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锋,马建森
(西安交通大学新闻与新媒体学院,陕西西安,710049)
在经济社会加快转型升级的大背景下,各类突发公共事件多发、频发,对媒体而言机遇与挑战并存。置身于新的社会环境,应对新的挑战,抓住发展的新机遇,媒体应急反应能力此时显得尤为重要。特大突发灾难性事件不仅是对政府治理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严峻考验,也是对新闻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挑战。2019年底暴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是继SARS之后在我国发生的“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新冠肺炎特大疫情暴发以来,作为时代记录者的媒体即刻行动起来,传递疫情信息、普及防疫知识、助力政府决策、进行舆论引导,依靠媒体自身优势从多个层面服务于当前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阻击战中,取得了重要进展。回顾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媒体应急反应能力,评估其表现得失并及时总结经验,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所谓媒体应急反应能力,是指传媒组织及其人员在面对特大突发事件时,按照既定应急预案迅速采取一系列有效行动,以应对传媒运行危机的能力。因应急反应能力评估是应急能力评估的重要内容之一,应急能力评估可针对某类机构,也可针对某类突发事件[1],因此,特大突发疫情中的传媒应急反应,是针对疫情本身所遵循的原则、采用的机制及采取的行动。
在应急管理领域,我国《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以“快速反应和提高素质”作为应急管理的重要工作原则,并在有关媒体责任的突发公共事件信息发布方面进一步规定,突发公共事件的信息发布应当“及时、准确、客观、全面”。具体到媒体应急管理方面,“媒体应急管理是非常规状态下特殊形式的管理,目的在于‘声誉急救’”[2],其实质是通过应急管理消除负面因素,并以此为契机获得发展上的进步,促进媒体经营变革以应对非常规突发事件[3]。2003年非典后,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关于改进和加强国内突发事件新闻发布工作的实施意见》,对媒体的应急管理作出指导。发达国家通过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应急管理系统以应对突发事件,如美国“国家应急反应系统”、欧洲“重大紧急事件智能管理系统”等。具体到应急反应方面,美国强调应急反应过程中要遵循五项主要原则,即建立协作伙伴关系、分级应急反应、反应能力可扩展性、灵活性和适应性等[4];加拿大应急反应体系中强调应急反应的有效性;较早开展应急管理的英国则强调应急反应后的“复原力”[5]。因此,时效性、有效性、行动力是应急反应需着力考量的重要因素。综合传媒领域和应急管理领域来看,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评判指标可从应急速度、应急效度和应急经营三个方面加以框定。
首先,应急速度主要针对应急反应的时效性。反应的时效性既指媒体面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的行动速度,又意味着媒体工作效率;不仅是指在最短的时间以最佳准备状态到达新闻现场,以高效率的工作完成新闻采编发过程,还指新闻生产高效而有序,新闻产品能在第一时间触达受众等。例如,在以秒为计算单位的算法新闻时代[6],机器人写作助力新闻报道,2017年四川九寨沟地震从写稿到报道用时仅25秒,其应急反应速度可见一斑。
其次,应急效度是指媒体应急反应行动后的效果,与媒体的社会功能关涉紧密。例如,从新闻报道的角度来看,应急效度是指报道效果,具体包括对社会责任的承担情况;作为社会公器,是否传递了真实准确的信息,以及是否匡扶了正义;作为党和人民的喉舌,是否忠实履行了新闻宣传责任,进行了有效的舆论引导,传递了社会主流价值观等。
最后,应急经营是指媒体抢抓机遇的能力。从历史上看,重大突发事件背后蕴藏着媒体发展的重大机遇,“‘事件成就媒体’是人们早已公认的‘法则’”[7]。例如,20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带来的报纸集团化浪潮[8],20世纪90年代重大新闻事件带来图片新闻的兴盛,21世纪初SARS疫情后带来媒体报道透明度的提升,以及今天5G时代给新媒体带来发展机遇等[9]。因此,以特大突发疫情中的媒体应急反应为契机,摆脱经营过程中的困境,探索媒体新的发展空间,抓住机遇以获得更好的发展前景,成为评估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第三指标。
应急速度、应急效度、应急经营构成评判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三个重要指标(图1)。首先,应急速度从时间维度考察媒体应急反应能力,提前感知、尽早介入、迅速行动,提高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时效性,是媒体应急反应的前提条件。其次,应急效度从效果维度考察媒体应急反应后的结果,受应急速度影响,对应急经营产生直接作用,是对媒体应急反应的直观评价;最后,应急经营从发展维度考察媒体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抢抓机遇的能力;一般认为,重大事件发生意味着媒体发展机遇出现,机遇不仅藏身于事件发生发展的进程中,还闪现于媒体的具体应对措施中,例如媒体应急速度及应急效度的具体表现方面。因此,能否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洞察发展机遇并擎划未来传媒经营蓝图,是对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深度评判。要而言之,媒体在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既要保证应急速度,又要注重应急效度,同时借应对之机谋媒体发展。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体现媒体应急反应能力。
图1 媒体应急反应能力评估指标
深刻把握当前媒体格局,是考察我国媒体应急反应能力的前提。喻发胜认为,以期刊、报纸、广播、电视等为代表的传统媒体和以互联网为特征的新媒体构成了当今媒体的格局。[10]杨保军认为,当前媒体格局是机械媒介和智能媒介并存的时代。[11]德国慕尼黑大学公共与媒体部Menke则认为,媒介对用户所处生活世界的深刻影响建构了新旧媒体格局。[12]因此,基于新旧媒体对当下“生活世界”产生深刻影响的判断,本文将当前媒体格局定义为传统主流媒体、机构媒体、自媒体、平台媒体共生互存构成的生态圈。其中,传统主流媒体以报纸、期刊、电视为代表;机构媒体是社会组织在各类网络载体上运营的“发布号”;自媒体是普通大众以个体实现自主信息传播的媒体;平台媒体是以互联网技术为基础,并为实现一定商业目的而形成的信息聚合平台。
传统主流媒体由纸媒、屏媒构成,其中,纸媒以报纸、期刊、出版为主,屏媒以广播电视为代表。传统主流媒体关注社会主流问题,受众为社会主流人群,以权威性、影响力、公信力和接近核心信源所见长。在应对特大突发疫情过程中,传统主流媒体充分运用自身优势,主动出击,积极应对,深耕应急效度相关领域。
1.纸媒发挥深度报道的传统优势强化应急效度
纸媒发挥图文阅读优势,坚守报道权威性,以详尽报道回应公众关切,承担社会责任,在应急效度方面表现突出。面对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纸媒采取一系列行动:通过临时改版增设疫情特别报道,加大报道力度;通过线上出版、报屏协同积极发声;通过停报不停刊,强化媒体责任担当。
从新闻生产入手,采取调查报道、特刊专版、数据新闻呈现等措施推深报道深度,强化应急效度。在调查报道与特刊专版设置方面,《人民日报》人民网设“众志成城 抗击疫情”专题,开设“新冠肺炎求助通道”,征集求助者信息,以实际行动落实中央“应收尽收 刻不容缓”指示精神;《光明日报》特设疫情报道特别版面“抗击一线专题报道”,记者深入疫情现场开展采访调查,在“光明调查”版块进行深度解读;《南方周末》较早派员至疫情一线,及时采访武汉卫健委,深入疑似疫情发源地华南海鲜批发市场进行走访调查,刊发“疫线报道”新冠肺炎疫情特刊等;《三联生活周刊》自2020年2月12日起,分别以新冠特刊、封面故事的形式围绕武汉疫情态势开展报道,单篇报道阅读量曾超过1400万次;《财新周刊》《第一财经》发挥调查报道优势,设置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系列报道,以“我们在行动”为主题围绕防控和救治报道疫情进展,履行媒体的社会责任。在数据新闻呈现方面,发挥纸媒图文优势,深度挖掘疫情数据,以“图解”“数读”提供可视化的数据新闻报道,如《光明日报》光明网的“光明读图”,《大众日报》《江西日报》的整版图片抗“疫”公益广告,《南方日报》以“图表文”共用形式整版报道“广东医疗队‘武汉保卫战’”,以及《财新周刊》在“财新数据通”“数字说”等平台提供每日疫情数据分析简报。转变报道形式,以数据形式构建报道框架,对疫情信息进行权威解读,实现报道的直观化、深度化,从而提高应急效度,是纸媒此次应急反应能力的集中表现。此外,在纸媒出版方面,疫情期间,出版业紧扣出版时效,通过自发合作,提高出版成效,围绕防疫抗疫及教育学习及时出版了一大批精品读物。
2.屏媒以多元化的节目创新深描应急效度
以电视为代表的屏幕媒体节目形式多样,生产方式灵活,画面感强,形象生动,能够直观展现新闻事件,提升新闻传播效果。疫情期间,屏媒围绕节目创新在播出机制方面统筹联动,在新闻生产方面推出现场直播、特别报道等节目,应急效度体现在多元化的节目创新中。
在播出机制方面,广电总局统筹引导全国疫情防控舆论宣传,针对各地卫视提出加强疫情防控报道减少娱乐性节目的要求,统筹各地卫视电视节目播放并及时发布节目指引,使得电视媒体在此次疫情报道过程中,形成了全国一盘棋及协调行动的应对形势。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携国内36家卫视如浙江、湖南、江苏、北京等通过停播、延播、换播等形式减少娱乐节目播放,《王牌对王牌》《了不起的长城》《快乐大本营》等延期播出,《我们的乐队》取消录制。在疫情后期,广电总局适时出台《全国有线电视网络整合发展实施方案》。据疫情情势发展对播出机制的积极灵活调整,其主要考量亦是充分发挥媒体的社会功能,保障媒体切实负起社会责任,希冀媒体应急反应能力应急效度指标的理想化实现。
在新闻生产方面,以中央电视台为引领的各级电视媒体在现场直播、特别报道等方面发力,推出一系列“疫情节目”,传递抗“疫”信息。例如,中央电视台推出《CCTV战疫情特别报道》直播连线,央视《新闻1+1》栏目连线采访钟南山院士,证实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存在“人传人”的现象,引起全国高度重视。对火神山、雷神山建设的全程直播使6000万人实现“云监工”。据不完全统计,疫情期间,央视和地方卫视共制作了近百档疫情特别节目。处在抗疫最前线的湖北卫视,由数十家媒体成立了“战‘疫’集结号”,以新闻信息共享及联动报道的形式提高报道的强度和力度,及时推出《众志成城抗疫情》特别直播节目等。由国家广电总局宣传司统一部署,在全国各级电视台播出北京卫视抗疫特别节目《养生堂——新型冠状病毒防控指引十八讲》。东方卫视全面关注疫情防控,开通《全力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特别报道节目,实现了早、中、晚、夜的全时段报道。在电视媒体的报道过程中还出现“张文宏现象”,新闻发布会成为电视媒体在特大突发疫情应急反应过程中的重要节目来源;同时,还推出了大量以“抗疫”为主题的MV。据美国兰德咨询公司统计,江苏卫视公益MV《保重》播放1593万次,海南卫视等五家卫视元宵抗疫节目视频网站累计点击量达1.35亿次,山东广播电视台战“疫”公益歌曲多次在“学习强国”播放。
屏媒具备节目创新的先天潜能,疫情期间的节目创新紧扣“机制调整”“新闻生产”双线,发挥播出机制灵活、新闻生产及时的优势,以社会功能的实现为旨归,通过多元化的节目创新深描应急效度。
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技术的深度发展,不断催生出信息传播的多元载体,为各级政府和各类社会组织的信息发布活动带来多种便利。疫情期间,由地方政府及专业机构如卫生健康委员会、红十字会等为主体运营的“发布号”成为机构媒体的主要阵地。机构媒体主体身份鲜明、运营过程灵活,信息发布量小且专业,是机构信息发布的主要渠道之一,在面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以效率见长,在应急速度和应急效度方面并重。
1.地方政府发布号
因时效性强、更新频率高等优势,“指尖上的媒体”微博、官方网站、微信、短视频平台等发布号成为各级地方政府传递防疫抗疫等信息的主要渠道,以“直播式发布”应对疫情,以“屏”拉近与受众距离。尤其是政务微博,全国有近18万个,短小精悍,在疫情期间以信息发布正式、权威、迅速、便捷成为疫情信息传播的主体,在应急速度和应急效度方面表现优异。例如,湖北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湖北发布”在疫情最紧张的2020年1月和2月共发布各类消息约1208条,平均每天20条。同期,武汉市委市政府信息传播平台“武汉发布”共发布各类信息约4558条,平均每天76条。
相对于政务微博的短小精悍,地方政府官网信息发布更加详尽,权威性更强,在应急效度方面更胜一筹。从文稿质量与传播效果角度来看,成为地方政府发布号的首选平台。黄冈市英山县政府在其官网公示疫情期间的社会捐赠情况,接受社会监督,因其及时、公开、透明、详尽登上微博热搜,获得全社会高度认可,为英山县的防疫抗疫创设了良好的舆论环境,取得了较好的传播效果。微信、短视频平台作为微博、官方网站的重要补充,信息表现方式灵活,为年轻受众广泛接受。
2.专业机构发布号
疫情期间,卫健委发布号、红十字会发布号等及时发布疫情信息,反应速度方面主要体现在信息更新频率,但介入较慢。微信、微博成为各级卫健委发布号的平台,成为疫情信息发布的主渠道之一。以国家卫健委发布号“健康中国”为主的机构媒体充分利用自身平台发声,主要发布抗疫信息,回应公众关切。从2020年1月19日开始,“健康中国”发布号陆续发布有关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信息,尤其是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决定从1月20日开始对全国各省份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数据进行每日汇总发布起,“健康中国”发布号成为国家卫健委信息对外传递的重要途径。但“健康中国”发布号介入国家卫健委工作的时间较为滞后,从国家卫健委2020年1月1日向湖北派驻疫情应对处置小组算起,“健康中国”发布号于19日才进行了第一次正式发布。湖北卫健委主要依靠其官网发布信息,武汉卫健委则通过其官方微信和“健康武汉”APP客户端发布信息。其他地区如江西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官方微博“健康江西”,也在疫情期间发布了大量信息。
红十字会发布号以社会捐赠信息发布为主,因受一系列“红会事件”影响,部分红十字会发布号权威性受到质疑,同时内容生产类型不够,缺少优质内容生产,因此在应急效度方面略显不够。再者,受机构属性、人员构成等限制及政府机构媒体的竞争挤压,红十字会发布号在面对疫情时的应急反应表现不佳,例如应急速度不能及时回应受众关切、内容生产及发布速度相对较慢等。
自媒体,也称公民媒体、个人媒体,以大众个体运营为主,具有主体多元性、受众草根性、自发监督性、运营灵活性等特征。自媒体是公众分享和传播与之相关的事实及真相进而参与新闻事件的工具之一[13],通常以“网红”身份实现一定的媒介功能,例如舆论监督、知识传递、设置议程等。即时通讯工具属于自媒体范畴[14],时下被普遍应用的微信、QQ等成为最主要的自媒体工具,极大地保障了自媒体的应急反应能力。自媒体的特征与功能从根本上决定了在应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的应急反应能力:应急速度快、应急效度强、应急经营活。
自媒体应急速度快。不同于机构媒体的组织化属性,自媒体的信息生产与传播是一种个体化的社会行为,一定程度上仅受制于个体意愿。因此,相较于机构媒体信息生产的复杂化与程序化,自媒体信息生产处于一种无规制或少规制的失序状态,信息生产牵绊少。简而言之,自媒体信息生产简便快捷。在信息传播方面,自媒体通常借由电子化工具实现信息的网络化播撒,信息不仅传播速度快,而且传播范围广。由此一来,自媒体应急过程中的疫情信息,实现了生产即播发的无缝连接,具有应急速度快的特点。2019年12月30日,李文亮医生在微信朋友圈吹响警惕疫情的哨声,同时《关于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也在自媒体上传播;12月31日,有记者在微信朋友圈发出“不明原因肺炎”消息:都早于武汉卫健委对疫情的正式公开通报时间。
自媒体应急效度强。自媒体因主体多元带来的庞大数量优势,社会公众赋予“网红”期待形成的“大V”身份,全民监督的“透明”性以及民间草根性的共情效应,使得自媒体在应急效度方面特色突出。首先,开展舆论监督,强化应急效度。B站网红“朱一旦”创作的《一条劳力士的回家路》短视频,以诙谐、幽默的腔调对疫情期间的“大事件”提出尖锐批评,仅仅20小时就获得了超3500万微博点击量及670多万B站播放量,在极短时间内动员了舆论监督力量。广东泗安某医院院长粗暴对待职工事件经自媒体曝光引发舆情,成为抗“疫”期间的舆论焦点。其次,设置议程,引发“围观”,在隐匿与公开、真相与虚妄、理性与煽情的激烈交锋中,制造舆论冲突,形成舆论爆点,强化自媒体传播效果,提升应急效度。例如,在疫情暴发之初,“发哨人”与“吹哨人”事件由自媒体传播起始,引发传统媒体管理与自媒体之间的矛盾。传统媒体管理中的下架、删除、“404错误”压制不住自媒体受众的“哨音”:上百种版本《发哨子的人》的出现表达了众多网友对真相的渴求和对信息透明度的执着诉求。最后,回归自媒体的个体化本质,接受身份赋予,培养意见领袖,以“一己之力”带动自媒体应急效度提升。例如,湖北籍某作家通过其个人微博传递武汉疫情信息,能够获得广泛关注,一方面是因“武汉日记”,另一方面则是自媒体所给予作者的“大V”身份。不可否认的是,自媒体“个体化”的先天优势也是其劣势所在,容易背负“妄议”之名而自毁长城。如西安市作家协会某主席在微信公众号痛斥患者的不当表述引发负面舆情,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该自媒体的应急效度。
自媒体应急经营活。自媒体以个体为主体进行运营,以受众为客体实现沟通,以低准入、低投入、低风险为主要特征,为应急经营创设了灵活的空间。如经营主体方面以公民个人为主,是个体化的媒介经营,在进行因疫情影响的经营决策方面较为灵活;在媒体经营活动方面,自媒体接触的低门槛性给予大众更多的参与机会,吸引医务人员、教师群体、快递小哥等各行业人员广泛参与,经营活动活跃,参与客体多样。
平台媒体不仅集聚各类应用,还集信息流、受众流、现金流于一体,以规模优势见长,具有平台效应,发挥着承载和网络辐射作用,是融媒体传播环境下传统媒体由融合型向平台型转化后的媒体。[15]在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平台媒体不仅展现出强大的应急效度,而且在应急经营方面灵活有序,总体表现优异。平台媒体按传播内容可划分为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综合平台媒体,以短视频为主的抖音、快手、B站等视听平台媒体,以美团、顺丰、滴滴为代表的应用平台媒体等。
在应急效度方面,例如字节跳动旗下平台媒体今日头条、抖音、西瓜视频等充分发挥平台优势,全方位投入到战“疫”过程中。今日头条早在2019年12月31日就推出了疫情信息,第一时间提醒公众。随着疫情的规模性暴发,搭建信息平台,充分运用“精准小颗粒度”“地理位置弹窗”等技术,设置抗击疫情频道或专题页,进行“信息抗疫”;搭建学习平台,提供在线直播支持,服务中小学在线教育;搭建娱乐平台,购买《囧妈》等14部电影免费播放,丰富群众娱乐生活,还开设“湖北人民免费看”专区,提供特别节目;搭建捐赠平台,设立4.03亿元医务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搭建商企平台,启动“中小企业护航计划”,助推疫情期间中小企业发展。[16]平台媒体依靠综合优势,在应急效度方面全方位展示其应急反应能力。据不完全统计,仅广电总局自2020年1月25日组织全力推送疫情防控宣传短视频起的7天左右时间内,14家视听平台媒体推送的近百条短视频作品就达到了14.6亿次的播放量。
在应急经营方面,通过深化经营领域,创新经营内容,服务于抗击疫情阻击战中。美团率先推出“无接触配送”“无接触安心送”服务,通过“春风计划”“春归计划”等助力企业复产、就业复工。滴滴通过滴滴APP推出“跑腿”业务,提供代买代购服务,为疫情期间的城市居民提供了便利。顺丰依托在物流配送方面的专业优势,推出同城取送服务,解决疫情期间物资流动“最后一公里”难题。总之,平台媒体发挥平台效应,面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通过信息传播、资金捐助、技术支撑、服务提供等在应急效度和应急经营方面体现了优异的应急反应能力。
首先,应急装备不足。应急装备普遍缺乏,致使媒体突发状况频发,新闻现场难以到达。疫情暴发后,多数传统主流媒体缺乏应急装备储备,既缺乏应急报道装备,又缺乏应急防护装备,不能深入疫情一线,难以获取一手新闻信息,影响报道质量。部分纸媒还因应急储备不足,造成经营“停摆”,致使有关媒体被迫采取临时停刊、停播等非常措施。此外,自媒体“个体化”的特殊性质,不仅缺少到达疫情现场的装备,还无法获得一线采访的许可,严重制约了自媒体应急反应速度。
其次,体制机制不适。我国现有的媒体体制机制在常态时期能够保证传媒事业有序开展,在舆论监督、公共服务、传递社会主流价值观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在面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媒体环境已然发生变化,现有体制机制出现不适现象,媒体的运行惯性、管理惯性不能应对突发事件态势,从而引发负面舆情。例如,《人物》杂志刊发《发哨子的人》一文,引发舆论关注,后在有关部门的要求下,相关平台媒体硬性采取了“404”删稿措施,引发网友上百个版本的“回怼”。新华社湖北分社某记者两篇新闻稿《武汉市卫健委通报:发现的多例肺炎病例为病毒性肺炎 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8人因网上散布“武汉病毒性肺炎”不实信息被依法处理》的接连刊发,以及公众对其“巾帼奋斗者”荣誉称号的质疑,折射出我国媒体在应对特大突发疫情时的体制机制问题。正如原新华社社长田聪明指出,新华社分社地方化倾向、分社“双重领导”弊病及舆论监督弱化等问题值得深思。[17]
最后,信息管理弱化。信息传播无序、错误及不实信息滋生是信息管理弱化的表现。例如,2020年2月12日,《长江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相比“风月同天”,我更喜欢“武汉加油”》引发舆论关注,对疫情期间的舆论引导带来不利影响,体现了报道作风不实、新闻审查不严的问题,本质上就是因疫情出现后造成的信息传播无序。伴随疫情出现的还有众多不实甚至是错误信息,从“双黄连口服液抑制新冠病毒”报道到“气溶胶是否为主要传播途径”报道的反复翻转以及某电视台“江苏省合肥市”事件,皆是疫情期间不应出现的负面新闻报道事件。2020年2月1日,江苏卫视抗疫特别报道曾出现“暂停武汉红十字会工作”等字样,引发舆论强烈关注,事后证实是不实信息,江苏卫视也在第一时间删除了该报道内容。事实证明,疫情期间在信息应急管理方面存在不足。
在疫情报道中,为追求报道效果,部分媒体时有突破媒体伦理限制,从而产生负面影响,减损媒体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中的社会功能,削弱媒体应急反应能力。因此,伦理问题检验媒体应急效度,新闻报道过程中不恰当的伦理处置将影响应急效度,以致对媒体经营产生严重影响。如在新冠疫情应对过程中,一是过于追求报道时效性,践踏生命尊严,忽视伦理底线。某报记者报道李文亮医生于2020年2月6日晚21时30分去世的不实消息违背伦理原则,其他关于李文亮医生去世的种种传闻甚至是不实报道同样缺少对生命的敬畏。二是为求报道效果而实行“强制正能量”,违背新闻真实性原则。《长江日报》2020年2月19日刊发《歪歪扭扭7字遗书让人泪奔》的报道,“11字遗言”人为砍为“7字遗言”,从记者想象的角度对新闻事件的过度加工违背了新闻真实性原则,致使媒体伦理失范。
危机应对中的媒体伦理失范,既有内因又有外因。内因方面,如媒体机构对新闻价值坚守的放松,新闻记者专业素养不够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不同于一般的新闻事件,要求新闻记者对公共卫生知识的了解不能局限于一般公共卫生常识,因此,需负责报道的记者兼具新闻报道与公共卫生两方面的专业素养。媒体伦理失范的外因源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所具有的客观特征,如事件进展迅速,新闻报道的时效性不能跟进事件的发展过程,使得与新闻事件相关的信息获取不足,最终形成片面报道。媒体伦理失范是媒体应急反应过程中较难避免的问题,对于内因的影响应实现“打铁还需自身硬”的不断进步,外因影响则通过新闻报道的机制创新、措施保障等的预期布局进行积极有效应对。
疫情暴发初期,我国防疫抗疫就面对一定的国际舆论压力,负面报道不断。海外媒体借疫情暴发之机,采取双重标准,扭曲事件真相,以谎言、偏见制造国际负面舆论,给我国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制造了不利的国际舆论环境。究其原因,主要是对外报道渠道较窄,致使国际报道不够。以传统主流国家媒体为主的对外报道体制不能适应对外应急报道的需求,机构媒体、自媒体、平台媒体在疫情对外报道中严重缺位。疫情期间《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环球时报》等是对外报道的主渠道。例如,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与国外媒体开展了广泛合作,其中与意大利国家电视台、西班牙国家电视台、英国广播公司等进行了合作,将最新抗疫信息传于国外受众。但在媒体形态丰富多样的今天,这样的合作显然不够,应加大国际报道合作的力度。
传统媒体、机构媒体、自媒体在应急经营过程中展现短板。首先,疫情给传统媒体带来经营挑战,虽“停报不停端”,也实现了“报转屏”,但传统媒体的优势及功能已大打折扣。传统新闻生产的局限、对人力资源的过度依赖、经营过程效率低下、体制机制矛盾等依然是传统媒体经营过程中的短板。传统媒体在突发疫情期间的应对措施局限于对版面、内容等的有限处理,同时,在运用智能技术应对疫情方面缺乏力度,在与新兴业态合作等“异业合作”方面缺乏探索。随受众媒介素养的变化及媒介生态的转变,传统媒体在应急反应中的经营问题值得深度探索,应对传统媒体衰落、新媒体兴起的根本问题亟待解决。其次,受制于人员、技术、设备所限,机构媒体在信息发布方面内容单一、渠道单一、形式僵化,经营过程专业性不强,严重制约在应对突发疫情时的应急速度和应急效度。最后,自媒体方面经营灵活,但远离信源,社会赋权不够致使媒体地位相对不稳,因此经营过程如履薄冰,抗风险能力较低。
回望疫情期间的媒体应急反应,传统主流媒体、机构媒体、自媒体、平台媒体坚守媒体本分,发挥媒体优势,在各自领域以坚实的行动践行媒体责任,为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贡献“媒体力量”。整体来看,传统主流媒体凸显应急效度,机构媒体应急速度与应急效度并重,自媒体应急反应多元占优,平台媒体专注应急效度和应急经营。但疫情应对过程中的不足也逐渐凸显,应急准备不足、伦理问题突出、国际报道不够、经营展现短板等问题削弱了媒体应急反应能力。对此,要辨清媒体发展大势,深植于我国媒体发展的实际,以挑战为契机,从三方面入手提高媒体应急反应能力:一是强化风险意识,培养媒体应急人才,专设媒体内部应急机构。在传媒管理、传媒运营、灾难报道等方面培养专业人才,以媒体内部应急机构协调、负责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二是建立媒体应急管理制度体系。在物资储备、经营管理、新闻生产、国际报道、危险管控、伦理约束等方面形成制度并建立工作机制,探索并细化媒体应急预案,建立多层次媒体应急响应级别等。三是抓住媒体经营新机遇。革新传统经营理念,实行融合经营、跨界经营;创新新闻报道方式,重视调查报道、深度报道;重塑新闻生产流程,嵌入智能化、数字化技术;颠覆报纸发行渠道,借力新型物流渠道;扩大疫情报道范围,拓展国际报道合作途径等。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风险社会”的提出者——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在其著作《风险社会》开篇中指出:“在现代化进程中,生产力的指数式增长,使危险和潜在威胁的释放达到了一个我们前所未知的程度。”[18]因此,我们所处“风险社会”,面对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媒体需要通过多元主体协商共治下的资源整合与协同行动以提高应急反应能力。[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