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变迁

2022-04-15 18:19张继
回族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团场垦区河床

张继

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天山北麓,有一条巴音沟河,用生命之水滋润出一片绿洲,也养育出了一个安集海垦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沿着312国道出了沙湾县城往西,有座安集海大桥非常出名。原是一座老式木桥,横跨在一百多米宽的河面上。路的北面有商店、饭馆、旅社一字排开,招揽着过路的司机师傅。南面有修车店,补轮胎的,也是一字排开,路边停满了汽车,路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凡。此处像个繁华的小镇,夜晚灯光闪烁,烟火气十足。由于交通便利,我们安集海农场和下野地几个农场的办事点都设在这里。

安集海大桥的地理位置特殊,向东可达乌鲁木齐,向西又是去伊犁、克拉玛依和阿勒泰的必经之路。过了桥向北又是去下野地的公路,因此桥上的车流量很大。由于是木桥,限制车辆的吨位。桥下这条湍急流淌的河,就是安集海这片绿洲的母亲河——巴音沟河。

安集海是蒙古语:采药的地方。早年,只有一个小农庄,几户人家,大部分土地都荒芜着。经过兵团人数十年的开发建设,变成一片片绿洲。这里的团场和农庄都受益于这条河的恩泽。

河水是从天山北麓的巴音沟流下来,在山间左突右闯,把博尔通古乡南面冲出一道百米深,二三百米宽,几公里长的大峡谷。可以想象这条河经受了怎样的磨难,才冲出岁月沉积的大山,来到一马平川的安集海,便开始撒野了。在几百米宽的河床里,自由自在地随处流淌。然而,快到安集海大桥时,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河床也陡然变窄,河水开始狂躁不安迎着大山而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把半个山头活生生地搬走了,留下笔直的崖壁和红褐色山的肌肤,默默地向人们讲述着什么。

然后,河水像被放出栏的马群,奔涌而下一路向北,直冲进了安集海的腹地,留下吐尔条沟、顾家沟、大干沟等一些不知名的大深沟。最后一头冲进了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里,和玛纳斯河汇聚在了一起。

小时候,学校组织春季野游,我曾来到河边。河水很浑浊,携带大量的泥沙,顺流而下。河床里冲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让人害怕。老师不让我们往水边走,只站在河岸上观望。一股股的浊流,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奔腾着向前,卷起的泥沙,在水里翻滚着。我们的心也仿佛被悬了起来,这是一条可怕的河,是我对它的最初印象。

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个这条河的故事。有一年夏季的一天夜里,河里发洪水了。洪水的咆哮声很大,像炸雷一样,轰隆、轰隆由远而近。他们睡在屋里,都被水声惊醒了。连长敲钟紧急集合,全连冲到河边。河里浊浪滔天,眼看着岸边的大树被洪水卷走了,沙石的垮塌声响成一片。这里离连队驻地不远,如果不尽快想办法保护堤岸,后果将不堪设想。连长急了大喊一声:“给我绳子。”说着绑在腰间跳进了齐腰深的水里打桩、堵沙袋。扑通、扑通,大家纷纷下水,加沙袋、压树枝护住岸边。其他连队也在上游挖沟分流,经过一昼夜的奋战,终于保住了堤岸。

这是一条桀骜不驯的河,团场人在担忧中开始想办法治理它。据场志记载,那年冬天特别冷,气温达零下四十多度,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场冬季水利工程大会战打响了。以连为单位的团场人,在十七公里长的总干渠工地上,一字排开,手握十字镐开始挖渠。土层被冻得坚硬无比,十字镐砸上去只是一个小白点,几下虎口便被震裂了,鲜血染红了镐把。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叫苦,大家咬紧牙关硬是用了一个月时间,在坚硬的冻土上凿出一条输水渠。在安集海修建水库的工程更为艰苦。当时没有机械设备,全是靠人用铁锹和土筐运土石方。担任此项任务的是农八师水工团,他们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保证了工程如期完成。在炎热的7月,水库大坝已经修筑到一半高度了,一天夜里一场特大洪水来袭,工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洪水把大坝冲毁。可是,他们没有被洪水吓倒,而是用了五天清理完河道,继续筑坝。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安集海水库的修建任务。通过在河上游修建渠首和连接安集海团场的输水渠,采用泄洪闸分水的方式,把大量的洪水拦截分流到大渠里,输送到地里浇灌农田。同时,在下游建好拦河水库,把河水全部蓄进水库里,用于团场和农庄的农业生产。后来,这条河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仿佛变“瘦”了。平日里只有几条细流,在宽大的河床里悄然无声地流动,洪水期也只有几道洪流缓缓前行。

河水变得温柔了,河床里的红柳也长高了,像密林一样繁茂。我们常去下面乘凉,站在水里,能看清水下漂亮的彩石,再也不觉得它可怕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常有黄鸭、白鹤、天鹅等来游荡,绿草如茵的岸边,也常有团场人来游玩纳凉。

父亲喜欢捞鱼,暑假里骑上自行车带上我和弟弟,拿上渔网去河里捞鱼。炎热的夏日里,能跳进河里洗澡,可谓是我们高兴的事了。父亲找一处水流狭窄处,下好渔网,便领着我和弟弟在浅水处游泳。水鸟在头顶盘旋着,不停地鸣叫,仿佛我们侵占了它们的地盘。我和弟弟脱得一丝不挂,在水里兴奋地扑腾,溅起的水花和欢笑声搅和在一起,一股股凉爽之气也溢遍全身。父亲不让我们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托着我的腰,教我如何用手划水,如何用脚蹬水,一会儿又托起弟弟的腰教他。我们学得很快,慢慢都可以在水里游动了。父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哈哈大笑。

在水里游累了,父亲又在岸边的树荫下,一片绿草地上铺上床单,我们躺在上面,享受夏日里的凉爽。一会儿一群麻雀也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一阵吵闹,忽然,哗啦一声全都飞走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在我们身边的野花上起起落落,仿佛與花朵有说不完的情话。我们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慢慢进入梦乡,直到父亲提着一小桶泥鳅来叫我们回家,我们才睁开眼睛,从甜甜的美梦中醒来,坐上父亲的自行车,结束了一天的快乐游玩。

河水年复一年地流淌着,带走我们欢乐的童年,滋润着我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又陪伴着我到了中年。安集海垦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一排排土坯房,变成了一幢幢楼房,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盐碱滩也变成了绿色的良田。一个生机勃勃的垦区展现在安集海大地上。父亲和他的老战友已经躺在了南山坡的墓地里,永远地守望着这条河,也守望着这片自己开垦出的绿洲。

这些年,这条河从天山上一路走来,沿途也发生了不少变化。那个有名的老旧大桥早已拆了,貌似繁华小镇里的商店、饭馆、旅社等,也走的走,搬的搬,留下一些残垣断壁。只有那几幢破旧的苏式建筑,仿佛静静地述说着那个年代的辉煌。倒是几家农舍自然散落在绿树丛中,与一片片绿色的农田,成了这里的自然风光。

在老大桥往下几公里处又新架起一座四车道宽的水泥桥,桥面上仍然车流不息,旁边还多了高高的铁路桥和高速公路桥。河水在大渠里像急行军一样从桥下穿过,沿途一个个闸门激起兴奋的浪花。而河床里的河水却像闲庭信步一样慢慢流淌,一个安集海镇和一个团场新镇,在河岸边和安集海的腹地已经拔地而起。

如今,站在安集海垦区这些干涸的深沟边,望着昔日河水留下的足迹,我不由为这条河的改道变迁感到欣慰。一条经历无数磨难的河,冲破重重艰难险阻来到平原,想找寻自己最终的归宿。我想,现在河水一定找到了,那些涓涓细流汇聚到水库里,慢慢沉淀去泥沙,重现清波荡漾,涟漪道道。然后,通过闸门一路欢歌流进渠道,又被分成股股细流奔向目的地——团场和农庄的地里,滋润出绿油油的农田,也滋润着安集海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兄弟姐妹。

这条河年复一年地流淌着,从过去的放荡不羁,变得温顺柔美,像一个孩子慢慢地长大成熟了,给绿洲送来源源不断的绿色生命之水,又像一个母亲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出了一个全新的垦区——安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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