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转移

张茸，1981年出生于北京。上海同济大学工学学士，德国基尔大学理学硕士。淘宝店主，贸易公司合伙人。

怀抱着猫咪小米，李天坐在小会议桌边左看右看，仍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詹纳：“我们真的要散伙了吗？”

“老李，咳咳，不要这样说。”詹纳扬起眉毛故意批评道，“什么叫散伙了？应该叫战略转移。”

“对，战略转移！”李天笑着问，“那为什么别的公司不转移，就咱们转移呢？”

“转移也需要机会啊。”詹纳说，“我原来在北京做投资顾问时，辅导海外科技板上市的那家公司，今年年初就正式散伙了，连战略转移的价值都没有，直接注销了。”

“老陆，你真的决定跟着一起转移去马尼拉？”李天转向陆瑜，“这倒让我没有想到。”

“按现在寡淡的行情，再加上我的技术水平也没什么绝对的优势，转移就业总比重新开始找工作要容易多了。”陆瑜略带尴尬，直接回答道，“虽然工资水平与目前基本持平，但那边生活水平也不算高，我去了还能拿点儿外派补贴，就当公费旅游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回来，也算是有了海外的工作经验，具备差异化竞争的优点了。”

“这么一说，确实是值得一试啊。”李天若有所思，“不过我还是舍不得家，不像你和詹纳那么有魄力。我想留下来……”

“坚持留下来也很好，你可以帮助公司继续维护那几个客户。”詹纳说，“哪天行情转暖了，你还可以第一时间投入战斗。再说，菲律宾和咱们国内没有时差，反正咱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办公，某种意义上，基本感觉不到什么距离。”

詹纳刚说完，陆瑜接着说道：“说实话，真正有魄力的还要算詹总，能用空间换时间，用战略转移这招儿，企图带着我们这个原本要被行情淘汰的组织躲过行业低谷期。”

“咳咳，老陆，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詹纳咳嗽两声说，“这条出路还是咱们在美国的老板想出来的。要不是他各种努力，在菲律宾给咱们拉来几个美国离岸养老院的医疗保险数据项目，你以为想转移就能转得出去啊。”

“这我就不懂了，美国人为什么要去菲律宾开养老院？”陆瑜问道。

“美国自有特殊国情在啊，说白了就是穷人太多。穷人老了，靠很低的养老金无法在本土生存了，就要想出路。”詹纳一脸苦笑，“要么去中美、拉美生活水平低的老家亲戚那里生活，要么就是找个养老公司，直接送你到各种海外基地附近的养老院养老。其中菲律宾因为气候温暖又有海岸线，是最受欢迎的目标地区之一。当然，还有泰国、越南，反正就是在便宜的地区找个风景好、气候好的地方建个养老院，生活方式和本土的保持一样，还能直接对接医疗保险。”

“那这样的养老院为什么要找咱们来对接保险公司的管理软件项目呢？”陆瑜追问，“这也不算什么高科技，当地难道就找不到能做的公司吗？”

“说来话长啊。”詹纳耸耸肩说道，“据说，保险公司以前也找过当地人做。后来发现，当地人竟然数据造假，养老院里有人已经都火化好几年了，他们还在造假账收医疗费呢。当保险公司找到当地警察局报警的时候，那个当地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詹纳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说明阴暗处蟑螂已经多得挤不下了。看着一篇一篇的烂账，一向无比节俭的保险公司才痛定思痛，咬牙花大价钱找到了咱们公司。毕竟咱们老板和所有同事的养老年金账户都在这公司手里，想整体跑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有这么多内幕！”李天惊讶地说，“我还以为就是因为我们报价低才找我们的呢。”

“以报价低当优势的话，你得往发达国家转移啊，你还以为国内的人工成本很低吗？现在别说发达国家，就是菲律宾这种国家，要真是靠压低成本来竞争，即使我国不去几十个‘内卷之王’，也得有几百个非洲公司和咱们一起去竞标。”詹纳故作严肃脸说，“我们的核心优势，其实是客户对我们坚如磐石的信心。”

“听你这么一说，我本来很沮丧的心情一下就阳光起来了。”李天笑着说，“我还以为转移是一条退路，没想到这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出路啊！”

詹纳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说道：“所以，鉴于全体同意现行方案，或者说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我们本月底就按目前的计划落实了。最后看一眼我们曾经战斗过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吧。屋里的东西，家具、咖啡机、地毯、打印机、打印纸那些零零碎碎的，谁想要就拿走，剩下的月底按垃圾清理。”

“我们去菲律宾不需要这些办公设备吗？”陆瑜有些不解，“你连车都海运过去了，为什么不把这些一起带上？”

“我们去马尼拉，就在一个风景旖旎的养老村里，和保险公司坐在一间屋里联合办公。他们提供办公设备。”詹纳说，“保险公司定期来检查养老村居民是不是都健在的时候，也会顺路看看咱们是不是串通当地人一起做假账。我猜如果有可疑情况，保险公司可能直接就把电脑什么的抱走去研究，所以就高瞻远瞩地先发几台电脑给咱们用着。”

詹纳几天前就和楼下的便利店老板说好，把自己养的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送过去摆在店里。阴天的午后，她看着那两只熟悉的花盆，摆在冰箱边上的货架上。

此时此刻的詹纳，就像在对自己人生的一个阶段进行告别。她在心中默念：要学会放手，要往前走，要重新振作。面对未知世界，她决心要勇敢面对所有困难和由此而来的结果——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不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旅行。目标或许已经注定，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采采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