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羊 /四川
六月,栀子花开至盛期,香气在田野上弥漫。麦收的村民发现,去年丢失的镰刀,已经锈迹斑斑,这把农耕文明的甲骨,一年的腐蚀,已经成了岁月的残片或断章。
故乡的麦田既小又窄,不适宜机械化耕作,麦收全靠人力。每收完一块,那个叫冯贵权的老人,要回过头来捡拾麦穗。硬生生地将时间,多延长了半个钟头。
六月的山野,天气已经开始闷热,我将栀子花编成绳索,给夏天的牛脾气,穿上一个鼻环。
七月,故乡的秧苗排着长队,点点头,摆摆手,与我相识而欢。哗哗的声音来自放水的缺口,新水冲出一团泡沫,惹来水皮虫、小蝌蚪嬉戏。“不咚”,“不咚”,有秧鸡在不同的位置啼鸣,仿佛遁入迷宫的孩子,我一边听一边寻找,却被田埂的坎坷扇了一巴掌。现在秧田撒除草剂,少了薅秧除草多个环节。田野上根本看不见村民,只有那个放秧水的老人,白发如帆,微驼的脊背像一个结巴的词语,坐在树荫下沉思于山村的黄昏。
我和他打招呼,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说我当兵走的那一年他已经八岁多了,他的父亲叫冯年平。由于隔着生产队,我半天对不上号。闲谈中知道他的儿子在广东打工,女儿远嫁江苏,户口都迁走了,目前只有他和老伴,守着老屋和三亩多田地。
去夏里沟村,我选择走小路,这条路有一段幅度较大的下坡。拐过垭口,空气中浸透着植物的香气,蓊郁的杂木林在微风中摇动着鱼鳞般的叶片。为了让膝盖减少酸痒,我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一只胆小的松鼠,在距十米左右的树上跳来跳去,我扔出饼干,糖果,对其进行引诱,想让它下来,可它对这些美食根本不屑一顾。
下午,阳光炙烤着山村,汗水湿透了衬衣,贾玉民说:老表,我们去堰塘里洗澡。说实话,自从离开农村,我还从来没有在野外游泳过,兴趣一来就答应了。此时正值山村旱季,堰塘里的水放得只能淹到屁股,在堰塘里走动就泛起浑水,而且堰塘四周淤泥深陷。索性我们玩一次童趣,耍成两个泥猴……
等到收拾干净,太阳已经落山。暮色里,山村在子规的啼鸣中安详如婴,摆上桌的土酒土菜,让泥水里裹了一下午的两人,顿时来了精神。
自己爱吃泡菜,老了也改不掉。这种盐水泡出来的萝卜、豇豆、青菜、莲花白……紧握味道的长矛。
打着补丁的童年,在课本里谋前程,一盒泡菜吃一个星期,对我的学业倾注了全力。
为了泡出好菜,母亲把汗水当黄昏。种、护、摘、洗、晾、泡,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暗自繁琐。
当兵后,只身前往高原,留下泡菜陪伴父母。转业回地方工作,在美酒和名食佳肴前,但凡遇上泡菜,就像遇到了母亲,和童年的小伙伴,浑身充满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