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今朝,谢学勤,朱玲娟,李辉婕
(江西农业大学 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
人口老龄化问题被公认为21世纪世界性社会问题之一[1]。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亿人,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1亿人,占比为13.50%,与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5.44个百分点①,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并且形势不可逆转。
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处理好老龄化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我国于2016年制定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健康老龄化”的口号。十九大正式将“健康中国”上升为国家战略。健康作为人类全面发展的基本要求,与人类幸福生活息息相关,它既影响着个人生活质量又影响着劳动者的生产效率,老年人健康问题应引起全社会的重视。“十四五”时期是人口老龄化重要转轨期,也是积极推动健康老龄化的关键时期,应把老年人健康摆在重要地位,以“健康老龄化”为契机提高全社会老年人健康水平[2]。
一方面,我国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及长期存在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农村获得的医疗资源、养老服务、社会关注等社会支持都落后于城市;另一方面,我国农村地区仍以家庭养老为主,家庭支持是农村老年人赖以生存的基础,子女的关爱与照料更是对农村老年人健康起着重要影响。但随着传统文化的衰落、打工热潮的兴起,农村老人所获得的家庭支持也在逐渐削弱。社会支持的“先天不足”及家庭支持的“后天衰落”,使得农村老年人的健康状况面临着巨大挑战。因此,为推动“健康中国”战略的实施、缓解人口老龄化的压力,必须高度关注农村老年人健康,从社会和家庭两个主体为老年人健康提供支持。
关于家庭支持对于老年人健康状况的影响,现有文献大多认为生活照顾、经济支持和精神慰藉是影响老年人健康的重要方面。在“老有所为”理念得到认可的情况下,部分学者发现老年人不论是提供还是获得代际经济支持都会对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有正向影响[3,4]。但如果子女需求过多就会对老年人健康产生负面影响[5],老年人提供隔代照料也会对其生理、心理及日常生活能力产生负面影响[6]。但是代际非经济支持可以对老年人生理健康产生直接正向效应[7,8]。笔者提出假设如下:
H1a:家庭支持会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产生影响。
H1b:家庭支持会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影响。
社会支持主要是通过为老年人提供养老与医疗两方面的保障,从而对老年人健康状况产生影响。杨艳武(2020)提出医疗保险对老年人健康状况有明显的促进作用[9],郑志丹(2018)基于代际经济支持内生性视角提出,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简称“新农合”)和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简称“新农保”)会通过提高家庭代际经济支持水平而间接改善老年人健康状况[10]。但也有部分学者研究发现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健康状况的作用十分有限[11-14]。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程度会受到健康问题的复杂性而改变[15]。此外,社会支持也会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社会支持会通过心理弹性[16]、自尊水平[17]等中介对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正向影响,高心理弹性和良好自尊水平的老年人能够感受到更多社会支持,在困境时能有一个稳定的心理健康水平。综上,笔者提出假设如下:
H2a:社会支持会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产生影响。
H2b:社会支持会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影响。
在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作用水平方面,家庭支持的重要作用得到了学者们的肯定。农村地区空巢和失能老人较多,由于自身经济能力不足加之当地公共服务水平落后,农村老人的健康仍主要依靠家庭支持。由于农村地区获得的社会支持不足,家庭支持仍是农村老年人健康的核心保障,相比于社会支持,家庭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边际效用更强[18,19]。
由此,笔者提出假设H3:与社会支持相比,家庭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边际效用更强。
本研究所采用的数据来源于2018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该调查旨在收集一套代表中国45岁及以上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的高质量微观数据,以研究人口及老龄化问题[20]。2018年数据共包括19 816个样本,本文研究农村地区老年人健康问题,在剔除了60岁以下非农村户口人群后,获得有效样本4 281人。
2.2.1 因变量。笔者研究的是老年人健康状况。世界卫生组织将健康定义为:“健康不仅为疾病或羸弱之消除,而是躯体、精神与社会和谐融合的完美状态”[21]。可见健康是一个复杂概念。为全面衡量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笔者选取了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两个维度。自评健康来源于问卷中“您认为您的健康状况怎样”,共有“很好,好,一般,不好,很不好”5个选项来衡量,本文将“一般,不好,很不好”定义为健康状况较差,赋值为0,将“很好,好”定义为健康状况较好,赋值为1。心理健康水平的测量,使用的是问卷中询问被访者过去一周感觉的10个问题来判定被访者的精神状态,选项设计根据感觉的时间长短计为不同的分数,根据流行病学研究中心抑郁量表(CES-D量表)的计分标准,得分10分以下赋值为1,即心理健康状况较好,得分≥10分赋值为0,即心理健康状况较差。
2.2.2 自变量。本研究的自变量包括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①家庭支持。包括3个方面,即过去一年子女的经济支持、生活不便时是否有人照料和上个月子女探望次数[22]。首先在经济支持方面,问卷中有关于过去一年从子女处获得的经济支持,笔者将农村老年人获得的经济支持进行了汇总并量化,得到了总体的经济支持数值。其次在生活照顾方面,选择问卷中“如果以后您在日常生活方面需要照顾,比如吃饭、穿衣,有亲人或朋友能长期照顾您吗”,将没有家庭成员愿意提供生活照料赋值为0,有家庭成员愿意提供生活照料赋值为1。最后在精神慰藉方面则用每月与子女交往频率来测量。②社会支持。主要是依靠社会保障为农村老年人提供支持,因此选择的问题是“您本人目前是否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没有参与赋值为0,参与了赋值为1。“您是否正在领取或缴纳城乡居民养老保险”,未参加或未领取赋值为0,正在参加或领取赋值为1。
2.2.3 控制变量。参考以往研究,文中的控制变量选取为性别、年龄、婚姻状况、生活方式等可能影响农村老年人健康的因素。
表1 变量分类及定义
文中的因变量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均为二分类变量,所以构建二元Logistic模型进行回归分析。P表示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较好(Y=1)的概率,1-P则为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较差时(Y=0)的概率。机会比率(即健康概率与不健康概率之比)为Ω=P/(1-P),Ω与P为正向关系。模型如下:
βm·Xm+εi
(1)
上式中,Pi表示第i个老年人自评健康或心理健康较好的概率,1-Pi表示第i个老年人自评或心理健康较差的概率。Xi表示农村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因素,包括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及其他控制变量。β0为常数项,εi为随机误差项,β为各变量的回归系数。
在进行Logistic回归前先利用SPSS 26.0软件进行了共线性检验。一般认为TOL<0.1或者VIF>10时表示存在多重共线性,本研究中最小的容忍度为0.808>0.1,方差膨胀因子最大为1.261<10,表示各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
3.2.1 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表2显示了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其中模型一是未加入控制变量情况下的结果。在家庭支持方面,老年人生活困难时是否有人提供照料及过去一年从子女处获得的经济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均产生了显著正向影响,假设H1a得到部分验证。其中生活不便时得到他人照料的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概率是未获得照料的农村老年人的1.32倍。进入老年状态后,老年人各项身体机能都会下降,甚至无法实现自我照顾,如果有其他人提供生活照料,会对老年人健康产生积极影响。过去一年从子女处获得的经济支持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概率将提高1.67倍。子女经济支持对老人自评健康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增加了老年人的可支配收入,改善了农村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老年人可以将更多的经济支持用于维护自身健康发展。但每月子女的探望次数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没有显著影响,这与朱威(2020)的研究结果一致。
在社会支持方面,是否参加新型农村医疗保险和是否参加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均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产生了正向影响,假设H2a得到验证。其中,参加或领取了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和新农合的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概率分别是未参加的1.16倍和1.17倍。农村地区经济水平落后,很多老年人都被“看病难,看病贵”、养老负担重等问题所困扰,社会支持中的新农合和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一定程度上为农村老年人缓解了看病和养老难题,让农村老年人生病时得到及时治疗从而改善了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
由表2模型二结果可知,加入控制变量后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影响虽然有所下降但仍是显著影响因素。控制变量中,年龄、性别、生活方式均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产生了负面影响。年龄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概率将提高0.98倍,农村女性老年人自评健康的概率是男性老年人的0.99倍。生活方式中,抽烟、喝酒的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概率分别是不抽烟、不喝酒农村老年人的0.61倍和0.55倍;上月参加社交活动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产生了正面影响,上个月参加了社交活动的农村老年人健康概率是未参加社交活动的1.45倍。婚姻状况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这与薛新东(2017)研究结论一致。受教育程度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也未产生显著影响,这与前人研究产生了不同结论,主要原因可能是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农村老年人,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没有太大差异,所以对自评健康的影响不显著。
表2 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
3.2.2 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影响。表3显示了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其中模型一是未加入控制变量情况下的结果。在家庭支持方面,生活困难时有人提供照料及子女探望次数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了显著正向影响。其中生活不便时得到他人照料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概率是无他人照料老年人的1.18倍,每月子女探望次数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将提高1.01倍。子女的探望和提供生活照料都从心理层面给农村老年人精神慰藉,让他们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从而改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H1b得到部分验证。但子女的经济支持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物质层面的支持无法满足农村老年人的心理需要,应更多地给予心理上的关爱。在社会支持方面,是否参加新农合及是否参加或领取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都对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了正向影响,假设H2b得到验证。参加了新农合或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概率分别是未参加的1.12倍和1.11倍。老年人获得社会支持会使他们从心里感到被社会尊重和理解,缓解了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压力,从而改善其心理健康状况。
表3 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影响
模型二是加入了控制变量后的实证结果,年龄、性别、社交情况、婚姻状况和是否抽烟都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产生了正面影响。其中年龄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提高1.01倍,可能的原因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农村老年人的生活压力减小,心态也随之变好。女性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是男性老年人的1.14倍。与其他婚姻状态相比,已婚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为1.24倍。上个月参加了社交活动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是未参加的1.17倍,参与社交活动可以降低农村老年人的孤独感、增加社会参与感,从而拥有良好的心态。抽烟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概率是不抽烟的1.22倍,可能的原因是抽烟可以在一定程度缓解精神压力,从而对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影响。
3.2.3 家庭支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影响程度的对比。从表2、表3的结果可知,虽然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都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产生了影响,但家庭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影响不论是心理还是自评层面都优于社会支持,家庭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边际效用更强,假说H3得以验证,并与范国斌等(2018)、鲍伟(2020)研究结论一致。可见,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维护作用有限,家庭支持仍是保障农村老年人健康的核心支柱。
①家庭支持是保障农村老年人健康的核心力量。家庭支持中他人提供生活照料在自评和心理两个维度都对农村老年人健康产生了影响,说明对于农村老人而言外界提供的生活照料是维护健康的重要条件。子女的探望次数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有改善作用,农村空巢老年人常伴有孤独感和寂寞感,子女的探望可以增强家庭的凝聚力和关爱度,缓解老年人负面情绪。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有正向影响,但对心理健康没有影响,说明家庭提供经济方面的支持无法满足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需要。②社会支持是改善农村老年人健康的有益补充。社会支持中参加新农合和参加或领取养老保险都对农村老年人健康产生了正面影响,从结果来看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影响的显著程度更大。社会支持在维护农村老年人健康上发挥了一定作用,但由于对农村地区社会支持投入力度不足及城乡资源获得差异,使社会支持未能完全发挥作用,其心理健康边际效用低于家庭支持。③参加社交活动对农村老年人两方面的健康都产生了正向的影响,说明丰富的社交活动不仅可以增强身体素质,还可以缓解心理压力保持健康心态。虽然抽烟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产生了一定正向影响,但抽烟、喝酒对农村老年人自评健康的负面影响远高于抽烟带来的正面影响,因此仍应倡导健康的生活方式。④年龄、性别对自评健康有负向影响,但对心理健康是正向影响,农村老年人中男性自评健康概率更高,而女性的心理健康概率更高。婚姻状况对自评健康没有显著影响,但对心理健康有正向影响,已婚的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概率更高。
①提倡互助养老模式,鼓励为农村老年人提供生活照料。提供生活照料是改善老年人健康的重要途径,因此要大力发展互助养老模式,宣扬互帮互助的社会风尚,鼓励有能力的健康状况较好的老年人为健康状况较差的老年人提供生活照料,为农村老年人营造有归属感的生活环境。②宣扬孝道文化,提倡子女多回家探望父母。随着城市化发展,大量年轻人向外迁移,农村留下许多独居和空巢老人,他们大多数都容易产生孤独、悲观的负面情绪。相比于经济支持,子女的探望更能让老年人心灵得到慰藉和满足。因此,要在社会宣扬孝道,引导和鼓励子女多与父母保持联系。③完善各项社会保障制度。社会支持是维护农村老年人健康的重要补充,但目前而言社会支持所发挥的作用不足,为了更好地发挥社会支持对农村老年人健康的作用,应提高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替代率和保障力度,改善农村老年人生活质量。逐步实现城乡居民医疗保险的统筹,消除城乡二元体制、缓解城乡老年人健康不平等现象[23],解决农村老年人看病难题,让社会支持成为保障农村老年人健康的安全网。④组织形式多样的老年社交活动,丰富晚年生活。社交活动可以有效改善农村老年人身心健康状况。在农村可以多多组织文娱联谊会、社会服务等社交活动,丰富老年人的晚年生活,提高老年人的归属感和成就感,从而使其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和良好的健康状态。
[注 释]
① 数据来源:http://www.stats.gov.cn/tjsj/tjgb/rkpcgb/qgrkpcgb/202106/t20210628_18188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