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沿文化陶豆研究

2022-04-15 03:32徐昭峰王凯凯
广西教育·D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大汶口陶器墓地

徐昭峰,王凯凯

(辽宁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小河沿文化是辽西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一支考古学文化。1921年,瑞典学者安特生在发掘辽宁锦西沙锅屯遗址时就已经发掘出了小河沿文化遗物[1]。1938年,日本学者滨田耕作在《赤峰红山后》一书中收录了部分具有小河沿文化特征的筒形罐、彩陶豆等器物[2]。此后辽西地区又发现了许多小河沿文化遗存,但由于出土遗物较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部分遗存都没有被当成一种独立的文化加以区分,而是被归入红山文化的范畴之中。直到1974年内蒙古敖汉旗小河沿乡南台地遗址发掘以后,学界对这类遗存的文化内涵和时代有了确切认识,才正式提出“小河沿文化”的命名[3],并将以上遗存归入小河沿文化的范畴。自此,学界对小河沿文化的讨论日益热烈,相关研究成果也不断涌现。

陶豆是小河沿文化的基本器物之一,与筒形罐、盆、钵等陶器共同组成小河沿文化的基本器物组合。不过,陶豆并非辽西地区本土考古学文化的产物,对此前人已有诸多研究。陈国庆先生比较了小河沿文化与大汶口文化的陶豆、折肩盆以及八角星纹,认为小河沿文化的陶豆应源于大汶口文化[4]。张星德先生认为大汶口文化与小河沿文化的陶豆都有使用镂空的习俗,二者应有一定的渊源关系[5]。赵宾福先生检索了小河沿文化各遗址出土的陶器,认为小河沿文化的陶豆及其镂孔装饰来自大汶口文化[6]。综上,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小河沿文化陶豆源于大汶口文化。但是,对于小河沿文化陶豆与大汶口文化陶豆在器型发展演变上的关系、陶豆的功能、陶豆的传播路线等问题,前人并未进行深入分析。小河沿文化陶豆与大汶口文化陶豆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史前以山东地区为中心的东方地区与燕山南北长城地带为中心的北方地区的交流,对研究我国史前考古学文化的传播与交流有着重要意义。有鉴于此,笔者以小河沿文化陶豆为出发点,拟就以上几方面的问题进行探讨,不妥之处,尚祈指正。

一、小河沿文化出土陶豆的遗址

自小河沿文化得到正式命名以来,燕山南北同时期遗存的文化关系一直是较为突出的问题,目前主要有三种观点:一种以索秀芬等先生为代表,认为燕山以南发现的雪山一期、午方类型和中贾壁遗址与燕山以北小河沿文化属于同一种考古学文化[7];一种以张星德等先生为代表,认为燕山以南的部分遗址可以归入到小河沿文化中[8];还有一种以赵宾福等先生为代表,认为小河沿文化范围仅限于燕山以北的辽西地区[9]。笔者赞同第三种说法。正如赵宾福先生在《小河沿文化界说》一文中所说,燕山以南既没有与燕山以北小河沿文化相近或相同的陶器组合,也没有燕山以北小河沿文化最典型的尊形陶器,两地遗址的陶器种类、陶器组合以及陶器纹饰均有差别,不能将它们归为一种考古学文化,两地遗址的相似性更多是不同考古学文化间交流的结果。

以赵宾福先生的说法为依据,燕山以北地区出土陶豆的小河沿文化主要遗址有南台地遗址[10]、白音长汗遗址[11]、石羊石虎山墓地[12]、大南沟墓地[13]、哈啦海沟墓地[14]等。

(一)南台地遗址

南台地遗址发掘于1974年,共清理出4 座小河沿文化时期的房址和若干灰坑。房址中不见陶豆。灰坑中出土了5 件陶豆,均残。其中有2 件彩陶,1 件为彩陶豆盘,外施一层红色陶衣,绘有三道回纹黑彩;另1 件为喇叭形彩陶豆座,折沿处绘有两道黑彩。剩余3 件出土于灰坑中,其中1 件镂孔豆柄最具特色,柄部有两排整齐排列的三角形镂孔。

(二)白音长汗遗址

白音长汗遗址发掘于1988年到1989年,在此发现了包含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等几支不同的考古学文化遗存。其中小河沿文化遗存较少,仅发现14 座灰坑以及部分地层遗存,共出土陶豆9 件,均残,数量仅次于筒形罐。其中有2 件豆盘,1 件敞口浅腹,1 件侈口深腹。此外还有7 件豆座,大部分为素面,个别柄部有三角形镂孔。

(三)石羊石虎山墓地

1960年,昭乌达盟文物工作站在石羊石虎山上清理了1 座小河沿文化墓葬。此墓为长方形土坑墓,墓葬破坏严重,墓口和墓室上部被扰乱。清理时共发现随葬陶器、石器以及蚌器共31 件,其中发现豆柄1 件,出于骨架中部,夹砂灰陶,制作粗糙。同出于骨架中部的还有盂和钵等器物。

(四)大南沟墓地

图一 燕山以北小河沿文化遗址及燕山以南相关遗址分布示意图(采自赵宾福《小河沿文化界说》)

大南沟墓地发掘于1977年和1979年,共发掘石棚山和老鹞窝两处墓地,墓葬分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墓和长方形土坑半洞室墓两种。石棚山墓地位于石棚山南坡,共揭露出77 座墓葬,明确分为三个茔区,报告中分别编为A 区、B 区、C 区,区内墓葬按头脚顺序成竖行排列。A 区在墓地南部,有墓葬17座,从北至南成竖行排列,共出土陶豆9 件。其中M18、M24、M27、M28、M29 各出土1 件陶豆,M14、M19 各出土2 件陶豆。B 区在墓地东北角,有墓葬32 座,共出土陶豆11 件,分别出自11 座墓葬中。C区又分为南北两片,分布于墓地西北侧,清理和发掘墓葬28 座,出土陶豆20 件,其中M67 出土7件,M71 出土2 件,其余11 座墓葬各出土1 件。石棚山墓地共30 座墓葬出土了陶豆,占墓葬总数的38%,其中22 座墓葬陶器基本组合为筒形罐与陶豆,3 座只有陶豆,其余5 座基本组合或为彩陶豆与陶钵,或为彩陶钵与陶豆。老鹞窝墓地分布在老鹞窝梁南山坡,共清理和发掘墓葬6 座,其中出土陶豆5 件,除M5 出土2 件外,其余3 座墓葬各出土1 件,墓葬陶器基本组合为筒形罐与陶豆。

(五)哈啦海沟墓地

2007年,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哈啦海沟墓地进行了发掘。哈啦海沟墓地面积约2500 平方米,文化性质单一,属于小河沿文化。哈啦海沟墓地共发现小河沿文化墓葬51 座、祭祀坑1 个,正式发掘了19 座墓葬和1 个祭祀坑。其余32 座墓葬因被盗掘破坏严重,只进行了清理工作。哈啦海沟51 座墓葬整体呈南北向排列,大致可分为12 列。正式发掘的19 座墓葬葬式多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偏洞室墓,有单人葬9 座,二人葬8 座,三人葬1 座,多人葬1 座。墓葬之间没有叠压打破关系,应该是在使用前经过规划的。

正式发掘的19 座墓葬中,有12 座随葬有陶器,其中8 座墓葬随葬有陶豆,共计21 件。其中灰陶和黑陶14 件,均为素面,按豆盘腹部形态可分为折腹盆式盘豆、钵式盘豆、盆式盘豆三种。出土彩陶豆7 件,均为泥质红陶,纹饰以黑彩为主,还有少量红彩,主要施于豆盘上半部。哈啦海沟墓地所出陶器以陶豆的数量最多,筒形罐及钵次之,基本的陶器组合为陶豆和筒形罐。从随葬品在墓葬中摆放的位置来看,陶豆一般置于墓主人头两侧或足底。

二、小河沿文化陶豆与大汶口文化陶豆的关系

最早对小河沿文化做出分期的是《大南沟——后红山文化墓地发掘报告》,报告将大南沟墓地分为三期,认为三个不同时期的墓葬在各区内都有分布,各区大约是同时开始,平行发展,同时结束,期间先后又略有交错。《大南沟——后红山文化墓地发掘报告》开启了小河沿文化分期的先河,也推动了学界对小河沿文化分期的讨论研究。

索秀芬先生以大南沟发掘报告提出的行内从头到尾的排列顺序为前提,对典型器物进行了类型学分析。然后根据陶器、石器形制和纹饰变化,将石棚山墓地分为三期四段,又将老鹞窝墓地划在石棚山墓地之后,最后将小河沿文化分为四期五段[15]。张星德先生依据考古类型学的方法,对小河沿文化主要遗址出土的器物进行了分析。然后通过器物组合的变化,将石棚山墓地分为三期。最后据此与其他遗址做对比,确定了小河沿文化发展的不同阶段,将整个小河沿文化分为三期[16]。赵宾福先生认为相邻文化在不同阶段的互动可以为小河沿文化的分期提供新的思路,他比较了小河沿文化与周边的考古学文化,然后确定每一阶段可供比较的典型陶器,再寻找与这些陶器共存或者与之有共同特征的其他器物,最后将小河沿文化分为早中晚三期。

笔者认为,相比于其他分期方案,由于小河沿文化缺少地层关系,按照相邻文化互动关系进行分期的方案无疑是可行的,也更加符合本文的思想。因此,参考赵宾福先生《再论小河沿文化的分期与年代》一文,可对小河沿文化陶豆做出分期。小河沿文化早期陶豆以南台地出土的镂孔豆柄H6:1(图二,1)、白音长汗出土的三角镂孔豆柄AT39②a:9(图二,2)以及石棚山墓地C 区陶豆为代表。这一阶段陶豆主要有盆式盘豆、折盆式盘豆以及钵式盘豆,质地多为黑皮陶,流行三角形镂孔装饰,豆盘多为深腹,短柄。小河沿文化中期陶豆以石棚山部分B 区及部分C 区陶豆为代表,这一时期陶豆的主要发展趋势是豆盘变浅,柄较细高。到小河沿文化晚期,盆式盘豆豆盘腹部进一步变浅。

图二 小河沿文化陶豆分期图

“小河沿文化陶豆来源于大汶口文化”这一观点前文已做讨论。但是大汶口文化广泛分布于海岱地区,地方类型众多,各类型特点不尽相同,因此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具体来源还需进一步讨论。对比小河沿文化与大汶口文化陶豆,可以发现,南台地镂孔豆柄H6:1 与大墩子M42:16(图三,6)相似,石棚山M22:2(图二,3)与大汶口M2005:49(图三,4)相似,且后者表面的八角星纹纹饰与南台地遗址出土的器座表面八角星纹十分相似。因此,小河沿文化陶豆应与大汶口文化苏北及鲁中南类型的关系更为密切。参照栾丰实先生《大汶口文化的分期与类型》一文[17],将大汶口文化苏北与鲁中南类型分为三期,其中早期晚段出现了以M2005:49 为代表的折盆式盘豆,中期早段出现了以大墩子M42:16 为代表的高柄镂孔豆。从时间上来看,小河沿文化陶豆出现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大汶口文化早期晚段。

图三 大汶口文化陶豆分期图

将大汶口文化陶豆与小河沿文化陶豆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发展趋势在一定程度上与大汶口文化陶豆相似。两文化早期陶豆豆柄都较矮,盘腹较深;到中晚期,豆柄变细高,豆盘变浅,高柄镂孔豆只出现了较短的时期就被淘汰。此外,在小河沿文化晚期出现的长颈双耳鼓腹壶也含有明显的大汶口文化因素。发展趋势的相近表明小河沿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一直同大汶口文化保持着交流与联系。但是,小河沿文化并非全盘吸收了大汶口文化因素,而是在吸收的基础上做出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小河沿文化早期折盆式盘豆和钵式盘豆与大汶口文化同时期的陶豆形制相似,但大汶口文化陶豆豆柄镂孔形状多为圆形和菱形,小河沿文化陶豆豆柄镂孔多为三角形;折盆式盘豆只存在于大汶口文化早期,但在小河沿文化中却一直大量存在;大汶口文化陶豆在发展过程中豆盘和豆座的大小趋于一致,而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发展趋势却是豆盘变得愈发宽大、豆座愈发窄;大汶口文化早期陶豆多在豆柄部分有装饰性质的纹饰,但小河沿文化陶豆自出现起就崇尚素面。此外,不见于大汶口文化的深腹盆式盘豆也应是小河沿文化先民的创造。

三、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功能

关于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功能问题,学界目前尚无讨论。笔者认为,小河沿文化陶豆的主要功能应该是作为祭祀用的祭器。

小河沿文化陶豆主要出土于墓葬和灰坑,不见于房址,因此对其功能的分析主要从墓葬着手。

从墓葬中陶豆的出土情况来看,首先,小河沿文化墓葬中出土的陶豆多放置于墓主的头顶、头侧或足底,陶豆豆盘的朝向多与头向一致,应该是在下葬前经过了仔细的规划。

其次,陶豆频繁出现在特殊墓葬中。石棚山M39 出土陶豆、筒形罐以及填有“卍”形图像的黑皮陶壶各1 件。该图形还见于同一排的M52,M52 出土了带有类似图形的筒形罐及白色石钺,发掘者认为“白色石钺和成组的图像符号陶器象征着权力”,因此同出的陶豆可能也有特殊的意义。石棚山墓地有4 座无头骨墓,死者头部均置一陶器。其中M20为双人墓葬,二者均无头,北侧墓主头部扣有一盂形器,南侧墓主头部扣有一彩陶钵;M29 墓主头部扣有一罐;M31 墓主头部扣一陶豆;M35 墓主头部扣一彩陶钵。此外,哈啦海沟墓地M33 三人葬中的2 号墓主也无头骨,其头部扣有一彩陶豆。缺头现象在史前社会普遍存在,一般认为,造成头颅缺失的原因主要有吸食骨髓、用头骨制作器物、作人牲、对先祖的头颅崇拜、猎头、战争等[18]。小河沿文化的缺头现象与长江中游地区屈家岭文化晚期和石家河文化早期的缺头现象相似,均位于公共墓地或合葬墓中,且缺头的骨架都是死者本人,因此可以排除人牲说。此外,死者的躯干、随葬品的数量及摆放情况与正常情况的死者相同,应与对先祖的头颅崇拜也无关系。相比之下,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猎头活动和战争,猎头事件涉及人员少,但更加频繁;战争则伤亡较大[19]。石棚山墓地共有40 座墓葬进行了性别及年龄鉴定,其中男性22 人,女性13 人,5人性别不明。在22 名男性中,有15 人死亡时间在35 岁以下,56 岁以上男性仅2 人;在13 名女性中,有6 人死亡时间在56 岁以上。从死亡时间来看,青壮年男性的伤亡率远高于女性,这很有可能是部落间战争导致的结果。因此,墓葬中的无头骨墓可能是在战争中牺牲的勇士,为了赞扬他们的功绩,安慰他们的魂灵,便在下葬时用陶器代替他们的头颅。这些陶器几乎均为彩陶或者有纹饰的陶器,应该不是普通的实用器,而是具有祭祀性质的祭器。石棚山墓地还发现了4 座无人骨墓。墓坑清楚,随葬品丰富,未见扰动。发掘者认为这一类型墓中应该类似于招魂葬或者衣冠葬。陈平认为这些墓主与无头骨墓墓主相同,都是部落中战死的勇士,他们的遗骸可能被敌方掠取,部族只能采取衣冠葬的形式使他的魂灵能得到安息[20]。这4 座墓葬中,M44和M67 都有陶豆出土,其中M44 随葬品只有1 件陶豆和1 件石锛;M67 随葬品十分丰富,有20 件,其中陶豆达7 件之多,占随葬品总数的三分之一,由此可见陶豆的重要性。

此外,陶豆的重要性还体现在小河沿文化墓葬中出现的一种特殊葬俗——碎物葬中。哈啦海沟墓地M39 是一座双人合葬墓,北部的1 号墓主为16岁左右女性,南部的2 号墓主为25 岁左右女性。墓中出土随葬品29 件,其中1 号墓主双臂各戴有1只玉镯,颈部有1 只蚌环,足底有1 件陶豆座,腰侧有2 件陶豆;2 号墓主双臂各戴有2 只玉镯,颈部有2 只蚌环,足底有2 件陶豆,腰侧有3 件陶豆。哈啦海沟墓地M40 也是一座双人墓葬,东部的1 号墓主为45 岁左右男性,西部的2 号墓主为18 岁左右女性。墓中出土随葬品11 件,其中骨簪、玉环、玉镯等在女性墓主一侧,石斧、石凿、石刮削器和陶豆座则置于男性墓主足底。以上两座墓葬中都出土有陶豆座,且其摆放位置固定,位于墓主足底。类似情况也出现在石棚山墓地中,除有扰动的墓葬外,M14、M30 各出土1 件柄残缺的陶豆;M50 出土1件陶罐,罐身上部残缺;M66 出土1 件残碎的灰陶钵;M67 出土1 件残碎的陶罐及1 件残碎的陶钵;M59、M62、M67、M69 还出土了陶器残片。老鹞窝墓地M3 出土1 件残碎陶钵及1 件残碎筒形罐;M5出土1 件柄残缺的陶豆,值得注意的是,陶豆柄盘连接处被磨平,表明这种碎物应是刻意而为。碎物葬是一种世界性的葬俗,在我国各个地区普遍存在,流布的时间久远,从史前甚至延续到现代。北辛文化中期的山东汶上县东贾柏村遗址M9 中随葬品陶鼎、钵支座等在被敲碎后放置于墓葬中[21];屈家岭文化早期的湖北屈家岭遗址M12 中大型实用陶器均被打破[22]。黄卫东先生将史前碎物葬分为打碎器物为死者陪葬、打碎器物以装殓死者和打碎器物以祭奠死者三种[23]。从材料来看,小河沿文化碎物葬应属于第三种。打碎器物又分为完全打碎和部分打碎两种,这两种情况小河沿文化中都可以找到。小河沿文化的碎物葬习俗应与同时期燕山南部地区的河北阳原县姜家梁遗址[24]有关。姜家梁遗址共发现墓葬78 座,大多数有随葬品,陶器以盆和豆为主,多放置于墓主足侧,多数情况下,陶器被有意打破。一般认为,这种“碎物”是有两种目的,一是为了讨好死者,希冀死者不再惊扰生者,即避邪;二是便于死者享用。在这两种目的下,使用的器物必定有其原因,或为死者生前使用的常用器,或为祭祀死者所用的祭器,这两种功能在史前生产力水平还较低的社会条件下常常会体现在同一器物上。从小河沿文化墓葬中残碎的器物来看,陶豆占绝大多数,而筒形罐、罐、钵等少见,可见陶豆应具有祭器的性质。

除墓葬外,哈啦海沟墓地中还发现了一个祭祀坑H1,出土了包括彩陶豆、灰陶豆、彩陶钵、玉璧在内的一批遗物,这就进一步肯定了陶豆具有祭器的性质。

综上所述,陶豆应该是一种祭祀用的祭器。基于这一判断,下面对小河沿文化陶豆这一功能的来源做进一步的分析。

小河沿文化是辽西地区继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富河文化、红山文化之后的一支考古学文化,对其祭祀风俗的考察自然要向前追溯。牛河梁的红山文化“坛、庙、冢”和东山嘴祭祀遗址是20世纪重要的考古发现,也是研究红山文化祭祀风俗的重要研究对象。牛河梁“坛、庙、冢”共发现专门用于礼仪活动的遗址点有16 处,包括1 座女神庙和13 处积石冢,均建于山梁顶部。其中积石冢ZB4 的冢体下叠压了一层特殊的土层,发掘者认为该层是构建上层积石冢ZB4 时人为将下层积石冢覆盖的 “垫土层”。“垫土层”中出土了一件陶豆残柄N2Z4BD:3,质地为黑皮陶,胎泛淡红色,器表压磨光滑,质地与大汶口文化陶豆基本相同[25]。东山嘴祭祀遗址坐落在山梁正中突出的平台上,按布局可分为中心、两翼和前后两端等部分[26]。遗址中陶器有钵、盆、瓮罐、杯、瓶形器、圈足盘、豆、器盖等。殷志强先生认为,东山嘴祭祀遗址大致可分为长方形祭坛和圆形祭坛两部分,其中长方形祭坛可能是供放祭品的地方。遗址中出土陶器均系盛食器,没有炊器,也应与此有关[27]。从形态来看,与其他平底器相比,豆与圈足盘更为相似。二者均有圈足、高柄和盘,都制作精良。圈足盘制作精、形规整,陶豆内外磨光。二者可以将贡品高高托起,与地面分离,使祭祀更具有神圣色彩。因此笔者认为,圈足盘和陶豆的功能应该是类似的。红山文化晚期敬天祭祖之风盛行,圈足盘在晚期的大量出现很可能是先民为祭祀所作。当形式与之相似的大汶口文化陶豆传播到辽西地区后,红山文化先民便将陶豆同圈足盘一起作为摆放贡品的祭器,用于祭祀的典礼中。小河沿文化在吸收了大量红山文化因素的过程中,也吸收了将陶豆作为祭器这一做法,将陶豆用于各种祭祀的场合。

古人用豆作为祭器由来已久,《诗经·大雅·生民》记载了周人祭祀先祖的仪式“卬盛于豆,于豆于登。上帝居歆,胡臭亶食。”意思是祭品装在豆中,香气升腾到天上,上帝因此得到了享受。“登”也是豆,《尔雅》云:“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瓦豆”即陶豆,“登”甲骨文写作“”(《合集》4646),豆下有一双脚,豆上有一双手。意为以手捧豆,走上祭台为先祖与神灵奉上贡品。

综上所述,小河沿文化的陶豆应该是一种用作祭祀的器物,其使用方式应该是在豆中盛放贡品,在祭祀死者或先祖之后,将陶豆随葬入死者的墓葬或祭祀坑中。

四、陶豆的传播路线

小河沿文化地处燕山以北的辽西地区,大汶口文化地处以山东地区为中心的海岱地区,二者之间的交流,是以豫北冀南地区的大司空文化为纽带展开的。

大司空文化是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一支考古学文化,因河南省安阳市大司空遗址的发掘而得名,主要分布在豫北冀南地区,典型遗址有河南省安阳鲍家堂[28]、新乡洛丝潭[29],河北省磁县下潘洼[30]、邯郸百家村[31]等。大司空文化极少有居址和墓葬发现,因此对其内涵的研究不够深入。但是,在河北保定容城午方的大司空文化遗址中发现了部分小河沿文化遗存和大汶口文化遗存,为研究三者间的文化交流提供了证据。

容城午方T5②:274 彩陶钵(图四,1),微敛口,尖唇,曲腹,小平底,器表饰有黑彩,花纹为上下对称的半重环纹,器型与纹饰同大南沟石棚山墓地M29:4(图四,2)相似。午方遗址还出土了较多的具有小河沿文化因素的平底筒形罐,却不见下潘洼、百家村等遗址中常见的用作炊具的三足鼎、釜等器物。此外,午方遗址中发现的细泥磨光黑陶、细泥白陶、石器中的有段石锛等与大汶口文化较为相近。午方遗址所在的保定地区一直是中原地区与北方地区交流的枢纽,前文已提到,部分学者将包括午方遗址在内的燕山以南地区含有小河沿文化因素的遗址归入小河沿文化的范畴内。因此,大汶口文化陶豆应该是先北上传播到以午方遗址为代表的燕山以南地区,之后在燕山南北地区考古学文化的交流互动过程中,被小河沿文化所吸收。

图四 小河沿文化与大司空文化的对比

五、结论

以上对小河沿文化陶豆的相关问题做了探讨,内容包括小河沿文化陶豆的来源、功能及传播路线,现概述如下:

小河沿文化的陶豆来源于大汶口文化。陶豆最早可能在大汶口文化早期晚段就传播到了小河沿文化,小河沿文化陶豆的发展演变同大汶口文化陶豆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似的,但小河沿文化也对陶豆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以适应自身的发展。

陶豆在小河沿文化中主要用作祭器。通过对小河沿文化墓葬的研究发现,陶豆在墓葬中出土的数量仅次于筒形罐,与筒形罐和钵共同构成小河沿文化的基本器物组合。陶豆在墓葬中摆放的位置较为固定,总是与墓主的头向保持一致,并频繁出现于特殊墓葬如无头骨葬、无人骨葬、碎物葬中。结合红山文化牛河梁“坛、庙、冢”及东山嘴祭祀遗址出土的陶豆来看,小河沿文化陶豆应该是继承了红山文化陶豆的功能并有所发扬,其功能应该是作为盛放贡品的祭器。

陶豆从海岱地区传播到辽西地区是以冀北地区的大司空文化为纽带的。河北容城午方遗址同时出土了具有小河沿文化因素的陶钵和筒形罐等器物,同时,遗址中发现的泥磨光黑陶、细泥白陶、石器中的有段石锛等具有大汶口文化的特征。因此可以认为,陶豆是先传播到了冀北地区,然后通过燕山南北的文化交流,最后被小河沿文化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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