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况
吉 林
我像一只笨鸭子,从山坡上冲下来。我散落的毛,比雪花飞得更高。
这是真实的。他们还拍了一段录像,用松下牌录像机,样子非常笨重的那种。我后来把录像带塞进卡式机,推进去一次,吐出来一次。它不喜欢我。
我沿着江边走,踩着冰碴儿。大头靴打湿后,粘上泥和树叶。想想自己写不下的时候,在屋子里转悠,羡慕一只轻盈的燕子。
坐下。坐下。彩窗投在长凳上的光晕。此刻,我的手冰凉,我在门口忘了跺跺脚。我玷污了他们的信仰。
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嗑瓜子,劈劈啪啪快乐。
他们像自己的祖先那样,露出大豁牙。有人还特意用烟杆儿敲掉一颗,镶上金的。他们说,别瞎扯,说点正经的。
是先有绳子,然后才有被捆住的手脚。是大戏后来唱不下去,才想到去访问哑巴村。
雷克雅未克
家属区的情感模式:一株草一个坑,永久消失。他们脑顶生烟,被自己的诱惑制服。浪漫化的图景,公共汽车司机是总统的丈夫,胡子下面,唇红齿黄,吃了太多的糖。新朋友说匹配,雪提前抵达,各家比约克摆动浅黄的发辫。
方块。不是字。是管理的维度,在父亲那里得到肯定。在模式实验室里,你请摄影师拍摄小区的环境,从屋顶摇到车辆出没,摇到雨刷器的夏季。进一步,还是退两步,圆规仪在苍白的纸上扩充空间,直到来卷图纸的人一跳一跳走了。
这是一次累积的旅行,像一个盒子有各种打开方式。他提议先在里面装几个灯泡;问题是,从哪里接线?一份上个世纪的旧报纸,照片里一串脚印和当年的背影。你从问题的假肢上取下准备好的卡丁车钥匙,进入或逃离。几次,我差点没忍住,想出面质疑家门口的陌生人。但那把秃扫帚又长高了,孤零零的。
开 封
曾经有个蝈蝈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快走不动了。风拔起草皮,屋顶瓦片噼啪噼啪,却不碎。什么神秘力量在暗中安排这逆行?浓墨聚拢,与天际的群峰挤出飘浮的一条旧丝带。无法回去的安宁之乡。
另一个故事是向北,初冬干枯的草茎拥挤在一起,在昏花的眼中反而聚集另一个人无法领悟的力量:那命定的荒凉只有更荒凉。火一般烧过的禾秆,必定酿不出金黄的蜜。蝴蝶是操刀人奉命临摹的,也是这另一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劫。
转动万万次的劫,终于扎成连接两个人的死结。他爬个小山岗也气喘吁吁,而他滚过多少人堆,败落在自己亲手营造的未来里。蝈蝈喊他回家,他听见,在寒冷中,在长长的白发中。
于是他或许梦见了他,比他的字还瘦,隔着近千年的浓雾,伸出可怜的舌头。雪落在上面,落在两个人的心里。曾经的荣耀埋在烂泥里,而白茫茫的饥饿已经压倒屈辱。笼中的名字曾经是他们的权力游戏。
齐齐哈尔
随时的念,河豚,透过水面,我听到声音里的收音机。锋利的光,当初,雪是我们家的覆盖;后续的到来,我堵不住。一个梳头的人,比照下,洗净手,把镜子倒扣。拼命翻字典的片刻,一副扑克沮丧地退进第五套广播体操:大家准备好了,如果再坚持一下,某人会得到幸福。
在舱底,前奏急促。今天,一个朋友查字典,随便翻到一页。当然,不是后半部分,某人落入水。
他在哪里?他不是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食堂里,流浪猫下班了。我戴上棉帽、手套,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围巾。字典被撕去一页,夜的耳朵。广场下沉,埋在树叶下,修理部还亮着灯。里面不是某人和某人。他们在马耳他注册了达斡尔收账找人调查服务公司,至今还没捞到一根汗毛,只给我打了一张借条。
线索必须等到来年,那颗牙有点松动。嫩江的水运载浮冰,冷风里,白色哈气让那些对口型的群众放跑心底的鬼。
字典正式报废。
梅河口
天气晴朗,我们约好去看雪人。看雪人要做不少准备工作,第一项便是体检。在每天的分泌物中,有一种和鸟屎非常相似的东西。我记得你的化学老师因为泄密,被家长们开除了。他现在是家长互助协会的吉祥物。“长什么样不完全取决于纬度,潜水的另一个名称,好像是卖冰棍的老太婆。”他们占据了楼道里的长椅,盯着自己和對面的绣花鞋。脚背上锁骨穿插,当然它们是作为未来的可能方向,与你无关。你只是陷入了几个世纪的沉思,一种零度以下的风格。但哪里盛产几何学家呢?我抛出这个问题后,后悔自己没准备更多的问题。第一批海泡石烟斗上架两天,导致讨论范围急剧萎缩。它们来自一个很小的村庄,但不是我们的家乡。
科长的特长当然是科学。用他自己的话说,一片高粱,又一片高粱,我想长高的愿望—且慢,山下好像走来两个傻鸟,扛着猎枪,走路直发飘。“像二婶的剪纸?”盐罐里长毛,这个我们心照不宣。冰底下暖和,河水流淌,我们站着,一动不动。
少 况,原名王伟庆。1964年生于上海,1982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1989年获得该校英美文学硕士学位,入职外国文学研究所。现供职于一家国际企业,居住在南京。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香港文学》《一行》《飞天》等。著有诗集《次要的雪》《新九叶集》(合集);翻译有布罗茨基、阿什贝利等诗人的作品,以及《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美]唐纳德·巴塞尔姆)、《在西瓜糖里》( [美]理查德·布劳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