代长城、海防沿线区域的军事聚落的空间分布:如曹迎春[3]研究长城沿线军事聚落体系总体情况,王琳峰[4]、刘建军[5]、魏琰琰[6]则分别重点研究长城沿线辽东镇、蓟镇、甘肃镇的军事聚落分布情况;谭立峰[7]则研究了海防聚落体系情况。对于滇黔地区的军事聚落体系研究不多,汤芸[8]研究明代贵州的卫所城镇体系、周政旭[9]研究了明代黔中卫所屯堡聚落的军事体系。上述历史聚落军事体系都是线性的,只是防御面不同:基于长城的“九边重镇”[10]聚落军事体系,即镇—路—卫—所—堡的层级体系;基于东部沿海海岸线的海陆防线协同并层级递进的海防军事聚落体系,即都指挥使司城—卫城—千户所城—堡城,以及巡检司、驿城等在内的多层级聚落体系;基于湘—黔—滇战略通道的黔中卫所聚落军事体系即都指挥使司城—卫城—(百户所)屯堡—旗堡的聚落层级网络体系。前两者是“单侧布防”,即聚落军事体系分布于长城南侧和海岸线陆地一侧,起到防御北方蒙元人、女真人和海上倭寇入侵作用,后者则是“双侧布防”,即聚落军事体系分布于通道的两侧,用于平定土司叛乱、控制少数民族。

明代在北方、东部海岸及黔中地区形成的军事聚落都呈密集的线性分布,战略地位重要,对国家对外安全、保障“边地”局势稳定起到重要作用。随着朝代更替、国家统一、“改土归流”与民族同化等,对外威胁和内部民族矛盾消失,历史聚落的线性军事体系也随之瓦解,逐渐转变国家腹地的聚落军事体系。赣南地区是国家内陆腹地的典型代表区域,内陆腹地一般不需要拱卫京师,抵御外敌和稳定边疆少数民族,一直都处于国家“地方政治秩序”[11]管理体系下。赣南地区虽属腹地,明清时期的赣南客家社会局势却大多动荡不安,为了加强治安,客家人基于安全防御必然会加强聚落的军事化建设。在这样的地理区位条件和国家“地方政治秩序”管理体系下,赣南客家聚落的军事化及其军事体系就值得研究,也能填补内陆腹地“地方政治秩序”下的聚落军事体系研究空白。

目前对于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现有学术界大多从历史学科角度关注其军事、政治、经济、社会功能。在土城、城堡的个案研究方面,刘和富探索了明代赣南修建“土城”的原因、过程、性质、功能等;[12]曾过生研究了明清江西赣南羊角水堡,探索羊角水堡从卫所军事防御功能到乡村聚落居住功能的转变的原因。[13]在对赣南古代乡村军事防御研究方面,饶伟新探讨了明清时期赣南乡村围寨形成的宗族化与军事化原因;[14]黄文保则详细研究了明代赣南基层军事防卫体系。[15-16]上述研究还停留在研究客家军事聚落的起源发展、聚落形态和内部结构上,研究对象偏重于军事聚落个案研究或是脱离了聚落只谈军事防御体系、研究地域偏重于乡村,缺乏地域性、整体性和系统性对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体系研究。

一、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层级体系

赣南地区是指宋代开始在江西南部独立建立的行政区域,与福建省、广东省及湖南省等省边界相邻。古代赣南地区人烟稀少,地理环境十分恶劣,边陲社会的色彩特别明显,自古以来都处于一种动乱频繁、盗乱四起的局面,为了应对盗乱、抵御动乱,地方各种力量参与军事防御建设中,至清代为止,构建起了完善的军事防御体系,并建设了与军事防御体系相匹配的军事聚落层级体系。

历史聚落的军事化是指聚落进行军事化建设,如建设了军事防御设施或有常驻军事单位(包括正规军和地方武装)。赣南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描述大都反映在赣南地方历史志书中,以清同治年《赣州府志》《南安府志》和道光年《宁都直隶州志》为核心资料,各县县志资料为辅,依据聚落军事化定义,赣南客家军事聚落有府城、县城、营城、塘汛地、巡检司和土城等六个类别。对于同一聚落中可能存在两种及以上不同军事单位,则取较高等级的军事单位作为军事聚落的类别,其中军事单位等级比较原则是正规军的上级高于下级,正规军高于地方武装,如清同治定南厅的横冈营与下历巡检司都在下历城,则将下历城定为营城军事聚落。军事聚落的最重要功能便是军事防御,军事防御能力可以从军事设施(如城墙、教场等)和驻军(如军事主官、兵力、武器配备等)情况得到反映。其中城墙总体变化不大,以方志描述城墙状况和关键增补为准;驻军情况复杂且变化比较大,一般有正规军就不考虑地方武装,以方志所述朝代最初和现在状况为准,武器配备一般与兵力相匹配。本文从聚落行政级别、军事管辖范围,军事防御能力等方面可以将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体系划分了府城—县(营)城—塘汛—巡检司—土城从高到低的五个层级体系(图1)。聚落的军事等级越高,聚落的行政级别越高,管辖范围越广,军事防御能力越强。

图1 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层级体系

(一)府城——“首脑”军事重地

赣南地区是府级行政区,包括赣州府和南安府。赣州府城和南安府城军事聚落是府级“首脑”所在,是历代的军事重地,设立大规模的正规军防守。赣州府城在今赣州市章贡区老城区,南安府城属今大余县城。以明代为例,赣州府军事管辖范围广,管辖赣县、于都、兴国、宁都、瑞金、石城、会昌、信丰、长宁、安远、龙南、定南等县(清代析出宁都、瑞金、石城三县组成宁都直隶州,改定南县为定南厅,在观音阁城设虔南厅);南安府管辖大庾、南康、上犹、崇义等县。

明代赣州府城城墙修筑:“周边十三里共两千五百十二丈崇三丈,自西津门起至镇南门有濠计长五百五十二丈阔十三丈,自南门起至百胜门计三百八十五丈深五尺有奇阔十四丈,今开者五东曰百胜南曰镇南西曰西津东北曰建春北曰涌金各建楼其上百胜镇南门阁各二层置大炮二座。”(1)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三《舆地志·城池》,清同治十二年刻本.明清时期经历多次修葺,咸丰年间增修东门、南门、小南门、西门和八镜台炮城。明代南安府北城城墙修筑:“周围计四里一百三十步计丈八百五十高丈有三尺阔一丈濠深五尺广一丈、景泰增筑高二十尺厚一十六尺女墙高五尺堞一千五百、巡铺三十有四、周围丈尺濠如故城、城凡四门门各有楼东南北有桥”(2)黄鸣珂、石景芬:《南安府志》卷四《城池》,清同治7年刊本.,南城(水南城)城墙“计四百二十四丈三尺高一丈五尺厚七尺为三门有楼、东曰东山西曰泰山南曰梅山北曰金鳌”(3)黄鸣珂、石景芬:《南安府志》卷四《城池》,清同治7年刊本.。明初赣州府驻军情况:赣州府设卫,一卫5 600人,一千户1 228人,一百户112人。卫军事总主官为指挥使,赣州卫设“左右中前后五所”(4)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三《舆地志·城池》,清同治十二年刻本.,所军事主官为千户;清初军事总主官为左镇守南赣总兵官,先左中右前后五大营驻扎,后右营为城守中营统辖,右营军事主官为副将兵力1 000名后为都司兵力220名,中营军事主官为游击兵力1 000名后为412名。主要武器装备为“官骑坐马、战马、铁盔花甲、铁盔素甲、战箭和乌枪”(5)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二十三至二十五《经政志·兵制》,清同治十二年刻本.等,其数量与兵力相匹配。南安府明代设南安守御千户所“原额军564名实存289名”(6)黄鸣珂、石景芬:《南安府志》卷十一《秩官·兵防附》,清同治7年刊本.,清代设南安营,军事主官为副将后改参将兵力1 000名。

(二)县(营)城——“片区”防卫中心

县城军事聚落是各县域“片区”的防卫中心所在,包括于都、兴国、宁都、瑞金、石城、会昌、信丰、长宁、安远、龙南、定南、虔南、南康、上犹、崇义等(不含赣县和大庾县城,是因为从聚落范围看,它们已经包含在府城军事聚落内),聚落均位于今县城老街范围。其中长宁和崇义县城分别是“万历四年都御史江一麟平黄乡贼巢奏设”(7)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三《舆地志·城池》,清同治十二年刻本.修筑和正德十二年都御史王守仁平桶冈横水贼巢奏设修筑的,虔南县城军事聚落就是观音阁城。县城军事聚落的军事设施城墙修筑情况大体相仿,以于都县城城墙为例:始建城墙“东西一百五十步南北九十步高二丈六尺厚一丈五尺”“濠自北而西尽永安门各注于江环护城堞”“建六门东曰迎曦西曰登丰南曰通津北曰望雩东南曰雩坛西北曰小西上各建楼”,后经过修葺和增设设施,如增修“门内外马道、警铺、雉堞、瞭楼、敌楼”(8)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三《舆地志·城池》,清同治十二年刻本.等。县城军事聚落驻军情况如下:明代在会昌县城和信丰县城常驻正规军守御千户所,县城常驻地方武装有“机兵弓兵乡兵操兵民兵”等说法,各兵种人数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后添改“守备行司”“提备行司”(9)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二十三至二十五《经政志·兵制》,清同治十二年刻本.,军事主官设改为“守备”“参将”。清代分两种情况:一是统辖,长宁县由中营和羊角营统辖、左营统辖于都安远县、后营统辖信丰龙南县、南安营统辖南康上犹县,羊角营统辖会昌县,横冈营统辖定南龙南县(包括观音阁城即虔南厅),统辖情况一般是各营“拨千总或把总”为常驻军事主官(县城汛地),兵员几十名不等。二是常驻,前营移驻兴国县城即兴国营、宁都县城常驻宁都营(宁都直隶州由永镇营统辖(10)黄记纶、杨锡龄:《宁都直隶州志》,清道光4年刊本.),崇义县城常驻文英营等,常驻营军事主官为“守备”,兵力如兴国营原设1 800到现在180名。

营城军事聚落是为了增强县域“片区”或是跨县域“片区”防卫态势而修筑军事聚落,整个赣南地区只有三座:会昌县羊角水堡,安远县长沙营城和定南县下历营城,分别位于今会昌县羊角水村,安远县长沙乡老墟和定南县下历镇老墟。羊角水堡和长沙营城始建于明代,羊角水堡城位于赣闽粤三省交界,是古代赣南地区的咽喉重地,是“闽广贼”入赣洗劫必经之地;长沙营城位于安远、会昌、寻乌三县交界处,史称“三不管”,其作用控制“三不管”地带“侗寇”和防范来自羊角水堡方向“闽广贼”入侵安远、会昌、寻乌腹地。清代专设横冈营驻守下历营城,其军事管辖范围极大,包括龙南定南虔南三县。志书上只有会昌县羊角水堡的城墙描述:“城门三门周围三千丈高三丈有奇”(11)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三《舆地志·城池》,清同治十二年刻本.,可以看出营城形制多仿县城。明代长沙营和羊角水提备所都属于正规军范畴,其军事主官分别为千总和把总。清代羊角水堡羊角营和下历城横冈营军事主官为“守备”后改“都司”兵力几百不等。

(三)塘汛地——“要点”防卫补丁

汛是清代绿营军最低一级的军事建制,其职官一般为千总、把总、外委千总和外委把总, 常以“营汛”连称,其驻防巡逻的地区称汛地,塘兵由汛兵分拨。[17]塘汛驻兵为的是“游巡盘奸,缉匪差防”,即治安。水塘汛和旱塘汛则分别管辖水上和陆地的治安,塘汛是清代客家历史聚落的特有军事化情形,一般是在县域内重点的乡或村级聚落常驻正规军,管辖范围通常就是本乡或村范围,其作用就是进行治安军事化管理。兴国营“兴国汛分防把总一员防兵十六名,均村讯分防外委一员防兵十名,长迳口汛防兵五名,枫边汛防兵五名,营前汛防兵五名,东村汛防兵五名,南村冈汛防兵五名,观音坳汛防兵五名,赤墈汛防兵五名,石窖水塘防兵五名,贴防泰和县白羊坳讯防兵十名”(12)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二十三至二十五《经政志·兵制》,清同治十二年刻本.。可以看出,兴国营外驻塘汛地较多达10个,如均村汛常驻均村,其军事主官为分防外委兵力10名,而长迳口等汛只有防兵5名常驻,塘亦之。横冈营“定南厅汛分防把总一员协防外委一员防兵五十七名,团鱼迳汛防兵十名,后添辖龙南汛把总一员,观音阁千总一员,共马步兵一百二十七名”(13)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二十三至二十五《经政志·兵制》,清同治十二年刻本.。横冈营只在定南设了一个外驻汛地团鱼迳,其他汛地则在县城。南安府亦之。清代的正规部队已经下到县域内重要的乡村内,对区域“要点”的安全防卫打上补丁,起到加强对基层的军事控制作用。

(四)巡检司——“要点”治安管理

巡检司是指在县域内“紧要”之处设立巡检地方武装,对乡(也有可能跨乡县)域内进行治安管理。赣南巡检始见于《宋会要辑稿》:“江西提刑郑湜、知赣州赵彦操言:‘赣州诸县昨因寇难,增创土军,后来安静已久而因仍不去。今凡一十二寨,所管一千一百余人……今具元额及欲立新额下项:赣县磨刀巡检寨元额一百人,今欲六十人为额……’”(14)徐松:《宋会要辑稿》,第一百八十册,兵一六至一七.,可见宋代巡检设立原因 “寇难”,设立了12个巡检寨“赣县磨刀巡检寨,兴国衣锦巡检寨,南安军都巡检寨,宁都巡检寨,宁都(投)[捉]杀寨,宁都、石城、于都三县巡检寨,宁都青唐巡检寨,安远、信丰、龙南三县巡检寨,会昌、瑞金两县巡检寨,会昌湘乡巡检寨,瑞金苟脚巡检寨,石城捉杀寨”每寨兵额大约由100名降为60名左右。明代巡检基本沿用宋代,设立较多,裁撤也较多,如赣州府于“险隘处设立长洛桂源磨刀平头青塘新田回龙衣锦湘乡承乡板石下河瑞林十三寨巡检”,后“添设湖陂捉杀下历黄乡双桥五巡检司,裁革青塘长洛二司”,“每寨各设弓兵一百名名,逐渐减至二十五名”(15)魏瀛、钟音鸿:《赣州府志》卷二十三至二十五《经政志·兵制》,清同治十二年刻本.;清代巡检司基本沿用明代,属于地方武装,军事主官与兵力也与明代大体一致。明清南安府亦之。

(五)土城——“聚族”自我防卫

土城则是在乡村聚落上建设城墙军事防御设施,一般无军事武装常驻,有敌情时村民依托城墙进行防御,起到军事防御和威慑作用。土城军事聚落于明代陆续官批民建。大庾县有新田城即是今青龙镇、凤凰城在新田城五里远、杨梅城在凤凰城西十里、小溪城在杨梅城北十里、九所城在小溪城东五里、峰山城在小溪城北十五里(16)《大余王屋岭村叶屋叶氏族谱》之《城池考》,1998 年版.,还有允臧城(17)《万安南康遂川谭氏五修族谱》之《乔彻公传》,1931 年版.即今新城镇。上犹县营前城即今营前镇,南康县谭邦城(18)《大余王屋岭村叶屋叶氏族谱》之《城池考》,1998 年版.即今谭邦村。各土城城墙大体相仿,以新田城为例“周围一百一十七丈东西二门内有官铺”是一种仿县城形制的“土城”[9],纳入地方官府管控,其军事防御作用都是“聚族自保”。

赣南客家军事聚落的军事防御设施城墙修筑虽然经过历代修葺不断完善,驻军情况不同时期不断发生变化,但城墙周长、高度、宽度,配套设施(城门楼、壕沟、炮塔等)情况、驻守军事主官级别、兵力数量和配套军事装备情况与客家聚落的军事化层级基本上呈现正相关关系,聚落军事化等级越高,城墙的周长、高度、宽度越大,配套设施越完备,军官主官级别越高、兵力数量越大、配套的军事装备越高级,军事防御能力就越高,反之亦然。

二、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体系地域分布表现

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在不同的区域内有着不同的特点,将客家历史军事聚落放置在一张地图上采用GIS核密度分析方法,能够有效地分析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分布特征。

(一)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研究中的赣南地区空间行政边界的矢量数据来自1∶400万中国基础地理数据库,坐标系为高斯投影坐标系。客家历史聚落属性数据是从清《赣州府志》《南安府志》《宁都直隶州志》及各县的县志等志书中的地图、文字记载中获取其军事名称;府级和县级军事聚落的空间数据从1∶400万中国基础地理数据库的城市图层中直接导出。巡检司、塘汛和土城聚落的空间数据获取方法为:先通过其古代军事名称与百度地图中现今地名进行比对,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古军事名称与在百度地图中现今地名一致,如古军事名称“潭口司”与现今地名“潭口镇”相对应,则直接在百度地图中获取潭口镇的地理坐标,利用GIS软件转换成点要素;另一种情况是古军事名称与百度地图的现今地名对应不上,则根据文献资料中对该军事聚落的地理位置描述,或是与相邻的能对应得上名称的军事聚落的方位关系,或是与河流等地物的方位关系,可以推断出该军事聚落的大致位置,如凤凰城、小溪城位于章江南岸,在志书古地图上从东到西依次为新田城、凤凰城、小溪城,而新田城就是现今的青龙镇,青龙镇的位置是确定的,则大致可以推断出凤凰城、小溪城的位置,可以直接在地图上用GIS软件数字化出点要素。

(二)研究方法

核密度方法是空间点模式分析方法中应用最广泛的非参数估计方法,用于计算要素在其周围邻域中的密度。[18]本文的核密度方法是以每个客家军事聚落点为中心,通过核密度函数计算每个军事聚落点在指定范围内(即带宽)的密度贡献值,距中心越近密度越大,密度随距离衰减。同理对区域内每个军事聚落点用同样的方法进行计算,并将密度进行叠加,得到军事聚落点在整个区域的分布密度。本文带宽值使用的是ArcGIS软件的默认值,运用 ArcGIS 的核密度分析方法,对赣南客家历史聚落进行军事化分布特征分析及可视化(图2)。

图2 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分布图

(三)军事体系分布特征分析

在赣州府和南安府之间形成客家历史聚落军事体系分布带状密度核心区,核心区密度最大,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程度最大,有完整的五级聚落军事体系层级。章江作为连接粤赣的重要水道,中原物资多运至赣江,溯章江而上,越梅关古道而入岭南形成著名的大庾岭商路。[12]大庾岭商路经济贸易发达。赣州府城、南安府城和南康县城是大庾岭商路上的城市军事聚落,赣州府城是赣南经济、军事、政治的中心,南安府城成为交流货物的商业中心,[19]南康县城是商路重要防御节点。在大庾岭商路辐射下,商路两侧分布巡检司乡级军事聚落,如赣县大湖江巡检司、桂源巡检司,南康县潭口巡检司,大庾县赤石巡检司等,这些巡检司军事聚落分布在交通要道重要的关卡上,承担着稽查、巡逻等军事作用,通过控制交通要道,达到对交通要道连接的若干个乡域的军事控制;在带状区又密集分布大量的塘汛乡村军事聚落,总数达30多个,如赣县的龟尾塘、欧潭塘、信丰江口塘、佛子垇旱塘、储谭塘、兴国江口塘、水口塘等,南康县的高车塘、南门塘、洋江口塘、九牛塘等,大庾县的小溪塘、新城塘等。据史料记载,从大庾县到南康县沿河两岸就有10个塘汛乡村军事聚落。这些塘汛乡村军事聚落密集分布加强了对乡村基层的军事控制和社会管理。在大庾县往南康县方向还分布着大量土城乡村军事聚落,如新田城、凤凰城、小溪城、新城等,这些土城大都分布在章江沿岸交通要道及驿路铺递、要隘上,土城乡村聚落的军事化对加强大庾岭商路的军事控制,保障粤赣交通路线畅通与安全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

在赣南西部崇义上犹县形成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分布的次级密度核心区。赣南西部是边缘地区,又与湘省交界,一直以来社会动乱不断。明平定桶冈横水贼巢动乱后,建立崇义县城军事聚落,在重要隘口设立了巡检司乡级聚落,如铅厂司、水口司等。为了加强边缘区域的军事控制,清代又增加了上堡司、长龙司2个巡检司乡级聚落和古亭塘、丰城塘、麟潭塘、上堡塘,营前汛、上下信地汛及适中塘等塘汛乡村聚落,形成了县城—巡检司—塘汛三级军事聚落层级,形成赣南西部密集军事化聚落分布区。

在赣南北部兴国县、宁都县、瑞金县和石城县范围形成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均匀扩散分布区。赣南北部在历史上,尤其是清代,经过历代的人口迁移和自然增长,一直是赣南人口分布最多的区域。在以县城军事聚落为中心,向外均匀扩散分布着衣锦巡检司、赤江巡检司、湖陂巡检司和瑞林巡检司等巡检司乡级军事聚落和大量的塘汛乡村军事聚落。这些乡村军事聚落沿着重要的河流、道路分布,通过军事掌控着赣南北部大部分区域。

在赣南东南部以会昌县、长宁县、安远县、龙南县、定南县等县城军事聚落为中心形成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分布的另一个次级密度核心区。会昌县、长宁县、安远县等西南部区域的历史聚落军事化分布密度比龙南县、定南厅、虔南厅等南部区域的要大。以会昌县城为中心,密集分布着洛口塘、珠兰铺塘、西门塘、来龙塘等塘汛乡村聚落。在会昌县南部、长宁县北部和安远县东部三角地带,形成以羊角营、长沙营等营城聚落为中心,分布着军门司、新坪司等乡级巡检司聚落和司背塘、盘古隘塘、城冈汛、吉谭汛等塘汛乡村聚落。以安远县城为中心,分布着板石巡检司乡级聚落和鹤子墟塘、“五关”(致养关、镇远关、说泽关、西成关、太阳关)等塘汛乡村聚落。三个聚落军事化分布区的重心构成了一个军事防御三角形,三角形三个顶点相互支撑,安全牢固可靠,形成赣南西南部客家历史军事聚落的特殊分布区。赣南南部处于边陲地区,区域范围广,乡村级别军事聚落的军事化分布少。以定南下历营城为中心,分布着龙南县、定南县(厅)、虔南厅(观音阁)、团鱼迳汛等客家军事聚落,由于聚落军事化层级和分布数量都少,区域官方军事控制能力弱,只能控制有限的核心区域。“三南”区域防御的主导形式是民间修建围屋这种防御性建筑来进行家族自保。

三、聚落军事体系形成的影响因素

(一)自然地理因素

赣南地区的地形主要为丘陵山地,山间盆地和河谷平原相间其中。赣南地区的气候为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具有季风气候的特征,适宜农业开发。赣南客家历史聚落密集分布于赣南中部盆地,这些盆地面积相对较大,气候条件为农业生产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促进了赣南中部地区的开发。为了加强控制和开发,赣州府、南安府等城市聚落和于都县、宁都县等县级聚落自然而然进行军事化,并且在其周边的乡村聚落也必然大量地进行军事化。巡检司、塘汛等乡村军事聚落分布在城市和县城高等级军事聚落的外围,布局在重要的交通要道上,起到军事控制的辅助作用。赣南山区内部的地理条件是多元的,开发时序和发展程度存在着差异,中部、北部地区多盆地,开发较早,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较高;西南、东南部多山地,开发较晚,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较低,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分布也与之相对应,呈现从南向北逐步密集的趋势。

河流自古以来就是沟通赣南地区内部,以及内部与外界之间的重要通道。沿着赣江及其支流形成的著名的大庚岭商路,不仅是连通粤赣两地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更是沟通岭南与中原地区的重要通道。沿着大庾岭商路,客家历史聚落密集地军事化分布,通过加强军事防御保障商路的安全,使得商路越来越繁荣。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分布是以河流为轴线,向两侧扩散形成的。河谷地区的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分布数量及密度都要大于丘陵山地区。

(二)社会人文因素

人口增长与经济发展是影响赣南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分布的重要因素之一。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赣南地区社会经济得到长足发展,地方社会逐渐摆脱边陲蛮荒的落后面貌。大量流动人口从赣中北、闽粤边界等地迁入赣南中部盆地如瑞金县、石城县、宁都县、兴国县等。人口大量地迁入给赣南地方社会安全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一方面造成人地关系紧张,另一方面造成人口流动相当频繁,农民为了保护土地进行抗争,而失地农民又成为“法外”流民,四处盗乱,成为赣南地区的动乱之源。为了加强对地方基层社会的管理控制,赣南北部的大量乡村聚落进行了军事化,设立了巡检司、塘汛等军事单位,同时经济的发展为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提供了物质基础。

随着赣南山区的经济社会不断发展,生态压力加大,人地矛盾加剧,[20]社会动乱频繁,导致赣南社会族群冲突的加剧。唐宋以来,赣南地区就一直有“革命”与“抗争”的传统,出现诸如佃户的“佃变”、宗族的“械斗”等恶性的群体性的事件,社会矛盾冲突延续不断。赣南客家宗族是以血亲关系为纽带形成的社会力量或组织,宗族对聚落内的族群进行融合与支配,达到在“乱世”自保后才能求生存和发展。这种民间社会管理模式得到官方肯定和推广,族群社会管理的官方化在王阳明的族群管理思想[21-22]得到充分体现。谋求聚族自保必定会在官方批准或官民合作下修筑城墙、请求派驻官兵等对乡村聚落进行军事化管理。这些军事聚落一部分分布在流民动乱频繁发生的赣南边缘县与闽粤湘交界地方,如会昌县羊角水堡、崇义县聂都水楼等,另一部分分布在南安府的章江沿岸的交通要道沿线上,如九所城、水南城位于章江南岸,凤凰城、杨梅城、小溪城、新田城位于章江北岸。这类客家聚落的军事化分布一方面通过军事防御保障宗族族群安全与生存发展,另一方面也起到保障区域及交通路线畅通与安全作用。

四、结论与讨论

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化体系为府城—县(营)城—塘汛—巡检司—土城从高到低的五个等级,聚落的行政级别、军事管辖范围,军事防御能力与军事化层级体系相对应,基本上成正相关;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体系分布特征为:在赣州府和南安府之间形成聚落军事化分布密集核心带状区;在赣南西部崇义上犹县形成聚落军事化分布一个次级密集核心区;在赣南北部兴国县、宁都县、瑞金县和石城县范围形成聚落军事化分布的均匀扩散区;在赣南东南部以会昌县、长宁县、安远县、定南县为中心形成客家聚落军事化分布的另一次级密集核心区。赣南客家历史聚落军事化及其军事体系形成影响因素是多方面的,既有地形、气候、河流等自然因素,也有人口与经济、社会动乱、族群融合等社会人文因素。

本文对赣南客家历史聚落的军事体系分布特征分析是基于军事聚落的最终军事化状态,没有对客家历史聚落在漫长历史时期的军事化演变过程进行分析,这将是今后研究的方向之一。本文旨在摸清赣南客家聚落最具特色的历史军事特征,以便在发掘、保护和开发利用历史文化遗产时充分地运用好客家历史聚落所蕴含的军事文化属性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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