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雄 冯 颖 陈思盈 韩经纬
[重庆大学 重庆 400044]
随着城市人口迅速增长、交通技术进步及道路基础设施迅速扩张,郊区快速发展,城市建设用地也随之扩张,导致市区人口密度下降,中心城区土地利用效率降低,同步出现低密度的郊区扩张与市中心衰落的现象,空间和社会性问题日益突出,西方学者称之为“城市蔓延”[1]。从空间角度来看,城镇化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大量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及城市空间拓展引致的城镇区域的增加,这正是由于产业发展及结构调整使得劳动力从农业中分离出来,更多地向经济效益更高的工业和服务业转移,从而对城市的用地规模提出更高要求。随着产业规模的持续扩大,对地租价格尤为敏感的私营企业大量涌入中心城区使得用地成本增加,企业出于自身效益最大化的考虑纷纷向城市外围或边缘地区迁移,带动前、后关联的企业也随之外迁,进一步促进了经济活动范围的扩大和城市空间的拓展。随着传统产业衰落、新兴产业崛起,产业在城市空间上的分布呈现出多元化、融合化趋势,进一步强化了城市规模经济效应,推动了城市边缘区的扩张,从而导致城市蔓延现象发生[2~3]。近年来中国城镇化进入快速发展时期,2020年城镇化率达到63.89%。然而快速城镇化并没有带来人口、城市空间的同步增长,以人口密度降低为表征的蔓延发展模式使得农村宅基地大量闲置浪费、工业用地侵占耕地、房地产行业郊区化发展等问题出现,且区域间城镇体系发展不健全,许多大城市空间无序扩张,导致环境污染严重,道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建设滞后甚至缺失[4~5]。
城市蔓延最初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城市规划学及人文地理学领域,近年来拓展到城市经济学、新经济地理学、城市社会学和城市生态学等领域,主要围绕以下领域展开研究。一是城市蔓延概念及测算。国外最早使用城市蔓延描述城市发展中农用土地城市化发展、城市向郊区扩张,城市呈现出低密度发展、居民对汽车依赖性增强等现象。大多学者认为,城市蔓延是指城市化地区失控扩张的现象,城市发展呈现出用地面积的增长速度远大于城市人口规模的增长速度、城市空间无序扩展延伸,人口密度和单位土地利用强度降低,城市形态分散凌乱、区域功能单一等特点[1,6~7]。学界就城市蔓延的测度展开研究,主要有单维度指标法[8]、多维度指标法[2,4,9~10]和空间遥感数据等[11~12]。二是城市蔓延的驱动机制研究。新古典经济学认为,市场经济的自发作用(如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城市交通通达性及成本降低、农业用地价格下降等)及其失效(城市居民或企业由于信息不对称、政府干预等方面的原因做出错误的决策)是导致城市蔓延的主要动力[13]。部分学者认为城市蔓延是政府、土地所有者、企业、城市居民等主体间的博弈结果[14~17]。政府规划、以政府为主导的土地政策及户籍政策的调整、城市规划管理等因素往往是构成城市蔓延现象的主导因素[18~21]。除此之外城市土地资源低效率利用、城市经济快速增长、技术水平、城市开发规划等都会对城市蔓延产生一定影响[22~24]。三是产业发展与城市蔓延的研究[25]。产业通过集聚性发展的规模经济效益促进了劳动、资本等生产要素集聚,这些生产要素是推动产业进一步发展的原动力,从而对促进城市空间结构的演变产生循环累计的效果[26~27],且不同区域主导产业类型不同构成了地区间差异性的城市蔓延[5]。同时产业发展产生的就业效应导致人口更大规模的迁徙和集聚。
综上所述,已有关于城市蔓延的理论解释尤其是动力机制的研究相对薄弱,缺少适合中国国情并能合理解释城市蔓延现象的理论模型和实证案例。对于城市蔓延动因的研究忽略了蔓延本身的空间相关性,大多研究假定城市之间彼此独立,这会增大内生性风险。基于此,本文以长江经济带110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为例,通过构建理论框架,综合运用NPP-VIIRS夜间灯光、Landscan全球人口动态统计等遥感数据,测算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情况,通过空间杜宾模型的估计,从时空两大角度全面分析长江经济带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影响的驱动机制,有的放矢提出适合中国国情的城市蔓延治理策略建议,以期为新型城镇化的高质量推进和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借鉴参考。
产业与城市是两个相互影响、相互适应的动态复杂系统。产业发展初期,农业经济占主导地位,随着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由农业发展转向工业发展,更多的劳动力向工业转移,人口红利效应、快速城镇化所带来的巨大内需又进一步推进了产业快速发展以及城市经济增长。城市产业发展的激励机制日益加强,产业规模得以扩张,产业逐渐以圈层的形态向外扩张,居民随着产业外迁的同时加大了对城市居住及服务功能的需求。城市外围形成了初期的产业园区,此时的产业园区主要依靠降低土地成本吸引外资、技术和企业,粗放的土地利用方式直接导致了城市蔓延的形成。
本文以单中心城市理论和外部规模经济理论为基础,结合各区域地理空间因素及空间区位特征,实证研究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由于农业具有均质、分散等特征,其对城市空间拓展的基本表现为均质化特征,城市几乎不存在扩张现象,故本研究将重点分析二、三产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产业分类参考国家统计局的三次产业划分标准。在单中心城市理论的基础上引入产业发展要素,构建城市蔓延理论分析框架,深入分析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作用机理。
模型中假定城市呈圆形,中心为中央商务区(CBD),城市的就业机会均集中在CBD,城市居民居住在CBD外围并通勤到CBD;所有城市居民收入、消费倾向以及效用函数相同,且每个城市居民的效用函数中只包含住房消费及其余消费两个因素。地方政府是中国土地一级交易市场的唯一供给者(L)。因此,均衡土地数量为:
其中,I为城市居民可支配收入,T(x)为通勤到CBD工作所花费的交通成本,x是影响居民通勤成本的外生变量的集合,Y为影响政府土地供给价格的因素。
此时由于每个居民都得到了均衡土地消费数量L∗。设定S为除住宅用地外的工矿仓储用地、商业服务建设用地以及公共设施用地等其他用途的建设用地。城市中居民的总量为N,S/N表示城市内住宅用地以外的人均用地面积,则城市i中的人口密度为:
综上所述,本研究定义城市蔓延为人口低密度的扩张,由此城市蔓延的函数模型为:
因城市的规模变动、产业发展等因素不仅与城市自身相关,同时还会通过劳动力流动、资本输出、知识传播等途径对周边城市形成溢出效应,而影响效应的强度和方向取决于城市的地理距离、发展程度等因素,因此,本研究以公式(3)为基础加以扩展,引入地理距离建立以产业发展(IND)为主要解释变量的空间面板数据模型:
其中,Xit代表了一系列与市场因素和产业发展相关的解释变量,µit代表空间效应,λt代表时间效应,εit是随机误差项,且εitN(0,ε2)。
根据以上对产业发展与城市蔓延的理论分析,本研究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上式为空间杜宾模型,其中,S Iit是被解释变量,wij代表空间权重矩阵,µit代表空间效应,λt代表时间效应,εit是随机误差项,且εit~N(0,σ2)。
1.被解释变量
本文使用NPP-VIIRS夜间灯光数据及Landscan人口统计分析数据两种遥感数据对城市蔓延进行模拟测度。其中,Landscan报告了全球范围的年度常住人口数量数据集分辨率为30s*30s的栅格,与NPP-VIIRS夜间灯光数据的栅格相匹配。本文采用的夜间灯光遥感数据是由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ational Oceanic and Atmospheric Administration)提供的新一代的NPP-VIIRS(National Polar-Orbiting Partnership’s Visible Infrared Imaging Radiometer Suite),可为人类活动相关的居民地和社会经济活动变化提供相对连续、均匀及多时相的空间化信息,与DMSP-OLS夜间灯光数据相比,分辨率更高,且较宽的辐射探测范围解决了DMSPOLS数据像元过于饱和的问题,提高了数据质量。
本文用1 000人/平方公里表征人口密度的阈值,借助中国行政区划矢量数据库,将满足灯光亮度阈值和人口密度阈值的区域的栅格面积进行累加,得到每个地级市在该年度的城市区总面积,再将Landscan数据中的人口数按栅格累加,即为该年度的城市常住人口规模。设置城市蔓延指数的公式为:
其中,S Ii代表城市i的蔓延程度,L Ai为城镇化中人口密度低于全国平均值的区域面积占整个地级市总面积的比重,H Ai为市内人口密度高于全国平均值的区域面积占该市总面积的比重。蔓延指数SIi的取值在(0,1)区间内,S Ii值越大表示该城市蔓延程度越高,城郊土地利用强度越低。
2.解释变量
(1)第二、三产业规模(indus2、indus3)。产业发展最直观的表现是产值变化。选取长江经济带110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二、三产业各自的产值衡量产业规模的变化。第二产业尤其是工业发展促进城市产业发展水平持续提升而加剧城市蔓延。第三产业对劳动力的吸纳能力远大于工业,削弱了城市蔓延程度。
(2)第二、三产业集聚(aggl2、aggl3)。采用市辖区第二、三产业就业人口的集聚程度衡量二、三产业集聚水平。就业人口集聚水平利用区位熵指数表征。区位熵指数主要基于区域内某产业占有率与整个经济体中该产业的占有率的比值进行计算。区位熵值越大,则某地区产业集聚程度越高。
3.控制变量
(1)人口增长(pop)。城市人口规模扩大并在优势区域集聚是城镇化发展的本质。随着城市人口增加,对城市住房、道路交通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的需求增大,推动城市用地扩张,且随着中心城区人口密度增加导致“大城市病”出现,使得经济基础较好的城市居民迁移到相对空旷的郊区居住,推动城市蔓延。
(2)居民收入水平(rgdp)。随着城市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欲望持续提升,家庭或个人对居住空间的需求增加,而中心城区居住资源有限,刺激了房地产市场中的开发商持续在郊区拿地并开发新的楼盘,带动了郊区发展,促进城市边缘地区的开发建设。
(3)交通基础设施规模(proad)。交通基础设施越发达意味着居民出行越便利,且交通便捷使得居民通勤所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成本降低,减少了经济活动偏离市中心的损失,进而作用于人口的迁移决策和城市间的人口分布规律,削弱了城市内部的集聚优势,加剧城市蔓延。此外,城市道路交通通达性强使得企业搬迁至城市郊区的成本更低,企业更可能向郊区转移。
(4)郊区农业价值(agriland)。根据现行《土地管理法》规定,政府征用农用地按照土地原用途的年产值倍数进行补偿,因此,单位土地的农业产值越高,政府征收农用地就要付出更高的补偿,征地成本增加,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城市蔓延。
(5)财政盈余(fd)。政府既可以通过对辖区内土地的出售开发直接作用于城市发展,也可以通过税收、补贴等手段从微观层面上改变个人的区位选择。土地出让金是绝大多数地方政府收入的主要构成,政府倾向于通过提高土地出让速度和数量来弥补财政赤字时会推动城市空间层面土地的大量开发建设,促进城市蔓延形成。
(6)外商直接投资(fdi)。随着外资大量涌入,国家及地方政府积极引入外商投资者参与新型城镇化建设及旧城改造,城市建设步伐的加快引起人口迁移和工业的郊区化发展。地方政府做大GDP的欲望使得其在城市边缘设立经济类开发区以吸引外资,加快了城市蔓延进程。
根据新型城镇化推进的阶段性规律及我国特殊的土地政策制度,本文认为,土地出让之后经过开发建设才能逐渐吸引人口流入,且土地建设周期一般为2~3年。因此所有被解释变量设置滞后三年,样本期为2010~2015年。数据来源于2011~2016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并对数据异常值和缺失值进行了删除、替换和补充处理。为了确保实证结果准确性,首先对变量的共线性进行检验,排除多重共线性的变量。通过Stata软件对解释变量数据进行VIF检验,结果表明Mean VIF值为5.31,选用的各解释变量间相互独立,见表1。
表1 空间计量模型变量选择
本文使用空间计量方法研究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在对长江经济带全局样本进行估计前需要对被解释变量进行空间相关性检验,以及对空间计量模型的具体形式进行选择。采用变量全局Moran’s I(莫兰指数)对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度的空间相关性进行检验,见表2:
表2 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的Moran’s I值
由此可知,2013~2018年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在空间上具有显著的自相关性,蔓延度在各地区之间的分布存在显著的空间依赖性,并且相邻地区间的蔓延度彼此影响对方,因此设定空间计量模型是合理的。
从图1中可知,大部分点集中在第一及第三象限,说明长江经济带地级及以上城市的蔓延程度存在正相关关系,相邻的城市间蔓延度存在正向影响。
图1 2013及2018年城市蔓延指数Moran’s Ⅰ散点图
最后,分两步确定空间计量模型的形式。第一步,对未考虑空间因素的面板数据进行OLS回归,并进行LM检验,如下表3。针对空间误差(Spatial error)的三个检验中有两个检验拒绝了“无空间自相关”的原假设,以及针对空间滞后(Spatial lag)的检验拒绝了“无空间自相关”的原假设,因此选取空间计量模型研究产业发展对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的影响。第二步,对空间计量模型进行选择。本文设定空间杜宾模型SDM,并通过LR检验和Hausman检验进行空间计量模型的选择,结果如表4所示,LR检验和Hausman检验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拒绝了原假设,表明了不能将SDM模型转化为SAR或SEM模型。因此应选择SDM空间杜宾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表3 普通面板模型LM检验
表4 SDM模型的相关统计量检验
表5报告了长江经济带全局样本SDM估计的结果。
表5 全域样本的空间杜宾模型估计结果
1. 第二、三产业规模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第二产业规模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正,系数为0.054 561 1;第三产业规模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负,系数为-0.054 554 6,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长江经济带的第二产业以重工业和制造业为主,更加依赖于土地资源以组织生产,使得经济活动向地租价格更低廉的城市郊区外移,且土地效应大于就业效应;随着第二产业发展壮大,推动城市边缘区域扩张,城市蔓延加剧。长江经济带的第三产业大多属于知识技术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产业,对城市建设用地需求相对不高;随着产业结构持续转型升级,劳动力逐渐从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同时以服务业为主的第三产业对土地资源的依赖程度较低,多依傍于城市中心的人口密集区和商贸繁华区,有效抑制了城市蔓延的加剧。
2. 第二、三产业集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第二产业集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显著,系数为0.013 051 1,表明随着第二产业集聚,城市蔓延呈扩大趋势,但影响系数远小于第二产业规模扩大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系数,第二产业集聚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产业规模低效率扩大、无序向城市外围扩张的趋势。第三产业集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负,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系数为-0.000 446 3。第三产业集聚在城市空间内产生的规模效应进一步推动了劳动力、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集聚度的提高,促使原本功能单一的城市新区形成城市功能较为完备的成熟产业园区,有效抑制了城市蔓延。第三产业集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系数远小于第二产业集聚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系数,说明第三产业相对第二产业集聚效应较小。总体而言,第二产业对城市蔓延的推动作用仍大于第三产业对城市蔓延的抑制作用,与长江经济带整体城市蔓延发展趋势相符。
3. 居民收入水平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居民收入水平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正,系数为0.000 610 8,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住房的需求持续增加,促使房地产开发企业在环境较好的城市郊区进行开发建设。随着长江经济带相关城市新型城镇化的大力推进和居民生活水平的持续改善,居住空间必然会分层分类,经济条件较好的居民倾向于选择郊区密度较低的高档住宅区,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城市蔓延。
4. 人口增长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人口增长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负,系数为-0.000 015 4,但不显著,说明人口增长速度快的城市,人口在城市空间上的分布一般较为紧凑,这与单中心城市模型中认为的人口增长能够促进土地开发从而使得城市蔓延的理论相反,其主要原因在于长江经济带很多城市新型城镇化仍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且地区间发展差异较大,省会城市和一些经济发达的地级市存在着明显的集聚优势,促使人口和经济要素向这些城市快速流动,大城市的人口增长率比小城市下降缓慢也不足为奇。
5. 交通基础设施规模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交通基础设施规模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正,系数0.000 015 3,但不显著。道路越通达,居民出行意愿和出行能力更强,活动范围加大,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城市蔓延。长江经济带大多城市基础设施尚不完善,还没有辐射到周边地区,因此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不明显。
6. 郊区农业价值对城市蔓延的影响。郊区农业价值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系数为-0.000 213 5,但不显著。说明长江经济带土地的农业价值虽然与城市蔓延呈负相关关系,但并不能成为阻止城市蔓延的力量。这可能是因为中国的土地供给处于相对垄断状态,土地市场化水平还较低。地方政府会通过控制土地供给量增加财政收入,集体所有土地有时会被开发商以低价获得。此外,城乡二元结构模式长期存在,城市和农村的各种社会福利制度都是建立在户籍制度下,城乡差距较大,阻碍了经济要素的及时流动。
7. 财政盈余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实证结果表明,财政盈余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负,系数为-0.002 156 3,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地方政府通过出让土地可以获得直接的报酬,且土地出让金是绝大多数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地方政府的财政缺口提高了政府出让土地的积极性,导致城市边缘大量土地被开发建设,推动了城市空间的快速扩张,促进了城市蔓延。
8. 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系数为-0.025 626 9,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外商直接投资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地区产业布局。多年来长江经济带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居于价值链的低端,外商直接投资主要流向了经济要素集聚度相对高的第二产业,但近年来长江经济带很多城市注重外商直接投资在第三产业的利用,故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蔓延的影响程度较小,并不具有显著性。
本研究进一步估算了各解释变量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空间外溢效应),结果如表6所示。其中,直接效应表示的是解释变量直接影响本区域的城市蔓延强度,间接效应表示解释变量间接影响邻近区域的城市蔓延强度,总效应表示解释变量对本区域和临近区域城市蔓延强度的总影响,等于直接效应加上间接效应。根据结果可知产业发展过程中的外溢性在推进城市自身人口集聚和增长中发挥了显著的促进作用,第二、三产业发展分别对临近区域的城市蔓延具有正向及负向的空间溢出效应。随着城市数量增加、城市规模持续扩大,不同城市的辐射区域产生重合和放大效应,城市之间的要素交流更为频繁,城市发展开始从互相独立逐渐走向了互联互通、融合发展和一体化发展。
表6 空间杜宾模型效应分解
长江经济带不同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和新型城镇化进程差异明显,接下来将长江经济带分为上游、中游和下游进行实证检验。其中,上游包括云南、贵州、重庆和四川三省一市,中游包括湖北、湖南和江西三省,下游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和安徽三省一市。不管上游、中游或是下游,Hausman检验都倾向于选用固定效应回归模型,估计结果如表7所示。
表7 区域样本的空间杜宾模型估计结果
从实证结果可以看出,对长江经济带中游及下游城市而言,第二、三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分别为正与负,下游区域样本拟合结果和长江经济带整体更接近,而上游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不显著,可能是因为长江经济带不同省市之间的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由东向西呈现阶梯型分布,而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与产业结构、产业规模、人口密度等因素密切相关,因而其产业发展和人口分布也存在显著的差异性。长江上游地区经济发展不均衡,除成渝城市群外的云贵两省及四川其余地级市发展落后,成渝城市群由于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与资源、就业空间等比较优势产生了虹吸效应,外加高铁的开通、通勤流的加强,导致长江上游地区大部分人口和要素流向成都、重庆两大中心城市,从而抑制了城市蔓延。
对于其余市场因素变量及政府行为等控制变量,居民收入水平和财政盈余两个变量的分地区样本拟合结果与长江经济带整体拟合结果相符,且均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会加剧城市蔓延。随着政府财政盈余的减少,财政压力提升了地方政府出让土地的动力,从而促进了城市的低密度扩张。在人口增长、交通基础设施、郊区农业价值和外商投资四个变量中,长江经济带上游和下游各地区与长江经济带整体拟合结果大致相同,均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单中心城市模型中所提到的市场因素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不占主导因素,主要是由于单中心城市模型理论基于欧美等发达国家,高度强调市场因素,而我国现阶段的土地等资源市场化水平还不够高,且受政府干预较多,地方政府对土地出让和城市规划的作用关键且直接。城市人口增长对长江下游和上游地区城市蔓延的影响为负,与整体样本拟合结果相符,而对中游城市蔓延的效应为正,即随着人口不断增加,城市空间会疏散化。略有不同的是,对于长江经济带中游地区,郊区农业价值与城市蔓延呈负相关,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蔓延的影响为正,且均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相对而言,更符合单中心城市模型的预期。
为检验实证模型的稳健性,本文改变被解释变量对模型的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采用Lang等学者方法,以建成区人口密度的表征城市蔓延水平,通常情况下人口密度高说明城市区域内经济要素集聚的倾向大,城市蔓延程度低。以建成区人口密度(density)替换Si作为被解释变量,同样对滞后三年的解释变量进行分析,结果如表8所示。
表8 改变被解释变量后的检验结果
各个变量的回归结果与表5所示的以遥感数据计算的城市蔓延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并无较大出入,由于人口密度与城市蔓延是反向变化的,故第二产业发展倾向于降低人口密度,第三产业发展倾向于提高人口密度,与此前的估计结果相吻合,因此认为模型具有较高的显著性。
本文运用全球夜间灯光数据库、Landscan人口分布数据库、中国行政区域矢量数据库测度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指数;在构建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影响理论框架基础上,借助计量模型实证检验长江经济带110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机理。研究结论如下:(1)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程度逐步提高,高度蔓延城市数目增长明显,城市人口增长速度显著慢于土地扩张速度,上中下游地区城市蔓延程度具有明显的区域异质性。(2)长江经济带第二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显著为正,且随着第二产业规模扩大和产业集聚发展城市蔓延度提高。第三产业发展有效抑制了城市蔓延进程,其主要在于第三产业大多随人口分布,且吸纳劳动力的能力远超第二产业。(3)分区域看,长江中下游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大,且第二产业的影响效应大于第三产业;上游区域产业发展对城市蔓延的影响并不明显。(4)产业发展推动的城市蔓延在相邻地区存在相互“模仿”和“传染”效应。产业发展通过集聚、辐射带动效应对相邻区域产生了空间溢出效应。第二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过度集聚和规模扩大产生的拥挤效应促使企业向城市边缘地区迁移的欲望增强,工业集聚化和规模化发展促进周边城市的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加速流动,对临近区域的城市具有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第三产业主要聚集在大城市及城市中心地带,产业发展过程中的空间外溢性推进城市自身人口向中心城区集聚,以及促进周边城区的人口向经济更发达的地区迁徙,从而对周边城市的城市蔓延产生负向溢出效应。
结合上述研究结论,提出如下政策启示:(1)优化提升城市新区产业布局,促进城市有序合理发展。充分发挥产业发展对城市新区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因地制宜确定符合城市新区发展阶段的主导产业,使城市建设用地资源朝着优质企业和项目倾斜,有限发展就业吸纳能力强的产业,促使城市用地效率的提高。第二产业要贯彻落实“严控增量、盘活存量”要求,以土地集约利用为原则,引导工业园区朝着城镇主要空间走廊集聚,抑制城市边缘区的无序扩张。城市规划应当加快发展生活及生产性服务业等第三产业发展,充分发挥其带动人口转移的作用,按照建设紧凑型城市的要求,合理规划建设多中心商务区,充分利用园区规划支持引导第三产业聚集发展,提高园区的土地利用效率,进而疏散中心城区的人口压力,促进城市有序合理发展。(2)充分发挥邻近效应,促进区域一体化发展。长江经济带城市蔓延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各地政府在城市空间的规划上不仅要考虑对本地的影响,还需考虑空间溢出效应对邻近区域带来的影响,相邻区域发挥各自优势的基础上共同制定区域一体化发展路径。长江中下游发达城市具有吸纳人口就业的比较优势,通过适当降低外来人口进入城市的就业门槛,以提高第三产业在经济活动区域的集聚,进而提高城市土地利用效率。(3)促进城市空间和人口协调发展,打造紧凑型城市空间格局。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大量的乡村人口涌向城市,导致城市人口的持续增加及城市规模的持续扩张。政府在制定城市规划时应以推进城乡一体化为准则,大力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建设,提高城镇化质量,严控土地供给,着力在城乡规划、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方面推进新型城镇化,以此有序推进农村转移人口市民化,积极引导有能力在城区稳定就业和生活的农业转移人口、进城务工人员、郊区人口等向城区集中,同时,以快速发展的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减少城区边缘的无序开发,打造紧凑型城区空间格局。
注释
① 括号内正负号表示该变量与城市蔓延相关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