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情

村上村花

1

兰河村口一片混乱。

热闹的兰河村口的大柳树下聚集了一群村民，他们高兴地交头接耳，谈论村里的张乐山和村会计徐六子。说话最多的人是村里张婶。

这些人都在等赵乐山和徐六子从省城卖人参回来给大家伙儿分钱。在赵乐山还没回到村口时，张婶大声地说：“哎，我说，咱们村的林下人参，这次一定能卖上高价，赵乐山回来，能给咱们多分钱吧？”

站在她身边的孙媳妇说：“可不是嘛，张婶你说得对，咱村的参是最好的。”

大伙儿正说说笑笑，张婶突然大喊一句：“回来啦！回来啦！老乐回来啦！”

村民们往村外一看，果然赵乐山和徐六子朝村口走来。赵乐山看着大家渴望的目光盯着自己，脚步有些放慢，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难看。徐六子推了一把赵乐山说：“大哥，走啊，怕啥？被骗了就是被骗了，跟他们讲清楚，走，别站着。”

孙媳妇望见赵乐山的一举一动，她对张婶说：“张婶，我看这事有点不对劲，赵乐山会不会出点啥差头呀？”

张婶望一眼赵乐山，然后说：“没事儿，等他过来再说。”

赵乐山和徐六子走到村口，来到村民跟前。赵乐山一时不敢开口说话，张婶上前问他：“我说，老乐，我们这帮人等你一下午了，都盼你回来给大伙儿分钱呢。”

十几张脸极其严肃地对着赵乐山。

孙媳妇也上前和赵乐山说：“赵大哥，今天卖上高价没？咱的人参可是纯天然的。”

赵乐山一脸哭腔，无法面对村里的这帮人，半天才说：“俺对不起大家……”

张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有点生气地说：“老乐，你这话是啥意思？”

徐六子一看张婶的情绪不对劲，忙说：“这次去城里卖人参，被医药公司老总黄战生给骗了。刚开始一看咱的人参，说给咱50万。结果他让身边女秘书安排我和大哥吃饭，说吃完饭给咱钱。结果酒足饭饱后，女秘书说就给20万，说咱的人参农药超标，还是家种杂交棚参……我和大哥一听不对劲，立刻上楼找黄战生要钱，可是上楼后人没有影了。”

张婶一听，用手推了一把徐六子，然后对赵乐山说：“别骗俺这帮老娘们儿了，你俩是不是把钱昧下了吧？”

村民们一听张婶说这话，一下子乱了起来。赵乐山让大家静一静，并向大家解释：“我要是昧钱，出门让雷劈死。”

张婶火气一下上来，直扑赵乐山身上，赵乐山并没有想到张婶能撞他，一下子倒在地上，随后张婶又骑到赵乐山身上。赵乐山嘴里也跟她解释说：“张婶，谁骗你？有徐六子做证呢！”张婶说：“不信，就不信，你俩穿一条裤子，谁信？赵老乐，你今天不给我钱，我跟你玩命。”

赵乐山和张婶撕滚在一起时，孙媳妇上前拉架，但没能拉开。这时，有人偷偷报了警。没过多一会儿，乡派出所的民警开车赶到。几名民警来到人群里，看见张婶头发乱糟糟的。姓刘的民警说：“起来起来，乡派出所的。”两名民警将他俩拉开。民警问：“咋回事？乡里乡亲的，多大岁数了还打架！”

张婶瞅了瞅派出所的民警，然后手指着赵乐山说：“他昧我们卖人参的钱，你们警察好好管管。”赵乐山抿了一下嘴上的血说：“警察同志，我在城里卖人参被人家骗了，她硬说是我味了她们钱，不讲道理！”民警刘说：“走，到派出所里说去，上车。”过来两个民警将张婶和赵乐山带上警车，开走了。

村口的人见警车把赵乐山和张婶带走了，个个目瞪口呆。徐六子这时跟村民说：“你们这回还闹不？闹能解决事吗？看到没有，张婶被派出所抓去了吧。赵大哥在咱们村里什么样人，你们心里个个都清楚，老实厚道，领咱们种林下参，他为啥？不是为了咱村里人都有钱吗？你们哪，都冤枉赵乐山大哥了。他一辈子没干过坏事！行啦，不说了，你们站好队，我这包里还有20万块钱，先给大家分点儿。”

村民们一听分钱，立刻排好队，徐六子算了一下，每人分一万还可以。他挨个儿把钱分给大家。一共有十多个人，等分完后，他让每人在小本子上签字，说：“剩下的，赵乐山说了，三年内补给你们。”村民们拿到钱，纷纷离去，有部分人手里拿着钱还在抱怨，说钱分得太少……正在这时，赵乐山的老婆岫云匆匆赶来，看见徐六子就问他：“赵乐山呢？不是跟你去城里卖人参去了？”徐六子告诉岫云，他和赵乐山已经回来了，刚进村跟张婶因为卖参的事打起来。谁报了派出所，让民警抓派出所里去了。岫云一听，有些慌了，扭身就想去派出所找赵乐山。徐六子一把抓住岫云，然后说：“大嫂，你先别急，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岫云问徐六子：“六子，咋回事呀？”

徐六子说：“大嫂，进城卖人参被姓黄的给骗了，少卖30多万呢。刚进村，村里人都等着分钱，大哥说每人少分点儿，钱没卖那么多，张婶不干，非说让我和大哥给昧下了……结果三说两说，就打起来。走吧，咱俩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去乡派出所看看赵大哥怎么樣了。”

2

徐六子和岫云来到乡派出所院里，他们想进去问问情况，但是被一个民警给挡住，没让他俩进去，说里面在做笔录，让他俩在院里等着。于是徐六子和岫云只好在院里等着。

赵乐山和张婶的笔录已经做完，两人在笔录上签字呢。民警对张婶说：“赵乐山进城卖人参确实被人骗了，但他承诺你们，三年内还清欠你们的钱，你还有疑问吗？”张婶用手整整脑袋上散乱的头发，然后告诉民警这回她信了。“赵老乐子也不容易，我错怪他了。”民警跟她说：“没问题你可以走了，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改改你的牛脾气。”张婶嗯了一声，从派出所走出来。她走出门口就看见徐六子和岫云在扒窗户往里看呢。张婶冲他俩说一声：“看啥看？人在这儿呢！”

徐六子和岫云扭过身来见是张婶，徐六子就问：“赵大哥呢？”张婶说：“还在里边呢。马上就出来了。’她说完就往外走，徐六子忙叫住张婶说：“你先别走，这里还有分给你的一万块钱呢。”张婶扭身走回来，徐六子把钱给她，她瞅了瞅徐六子，然后说：“就分这点儿呀？”徐六子点点头，让她在小本子上签字。张婶签完字便拿着一万块钱匆匆离开。

赵乐山在派出所里签完字，警察跟他说：“你是个男人，别跟女人计较今天的事，回村后尽快去城里找到人，然后把钱要回来还给这些人。”赵乐山说：“谢谢你，我在家里歇两天，立刻去城里找姓黄的。”民警刘说：“找人难啊，你走吧……”赵乐山从所里一走出来就看见老婆和徐六子在院里，他问徐六子：“村里那几个人都啥态度？”徐六子说：“算是没事了，钱我都平均分给他们了。刚才张婶出来了，她那份也给她了。”赵乐山说：“欠人家的，以后我一点一点地还吧。”

岫云在一旁说：“还啥还！也不是你个人揣腰包里，不还……”赵乐山说：“闭嘴，老娘们儿家家的，跟着掺和啥，走，回家去。”

从派出所走出来，天有些擦黑了。赵乐山他们紧起脚步，岫云把孩子扔家里睡觉呢。赵乐山到家之后，岫云给做的饭吃。赵乐山弄点白酒，喝上几口，他觉得今天这事太憋屈，钱被人骗了，回来后还和张大寡妇干一仗。小酒喝完，借酒劲，他穿上衣服想去找张婶再理论。岫云一把拉住他，指责他说：“黑灯瞎火的，你去张寡妇家干吗？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要个脸啦？”赵乐山一听，又坐在炕上。“你个乡巴佬还能鬼过城里商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这下好，看你拿什么还人家钱？”岫云跟赵乐山磨叽一晚上。赵乐山听得都不耐烦了，就说了岫云两句。这也是仗着酒劲说老婆，平时他不说。最后，赵乐山又对岫云说：“靠山吃山，从明天起，上山刨根卖钱，一份一份还，我赵乐山从不欠人家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赵乐山急三火四地拿好上山刨药的工具，又带上一个麻袋，扛着镐头就奔东山去了。东山离他家三里来地，东山脚下住着个独身老人七爷，七爷是赵乐山爷爷的好哥们儿，所以赵乐山时常来看望七爷。这次他进东山刨药先去了七爷家院里。七爷一看是赵乐山，便问：“你拿着镐头，这要是干啥？”

赵乐山叹了气，把进城卖人参的事儿和七爷讲了一遍。七爷说：“坑人的人，不会有好结果。乐山啊，你做得对！种参的事你不能泄气，你要把你家祖传的种参秘诀发展下去，光是吃苦刨药，那是不行的。”赵乐山点点头，然后走出院子直奔东山小路走去。

茫茫的原始森林，生长着百种中草药，赵乐山只认识十几种，他在森林里找来找去，看见了就用镐头刨下来装在麻袋里。他足足在山里刨了一天，累得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身躯走着。这时，天已经阴下来，时而还有打雷的声音。他刨了一大袋子中草药，快到太阳落山时才爬上一个山脊。他歇了一会儿，又往山下走。一片黑云飘到他的头顶，他嘴里念叨着：“七月天气小孩脸，说哭脸就哭脸。”他话音刚落，天上下起大雨。他看了看山路，觉得离山下还有很远。雨很大，哗哗地下着，雨点摔在他身上，他感到直不起腰来。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摔到五米深的土崖下面，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太阳落山的时候，岫云在家里有些着急了。她见赵乐山刨药到现在还没回来，便抱着孩子去找徐六子。徐六子问：“大嫂，出啥事了？看把你急的。”岫云说：“小六子，你帮大嫂去找找你大哥，他上山刨药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抱个孩子不方便呀，天要黑了。”徐六子一听，马上安慰岫云，让她别着急，他立刻去找大哥。徐六子送走岫云，便拿了一个大手电筒来到村口处，他在村口处喊了两个人。这时，张婶和孙媳妇一帮人正在唠嗑扯长短。小六子冲几个男人说：“三哥，你们几个跟我去东山找赵乐山去。他上山刨药到现在没回来，可能是出事了。”张婶听见了，忙跟徐六子说：“像他那种人，让野猪拱了才好呢。”徐六子说：“他张婶，你还有人情味吗？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赵乐山要是真出事了，欠你们的谁给你们？”孙媳妇一听，立刻跟张婶说：“我说，张婶，六子说得对呀，赵乐山不能死，他死了，谁给咱们钱？得让他好好活着。走，跟六子一起找他去！”

徐六子摸透了这帮人的心理——他只是巧妙一句话，就让这帮人顺顺当当地跟他去找赵乐山去了。

来到东山脚下，徐六子先进了七爷家，问七爷赵乐山是否上山去了。七爷告诉徐六子，他一大早就上山去了。得知这一消息，徐六子带着人顺山道朝山上找去，一边找，一边喊。天渐渐地黑下来，徐六子的手电筒到处照着……

赵乐山躺在地上，他想站起来，但站不住，痛得他直咧嘴。听到有人喊自己，他答应了几声，但声音太小，远处无人听得到。直到天黑时，徐六子这帮人才找到赵乐山。徐六子用手电筒照了照赵乐山，看见他的腿还在流血。徐六子让大家用树棍子做个担架才把赵乐山抬回家中。到了家，赵乐山十分感动，流下热泪说：“大家别急，我赵乐山一定把钱补给大家。”张婶说：“老乐！你可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钱就没了，你要好好活着，明天我给你送大骨头汤喝。”

赵乐山说：“他张婶，你盼我活是为了钱……”

大家在赵乐山家坐一了阵便都走了。

岫云放下怀里抱着的孩子，给赵乐山包扎腿上的伤口。他的腿虽是轻伤，不过也要在家养些日子才能下地走路。

3

一周又一周过去了，赵乐山才能下地，但不能过于吃力。他只好拄个粗棍子，一瘸一拐地去找徐六子，要和徐六子一起去省城找黄战生要钱。徐六子问赵乐山：“腿能行吗？”赵乐山说：“没啥事，拄个棍子就可以。”

俩人来到省城的骗人公司一看，这里的楼房空空的，只有一个看楼人。赵乐山说小话，给看楼人上烟抽，看楼人才告诉赵乐山，黄总和女秘书在一起，经常在城里同济医院出现，具体的事看樓人也不知道。“要钱的人不光你一伙，有好几伙找他呢，有人都报案了。”得到这么一点点线索的赵乐山随后就跟徐六子去同济医院找。他们坐了几趟公交车，最后总算找到同济医院。同济医院是省城大医院，出出进进的人很多，医院有好几个科，进去找如同大海捞针。于是赵乐山和徐六子商量，决定在医院门口蹲守。天太热，医院门口没有遮荫的地方，他俩在附近找了棵大杨树下坐下，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

直到傍晚，连黄战生的影子也没盯到，于是赵乐山说就在医院边找个旅店先住下，第二天再来。徐六子也同意，俩人找了个20元一夜的旅店住了下来。经过几天的蹲守，一天晚上，赵乐山突然发现黄战生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从医院大门里走出来，他的心里总算亮了一下。赵乐山忙说：“快去，拦住他。”徐六子在前面跑，赵乐山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徐六子。等他俩来到大门口时，黄战生打一辆出租车走了。徐六子也叫了一辆出租车紧追其后，只见黄战生的出租车三拐两拐开进一个小区。黄战生并不知道赵乐山和徐六子在跟踪自己。他下车后走进楼房洞，打开门就进了屋里。徐六子进了楼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等赵乐山进来时问徐六子人呢，徐六子指着中门说：“人没看见，就听到中门关门声，大概是进了中门。”赵乐山说：“敲门！哎，等等，就说是收水费的！”

徐六子定了定神，然后敲起门。

里面有人问是谁，徐六子说：“收水费的！”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黄战生一探头，徐六子一把将他推进屋里。

黄战生见是兰河村的赵乐山，心里一下明白找自己干什么来的。他笑嘻嘻地让他俩坐下，一脸苦相地讲：“实在对不起，钱是我的女秘书拿走的，还把这不到一岁的女孩丢下没影了。”

床上的小孩子还在嗷嗷地哭叫。

赵乐山一听就来气了，告诉黄战生：“别跟我说这些，我要的是钱，那一半钱你必须给我，你把我坑苦啦！”黄战生说：“现在你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这钱，过三两天，我筹集一下再给你。”赵乐山一听这话，情绪有点平静下来，他对黄战生说：“刚才我太生气、太激动，对不起啊，黄总，村里人天天找我要钱，我顶不住啊！”

黄战生为了安抚赵乐山的情绪，一口答应明天出去筹钱。这时，赵乐山听到床上的小孩哭叫，对黄战生又放松了戒备。就问黄战生：“这孩子是不是饿坏了？”黄战生说：“是的，我回来正想去给孩子买奶粉喂喂，你们就来了。”赵乐山说：“六子，快陪黄总下楼去超市买奶粉，回来喂孩子，看把孩子饿的。”黄战生一听，机会来了。

仅仅过了10分钟，徐六子拿着一袋奶粉自己回到屋里。赵乐山问：“黄战生呢？”徐六子说：“黄战生那小子一进超市撒腿就跑掉了。我追了一气没追上，人多路又不熟，转眼的工夫，人没影了。”赵乐山说：“徐六子你是个废物，啥也不是！”徐六子说：“大哥，咱就在这儿住下，还不用花住店钱，等他，他不能连这个孩子都不要吧？”赵乐山说：“也行，看他回来不？”

一周过去了，黄战生也没回来一次。赵乐山光给孩子买吃的就花掉300多块。到了周三的时候，房东来要房租，说这房子到期了，一季度一交，一共是5000块，让赵乐山交钱。赵乐山说他不能交，这房子不是他租的，租房人是黄战生。房东说：“我知道是黄战生，可他人找不到了，现在是你住的，所以找你们要钱，不交钱现在麻溜走人。”赵乐山一听，赶快收拾东西往外走，房东说：“把孩子抱走，一个人不能留。”赵乐山说：“孩子是黄战生的。”房东说：“我管是谁的？屋里一个人不能留，快走！”赵乐山也没招，只好抱着孩子走出楼房。

赵乐山和徐六子在省城待了十多天才返回兰河村，钱没要回来，还抱回来一个小女孩。刚一进村，张婶一伙人正谈论赵乐山进城要钱的事，但是看见赵乐山抱个小女孩回来，大家好奇地围上来看。有人问他钱要回来没有，赵乐山说：“人跑了，不过有人报案了，用不上几天警察就能抓到他，到那时候再说吧。”有人又问这孩子是咋回事，小六子说：“这孩子是黄战生跟小老婆生的，他不给钱，咱不给他孩子。”大家一听，嗯，这是个主意。

赵乐山把孩子抱回家里，他老婆岫云不乐意了，让赵乐山把孩子送走。家里有個大明，这又抱回来一个小孩，岫云说啥也不同意。但赵乐山说：“这不是为了要回咱们的钱吗？有这孩子，黄战生就跑不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孩子就是庙，他早晚找上门来给咱钱。”

岫云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赵乐山，在心里默许了。可是到了第三天，张婶去派出所报案，说赵乐山从城里绑架一个孩子回来。民警并不了解真实情况，开车到赵乐山家里，把孩子和赵乐山抓到派出所里。乡派出所民警问清情况，姓刘的民警就跟赵乐山说：“你做了一件好事，要不然这孩子就得饿死。不过那骗你的黄战生有消息了，被公安机关抓到了，现在关押在看守所里，这孩子你抱到看守所去见黄战生吧。我们无权处理这孩子的事。”派出所民警让赵乐山把孩子抱走。

赵乐山只好把孩子又抱了回来，但他一直也没猜到是谁报了案，说他绑架了孩子。

4

兰河村的人，这几天的话题都是赵乐山抱回来的孩子。

正当大家议论时，赵乐山一瘸一拐地抱着孩子到看守所里去见黄战生。看守所的民警告诉赵乐山，看守期间任何人不准见。但民警看赵乐山来是为了说明孩子的事，就让他等一下。

民警回来跟赵乐山说：“黄战生带话给你，你是赵乐山吗？是的话，他让你收养这孩子。走吧……”

赵乐山一听，又傻眼了，只好抱孩子回到了兰河村。

这时的赵乐山才真正感到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养活两个孩子不说，还需要挣钱还村民的钱。

热爱生活，艰苦奋斗，这是赵乐山的一贯作风。靠山吃山，只有大山才能出钱，于是赵乐山在家里休养一阵子，等腿脚方便时他又开始进山刨药材还村民的钱。他最后一次进山刨药时，差一点儿被黑瞎子给舔了——当时他正在刨一棵白鲜皮药根，忽听远处有哗啦哗啦走路的声音。他停下手里的镐头定神一看，我的妈呀！黑瞎子向他走来。他一看不好，背起药材袋子、拎起镐头就跑。他跑得筋疲力尽，眼看黑瞎子就要追上他，无路可跑了。眼前是一个山崖，他绝望地回头看看黑瞎子，又看看眼前的山崖，发现有一道崖缝被一棵小树遮挡着，他扔下药袋子和镐头，几步蹿上去，侧身使劲往里蹭，最后拼出老命钻了进去。他的心跳，似乎把山崖震得咚咚直响！

等黑瞎子追上来时，朝崖缝里看看，失望地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又起来在崖缝前走来走去，朝缝隙里又叫了一声，最后离去。

赵乐山吓得半死，足足在缝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他刚钻出来，眼睛立刻亮起来，他发现两棵人参长在一个大石头旁。他跪下瞧瞧，好家伙，年头不少呢！他将两棵人参挖出来带了回去。这次进山刨药虽然有些冒险，但收获可观。回家后，他将两棵人参加上他刨的药材一同拿到城里收购药材的地方卖了，回村把钱全部还给了村民。这次赵乐山总算大喘一口气，“我赵乐山直腰啦！”

不欠村民钱的赵乐山又想种林下参。他到村部里找老支书商量，是否能再给他一片落叶松林地，他再种植一些参。可是村支书说啥也不同意把落叶松林地承包给他，并说落叶松林子已经卖掉了。

他从村里出来，想到张婶家还有一百来亩林子没有动过。他想来想去，就来到张婶家里。他把自己想承包她的落叶松林的想法一说，张婶不干，说：“赵乐山你没有钱，想在我身上空手套白狼，没门！”几句话把赵乐山呛了回来。赵乐山不死心，又找徐六子让他去找张婶说说。徐六子说：“大哥，我去也不一定好使，张婶那人你也知道，那女人就认钱。”赵乐山说：“你就这么说，林地全包六万，五年内给清，先给她拿一万定金。”

徐六子说：“大哥，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你了，好吧，我去试试。”

傍晚吃过饭，徐六子来到张婶家里。张婶一见是徐六子来了，忙嘻嘻哈哈地说：“是赵老乐子让来的吧？”

徐六子冲张婶笑了笑说：“你咋知道的？”

张婶说：“你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白天来过了，你晚上又来了。”

徐六子说：“那你就把林地包给他吧，他种人参有经验，你那片林地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换点钱呢？你不费力不费心，就拿到手里六万块，你挺精挺灵的张婶，咋又算不开账呢？”

张婶一听，徐六子说的在理，她犹豫老半天才说：“赵老乐现在也拿不出钱哪！”

徐六子说：“分期付呗！在银行贷款现在还分期还呢，先让他拿一万，那五万块钱等他卖了人参不就一下还给你啦。”

张婶眼睛一亮，说：“行，你去告诉赵老乐，先让他拿一万，林地让他种人参，卖了参再给那五万。”

徐六子说：“我就说嘛，张婶你是敞亮人！那我走了，去告诉赵大哥一声。”

张婶送走徐六子，在家哼起了小曲。

徐六子来到赵乐山家，把事情跟赵乐山学了一遍，赵乐山高兴地留徐六子在家喝酒。喝酒时徐六子问：“大哥，就目前你的状况，这钱你上哪儿整去？还要买种子、找人干活儿，不少钱呢！”

赵乐山笑了笑，喝口小酒说：“借去！”

徐六子说：“大哥，目前你现在这种情况，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看看咱兰河村人哪个能借给你？”

赵乐山说：“六子兄弟，这些事你别跟大哥操心，等参种种到地里，有你份儿。”

赵乐山和徐六子一直喝到半夜，徐六子才回家。第二天早晨，赵乐山拿出放在箱子里的多年老人参，早早出门了，他一直朝东山走去，直奔七爷家。到了七爷家，赵乐山跟七爷谈了自己的想法，并把手里的老人参放到七爷的桌子上。赵乐山说：“七爷，我赵乐山用家里的这棵老人参做抵押，朝您老人家借点儿钱。”

七爷笑了笑说：“不行！乐山啊，这棵人参太贵了，能卖十万不止啊！快收回去，这是你爷爷传给你父亲的，现在又到你手上。这棵人参不但是你们家的传家宝，也是我们的国宝啊！你用钱，七爷帮你，想用多少钱？”

赵乐山算了算，然后跟七爷说：“一万五吧！”

七爷说：“孩子，七爷给你五万，你还得买种子呢，等人参卖了再还七爷，七爷呀不等钱用。”

赵乐山听到七爷说出来的话，心里感到热乎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他握住七爷的手说：“七爷，太谢谢您老人家了！”

回到兰河村里，赵乐山叫上徐六子去了张婶家里。张婶没想到趙乐山还能拿出钱来。等和张婶写完手续，赵乐山把一万块钱放到张婶手上。张婶十分高兴，说让赵乐山请她吃一顿。赵乐山招惹不起她，就领张婶在小饭店吃了一顿，这下大家都平衡了。

赵乐山租下张婶的林地之后，种下了参。经过四年的生长，人参开始需要有人看护。他在林边道上建了一座普通的石屋，和徐六子轮换着在山上看护。这样，他俩便成了人参守护者。

有一天，赵乐山让徐六子多看几天，他要去监狱看看黄战生，让家里的小女孩有个名分一小女孩已经五岁多了。赵乐山领着小女孩去监狱见黄战生，在监狱接待室里，黄战生十分激动地流下眼泪，半天才说出一句“对不起”。赵乐山让他看看他的女儿，并问黄战生：“女孩叫啥名字？”黄战生说：“就随你姓赵吧，不能让孩子知道我的身世，我是一个有罪的爸爸。”赵乐山让黄战生好好改造，黄战生立刻跪下感谢赵乐山。赵乐山领小女孩回家后，给小女孩起名为赵荣荣。在以后的几年里，天真活泼的赵荣荣在赵乐山家快乐地成长。

赵乐山一家人都喜欢赵荣荣，特别是赵乐山的大儿子赵明，打小就护着赵荣荣，直到长大后两个人成为恋人。

赵乐山的心思一直在种林下参上，他这一辈子只对野山参和中草药感兴趣，一有时间他就来到落叶松下看他的林下参。这天正赶上他看山时，鬼使神差地张婶拿着酒菜上山来，要找赵乐山喝点酒。赵乐山本来不想和张婶喝，她是个女人，总在一起吃喝，时间久了谁也说不清是啥关系。好在赵乐山承包的是张婶的林地，这样一来，跟她喝点酒也不算啥。赵乐山不好意思推托，就跟张婶在小石屋里喝起来。赵乐山喝不过张婶，喝来喝去，终于坐不住了，一头倒在炕上睡着了。张婶也有点喝多了，但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就是感觉全身有些兴奋。是想哭还是想笑，她也搞不清楚。她看着赵乐山这时挺好玩，嘴里说了一句：“这个老乐子，真没酒量，连个老女人都喝不过。”

张婶这时突发奇想，想把赵乐山给绑上，好玩。之后她便找到一根麻绳子将赵乐山给绑上。赵乐山这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来到林地里，蹲下身瞧着人参，心里直痒痒，她顺手挖了几棵人参便走下山回家去了。

赵乐山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绳子绑上了，不知道是咋回事。张婶绑得也不紧，他三动两动就挣开了。他早晨起来习惯地到林地里瞅瞅，发现有人挖走了几棵人参。这可不是小事，几棵人参价值好几万，他赶紧到派出所里报了案。派出所民警根据赵乐山的描述，初步判断怀疑是本村人张婶干的。张婶被抓到派出所里，经过民警再三讯问，她承认自己挖走几棵人参，但当时她喝多了，怎么挖走的人参，她也说不清楚。民警听了张婶的供述，一时也不好处理她，所以先把她关在派出所里。

赵乐山得知偷人参的人是张婶后，立刻来到派出所里，跟民警说：“我要撤案，不追究了。”

民警一看，赵乐山表态撤案，当然是好事。能化解村民之间的矛盾，民警十分愿意，先是让赵乐山在案卷上签字，然后放了哭哭啼啼的张婶。回村的路上，张婶对赵乐山说：“走，老乐，我挖那几棵人参在家呢，你跟我去拿。”

赵乐山说：“他张婶，那几棵人参我不要了，送给你吧，没有你的林地，我也没地方种野山参，怎么说我也谢谢你。”

张婶问：“那承包林地的钱？”

赵乐山说：“跟那个没关系，等人参卖了，一分不少，给你五万承包费，放心吧。”

张婶说：“老乐，你真是个爷们儿！”

5

一年过去了，兰河村来了工作队。在工作队的大力扶持下，赵乐山在村里成立了农村合作社，并发展集体种植林下参。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工作队干部通过招商吸引到东北参宝公司老总李美娜来投资，并等人参到年头后全部收购。每年7月份时，李美娜就来收购人参花回去制作人参花茶。仅这一项收购就给合作社带来上百万元的收入。赵乐山喜出望外，村里的百姓也一年年富起来。

赵乐山抱回来的赵荣荣也一天天长大，转眼间长成了大姑娘。赵乐山的儿子赵明比赵荣荣大几岁，但赵荣荣一直把赵明看作好哥哥。从小到大，哥哥都很关心她。可是赵明在心里一直暗恋赵荣荣。她长得好看，大眼睛，赵明特喜欢她。有一次赵明领赵荣荣去七爷家，回来的路上，赵明非要亲一下她。赵荣荣不让，说：“哥，咱俩是亲兄妹，你哪能做这种事？”赵明说：“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是我爸从省城把你抱回来养大的。”

赵荣荣不信赵明说的话，扭身一口气跑回家里问赵乐山，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赵乐山一听，忙问赵荣荣：“是谁跟你说你不是爸亲生的？”赵荣荣说是哥哥说的。赵乐山一听，气得揍了赵明一顿。见此情况，赵荣荣拉着赵乐山不让打了。事后，赵荣荣多次问赵乐山，问自己是不是他的亲骨肉。

赵荣荣长大了，再瞒着她对她也不公平，所以赵乐山就告诉她：“不是。”赵荣荣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并没有啥反应，毕竟赵荣荣对这个家有感情，从小到大面对的都是这个温暖的家。不过心里也时有猜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呢？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岫云告诉赵乐山：“明天是9月20日，黄战生出狱了。”她让赵乐山早点去接，并问赵乐山把人接哪儿去。赵乐山说他早有安排。

差不多第二天上午10点钟，赵乐山就在监狱外等待黄战生出狱。10点半，黄战生从监狱大铁门的小门钻出来。黄战生刚出来，首先朝天空望了望，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赵乐山，眼泪立刻流下来，止不住地哭了两声。赵乐山走上前去问他：“出狱了你去哪里？我送你。”黄战生说：“家没有了，不知道去哪儿。”

赵乐山说：“那你跟我走吧，以后好好做人，别干那些坑人的事。”

黄战生说：“赵大哥，这些年的改造，我终于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以后你就是我哥。”

赵乐山说：“走吧，先吃点饭。”

就这样赵乐山将黄战生接走了。

赵乐山领黄战生先吃了顿饭，然后又领他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把他安排在七爷家里。一是让他照顾七爷，二是让他跟七爷学根雕艺术。七爷也很高兴，家里多了一个人，自己也不孤独了。七爷每天做根雕，黄战生就在一旁看着。

在以后的日子里，赵荣荣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也接受了赵明的追求。两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赵荣荣告诉赵明，等到大学毕业后有工作再考虑结婚一事，而赵明当然听赵荣荣的。赵樂山和岫云也同意两个孩子的意见，但以后能不能结婚，谁也猜不准，毕竟这个世界变数太多。

赵明和赵荣荣经常形影不离。有时，他俩一起来七爷家玩，发现七爷家里多了一个人。七爷说是新收的徒弟。黄战生从不多言，七爷说啥，他总是听，他看到赵荣荣时，心里特别高兴。但他只是和赵明说上一句半句的话，然后又故意躲到后院干活儿去了。

经过赵乐山的几年种植发展，兰河村有了新变化。看着上千亩林下参在生长，赵乐山心里特别高兴。借着兰河村的青山绿水、奇山峡谷，赵乐山又开发了兰河村生态旅游。游客来了，可以参观林下参生长，再看看青山峡谷。

当秋天枫叶正红时，兰河村大东沟旅游风景区正式开放。这天，风景区迎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全村的村民几乎都来观游。徐六子负责卖门票，张婶忙前忙后维护现场秩序，负责收门票。赵荣荣负责发放招待票。她发来发去，看见黄战生扶着七爷也来了，赵荣荣微笑地瞧了瞧七爷和黄战生，然后把票递给黄战生。这时，村工作队干部陪着李美娜来到景区，黄战生一眼就发现了李美娜。李美娜也发现了黄战生，她立刻朝黄战生走去。黄战生看着李美娜向自己走来，他让七爷自己先站一会儿等他，然后便迎向李美娜。两人见面相互对视一刻，黄战生惊讶地说：“李美娜，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李美娜没有回答黄战生的话，只是问黄战生：“咱们的孩子呢？我找你好几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咱们的孩子呢？”

黄战生眼含泪花。

李美娜说：“我找你们好多年，始终没有找到，想不到在兰河村碰到你，咱们的孩子呢？你说话呀！”

黄战生说：“当年你做的一切，已经没有人性了，情绝义断，还有啥脸问孩子呢？”

李美娜说：“不行……咱们的孩呢？”

这时，景区大门鞭炮齐鸣，赵乐山正在向游客们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