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郏县三苏墓
众人在散去之前,和鹊鸟一起
留下最后的喧嚣,以填补周遭
降临的巨大虚空。人们开始在墓前
触类旁通地,参与游戏:他们蒙上眼睛
尝试向虚空之中迈步,选择
在内心的版图上,把脚下的路走直
删除诗中的旧路崎岖,“路长人困蹇驴嘶”
之后,围观者不由得大笑三声
或许,都还暗藏了小心思,希望借此
可以制造一个小瞬间,把东坡先生
未曾实际涉足的这块土地
多走几遍。哪怕每次都走得偏斜。那旁逸斜出
的还有松柏,一度遮蔽了阳光。有人选择
走进林下,近处,山曰小峨眉,苏坟
夜夜风雨交加,松柏都朝着西南故乡倾斜
汝河水流淌着,而隐于松柏之下的诗人
想来不会责怪众声喧哗。在三苏墓,离开之前
如有神启,一道难舍的天光,暮色中投射而出
寒 露
未曾说出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作为留置
昨夜,雨中的一片树叶
还迟迟不肯落下
如同一句箴言
清晨,谁的匆匆脚步
沾着露水的粘滞
树林旁边,河心洲的苍翠
还在,木桩上蹲守的夜鹭
消失了
河水,用大面积的开阔
缄默,制造别离
之后又是绵绵秋雨
涨起来的河水
如果也有渴念
它希望自己被一只候鸟带走
同合村等待日出
日出,是需要等待的
等待日出,等待
观日出的人
日落也是。夜与昼的长度
二十四小时,便有了双重意义
一日即一生,整个的,因为生
而美,亦意味着死
与日落相互映照
以及周而复始
许多生的合而为一
正因此,那日清晨等候的日出更适合
成群结队,以抵制某种消耗
众生齐整列队
对着虚空喊出一声声“啊……啊……”
而人们需要一次次重返
用一生和众生去等待
去面对重峦叠嶂,山岚云海
俯瞰日出时黄家湾的平静湖面
以及傍晚时分,这左冲右突,蜿蜒奔流的大偏坡河
推 迟
感觉仍被一股惯性牵制着
台风远去了
今夏累积的阴霾湿寒
内心萦绕不去
改变的,是对睡眠的需求
深邃绵长的黑夜睡眠
似对另一重空间的反复进入
以弥补另一些夜晚的惊悸怔忡
冗长的梦里,大雨又一次降落
离散的亲人们,重新聚首
尝试接受光怪陆离的梦中现实
醒来之后,又悉数忘记
鼻窍通畅的早晨,一种表达
却被依然酷烈的阳光推迟
偏坡草麻黄
低矮的草本灌木
匍匐在偏坡布依山寨的花圃旁
当你折断,那有着细细纵棱线
粗糙的草质茎,发现
中空的细管内有了粉状的物质
这是生长麻黄碱的部位
秋冬季,正是草麻黄的采收季节
这几棵属于野生的
在偏坡的乡野
像草麻黄这样随意生长的中草药
还有许多。一般来说
草药的生长环境也阐明它的药效
这干燥凉爽的荒坡地
所出产的草麻黄
可以利水,发汗散寒
羁绊者
那个凭栏独立风浪中木讷不语的人
那个薄纱掩面难掩内心忧郁的人
似已从岛上消隐了
一艘船回来
一艘船驶出,周而复始
那个人已再无消息
十一月,蚊蚋飞舞。周而復始
四年之后,命运似有回转
一次偶然?抑或时空羁押的疏忽
似被解除了某种隐形禁锢
那个人得以现身,此时
他,混迹于人群
似若有其事地走下了船舷
似于无意之间,他
像另一个人一样转头:
身后岛屿雾霾中渐似沉入水中
夜晚的江水
今晚,清澈的江水缓缓地流着
它从上游,从记忆里
奔流而下,没有遮掩
即便是堤上,少年眼里的
七月,暴雨挟带着大量泥沙
和山洪带来的折断的树枝
偶尔也有淹死动物的尸体
而绝大部分时间,它都是如此
专注于它的流淌本身,缺少变化
就像今晚,没有星星月亮
水面上洇着一层轻雾
现在是午夜两点
此刻,江水与夜色有着完美的交融
待会还将要下一场细雨
这是清明时节的江水
仿佛一种妥协
上游漂来一束映山红花瓣
带着梦幻般的沉默
黄玲君,安徽宿州人,所学中药材专业,曾从事税务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诗集《微蓝》等。现居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