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跃红
小时候,我有一个愿望,就是过年的时候,挎着篮子走亲戚。从懂事起,这个愿望就越来越强烈。为解心馋,先是美美地幻想起来。想着走亲戚的人们挎着满满一篮子东西到了亲戚家,七大姑八大姨笑迎出来,开心极了!我做梦都想尝尝。为解眼馋,每当过年的时候,我就穿上新衣,揣着压岁钱,蹲在家前十字路口的马路边,看走亲戚的人们,见到小媳妇们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挎着篮子,和自己的丈夫有说有笑。丈夫呢,还不时地回头看妻子一眼。有胆大的还故意来回拐着车把,吓得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小媳妇惊叫撒娇,拍打自己的丈夫。丈夫趁机半真半假地教训自己的媳妇。小媳妇一只手臂挎着篮子,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搂着骑车的丈夫。
走路的有大人也有孩子,三五成群一家人,高高兴兴。无论是大人和孩子都穿着新衣服,大人挎着篮子,孩子们边走边打闹,在父母的身边钻来钻去,有嘴馋的还不停地从篮子里悄悄拿出一点东西放在嘴里嚼着。这时我就在想,他们的篮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为什么要盖上一块笼布?笼布下面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假如有一天,我也能挎着篮子走亲戚那里应该装些什么?
忽然有一天,我的一个好朋友建山随全家一起挎上篮子走亲戚,正好经过我家前面的十字路口。看着他们过来了,我大老远地站起身和建山打招呼。建山问我蹲在这里干什么,我转换话题,盯着他的篮子询问装着什么。建山听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仰起脖子问妈妈。他妈听后走到我身边,弯腰轻放篮子,和蔼地说:“你看吧!”
我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摆弄衣角,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和建山一起跪在地上,一把将篮子上面的笼布掀开,白面馒头和两个黄纸包映入眼帘。我一边清点馒头个数,一边猜想包裹里的秘密。还没等我开口,建水用手指指,骄傲地解密:“这是沙琪玛,这是江米条,来,你一手拎一个,搬开,看下面。”建山说着,把两包点心递给我。
我慌忙将手使劲地在新衣服上蹭了几下,小心地接过两包点心搂在怀里。
建山腾出手,将馒头一个一个地拿起搂在自己的怀里,兴奋地说:“看到了吗?这下面有花生、红枣、柿饼、水果糖……”这些都是我平常最爱吃的东西,看得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行了,行了!孬蛋(建山乳名),把东西快放进去,我们还要赶路走亲戚,快晌午了!”他哥在旁催促。
建山一边回应,一边手忙脚乱地装馒头。两个不听话的馒头突然滚落地上。
我赶紧把两包点心放进篮子,去捡地上的馒头。嘴里不停地道歉,起身向他们全家鞠了一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建山的哥哥不耐烦地把笼布盖在篮子上,拉着他就走。他母亲没在意,边走边回我话。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视线模糊,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使劲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跑回家里后,我推开门,就听姐埋怨:“干什么去了,爸妈都快急死了,大过年的,也不见人影。”
我嘟着嘴,埋怨爸妈不带我们去走亲戚。爸走过来,柔声道:“我们家在这儿没有亲戚啊!”
姐接着说:“爸爸老家是北京的,妈妈是上海的。这里哪有亲戚?”
“我不管,我就是想走亲戚。”我大声嚷道。
爸抚摸我头,说:“傻丫头,我们的亲戚太远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
不等爸把话说完,我立刻反问爸妈为什么不找一个本地的!
“因为爸妈都不认识本地人呀!”爸接着说。
“爸骗人,本地这么近,你们不认识,外地那么远,你们却认识。我一点都不信。”我昂起了头。
爸依然和蔼地说:“我们是后来才到这儿来的。你现在还小,说了也不懂。这样吧,将来,你就找一个本地的丈夫。这样不就可以走亲戚了吗?”爸爸开着玩笑。
“他爸,孩子才几岁,你就说嫁人的话。”在里屋做飯的妈听到了,责备起来。
沉默片刻,爸转口,同意走趟远亲,计划一家七口如何存钱买车票。
我一听,脸由阴转晴,惊喜地问爸:“真的吗?也是挎着篮子的那个模样?”
爸提高嗓门冲里屋喊,妈应和着。
姐来了兴趣,和我们一起商量,是先去爸老家好,还是先去妈老家好?用手比画七张火车票共是多少钱……
我们就开始算着、说着、笑着、逗着、闹着,也计划着买个什么样的篮子,里边装些什么?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就这样盼着、存着,存着、盼着。一晃几年过去,钱快要存够时,家里却发生了变故……
再后来,我长大嫁人了,如愿以偿地嫁给一个本地人。但是那种挎篮走亲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成了我今生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