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安庆
又一次收到家里发来的短信,更准确地说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因为手机是他的。毫无疑问,打开短信,一片空白。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父亲根本不知道自己发了短信。
我能想象出那个场景:父亲坐在后门口,刷著拖鞋,一边抽烟,一边拿着手机盘玩。手机款式简单,老人机,枣红色,还是按钮的,字母大大,每按一下,都会发出相应按钮上面的字母读音,但父亲基本不认得。
我给他手机上存了我的、哥哥的、嫂子的,还有家里座机的电话号码。他只需要懂得解锁、打开、拨打、挂掉这几个功能操作就足够了。
至于发短信这种又需要输入字母又需要选择相应字词的复杂操作,对于父亲来说还是太难了。而智能手机,父亲更是玩不来。
手机是父亲的玩具,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出来把玩,而我收到的短信常常就是这个时候无意间发出来的。
一开始收到这样的短信,我会非常奇怪,忙打电话过去问怎么了,他会说:“我发短信了?我不晓得哎。”后来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空白短信。
看发过来的时间,早上的六七点,上午的十一二点,下午的一两点,晚上的八九点。基本上可以想象出是父亲的作息时间:早上起来玩玩手机,中午干完活回到家坐下来歇息时玩玩手机,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玩玩手机……
他的手费力地在小小的按钮上按动,又不知道怎么来玩,又怕像以前那样不小心拨打出去了(常常接到电话,父亲慌乱地说没事没事错按了),他的眼睛视力不好,所以是眯着的,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
有时候他就这样睡着了,手机搁在一边,翻身的时候压在上面,于是我又会在深夜接到电话,接听时听到他的鼾声。
我不知道以后父亲会不会学会发真正的短信,也许不会有的。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电话手机还不普及时,我还在读小学,哥哥读中专。
父亲在堂屋剥棉花,而我坐在房间拿着笔和本子,父亲口述我来写,内容多是让哥哥节省用钱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哥哥也许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收到父亲这样的信,虽然是由我来代写的。现在我收到这样的空白短信,就像是父亲隔着遥远的时空吹来的一阵微风,轻轻一拂,心头一疼。
(华丽摘自《时文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