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锋
20世纪30年代初,时任四川边防总司令李家钰修建了四川遂宁的第一座机场——外河坝机场(又称杨泗庙机场)。因离涪江较近,夏天洪水期常被水淹,该机场后被弃用。
1938年6月,遂宁县政府在距离县城4公里的中南坝(南坝中心)建成一座新机场,占地面积144万平方米。次年2月,机场扩建。由于遂宁地理位置特殊,与成都、重庆呈等距三角形,直线距离不到150公里,这个机场建成后,成为抗战时期中国空军保卫重庆、成都等大城市的重要基地之一。
从中日资料看遂宁轰炸
抗战期间,国民政府曾有17个中央下属单位,16个省级单位,6个陆、空军单位入驻遂宁。此外,还有14家中央、省级经营机构及私营银行、银号,在遂宁设立分支机构或办事处。
遂宁既是抗战兵员的重要补充基地,也是抗战物资的重要补给地。当时的遂宁,每9人中便有一名男性当兵上前线。遂宁一共向抗战前线输送兵源37123人,有名可查的遂宁籍阵亡将士有1803人。作為四川最大的棉花生产基地,遂宁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纺纱织布,为前线战士送寒衣。
因此,遂宁也成为日军对中国大后方实施大轰炸的重要目标之一。
关于“抗战时期日机对遂宁的大轰炸”研究文章极少,且在“次数”“时间”等问题上无统一结论。
由谢世廉主编的《川渝大轰炸——抗战时期日机轰炸四川史实研究》认为,日军于1939年、1940年和1941年对遂宁共实施了6次轰炸。时间为1939年9月29日、10月1日、10月2日,1940年4月23日、6月6日,1941年3月20日。
《日机空袭四川大事记(1938—1944年)》认为是8次。时间为1939年9月29日、10月1日、10月24日,1940年4月23日、6月6日、7月4日,1941年3月20日、7月27日。
由日本海军航空史编纂委员会编的《日本海军航空史》则统计为7次。时间为1939年9月28日、9月29日、10月24日,1940年5月19日、6月6日、7月4日,1941年3月20日。另外,从日本保存的《鹿空机密报告》中发现,1941年7月27日,日本海军鹿屋航空队曾对遂宁进行轰炸。即日方也承认在侵华期间,曾对遂宁实施8次大轰炸,但其记录的时间与中方资料记录的时间不完全一致。
笔者将上述资料对比研究,并结合台湾出版的《空军抗日战史》,以及轰炸发生后数日内报纸的报道,对“抗战时期日机对遂宁的大轰炸”过程予以还原:
1939年9月29日,敌海军第1联合航空队出动18架96式陆上攻击机,利用夜间首次空袭遂宁。敌机于当晚8点40分飞抵遂宁上空,投弹110枚,造成市民2人受伤、3人死亡。
10月1日,敌海军第1联合航空队出动18架96式陆上攻击机分两批空袭成都、遂宁等地机场。敌机于次日凌晨2点25分飞临遂宁上空投弹90余枚。
10月24日,敌海军第1、第2联合航空队出动45架96式陆上攻击机分数批空袭成都、遂宁等地机场。当晚11点35分至11点55分,两批敌机分别飞临遂宁上空投弹200余枚,造成机场内停放的1架苏制SB轰炸机被炸毁、1架苏制E-16战斗机受损,2人受伤,房屋1幢受损。
《日机空袭四川大事记(1938—1944年)》记载,1940年4月23日,18架敌机在遂宁投弹100枚,造成2人受伤、3人死亡,房屋2幢受损。而《空军抗日战史》则记载,这次日机轰炸遂宁的准确时间应是“1940年4月24日”。在重庆市档案馆保存的《重庆市防空司令部调查4月24日(1940年)敌机袭巴县情况暨伤亡损害概况表》中,也有日机在这天轰炸遂宁的记载,准确时间为次日(25日)凌晨1点过。因重庆防空司令部发出空袭警报的时间为24日晚10点48分,故档案资料按习惯将这天日机对重庆和遂宁的轰炸记为“24日”,这与日方资料中的记载也不冲突。从中日双方资料的对比中,可以基本判断,日机这次对遂宁轰炸的准确时间应为“1940年4月24日”。
1940年5月19日,敌海军第2联合航空队出动9架96式陆上攻击机空袭遂宁。关于这次轰炸,《日机空袭四川大事记(1938—1944年)》中没有记载,但《日本海军航空史》中却有明确记载。另外,笔者查阅日本亚洲历史资料中心保存的《联合空袭部队及陆军航空部队攻击一览表》,也找到日机在这天轰炸遂宁的记录。
1940年6月6日,敌海军第13、第15航空队分别出动26架和27架96式陆上攻击机轰炸遂宁。当天是农历“芒种”,是当地人赶集的日子,敌机侵入遂宁机场及附近投弹时,正值下午1点28分至1点33分,人们躲闪不及,当场被炸伤37人、炸死27人,房屋毁损30幢。
7月4日,敌海军高雄航空队、鹿屋航空队分别出动17架和18架96式陆上攻击机轰炸遂宁。敌机于下午2点45分飞抵遂宁机场上空,投弹200枚,伤7人、亡1人,损坏房屋4幢。
1941年3月20日,敌海军第12航空队出动12架零式舰载战斗机空袭遂宁,准备与中国空军决战。上午10点56分,敌机飞抵遂宁机场上空,以9架战斗机在空中掩护,3架战斗机于11点08分从高空俯冲下来进行扫射。11点13分,高空中的9架战斗机也俯冲扫射机场。但当时场内并无中国空军的飞机,敌机无奈离去。
7月27日,敌海军出动108架96式陆上攻击机,对成都、崇庆、绵阳、遂宁等地进行大轰炸,且轰炸目标全部锁定为各地人口密集的闹市区。负责空袭遂宁的为鹿屋航空队第2中队。当天下午2点23分,该中队9机在完成对成都市区的轰炸任务后,进入遂宁上空,投弹7枚,炸毁房屋23幢。
综上所述,抗战时期,日军对遂宁一共实施了9次轰炸。
空军进驻遂宁机场
1938年5月,中国空军在成都成立轰炸总队,除将中国空军第6、第7、第8各大队,航空委员会直属第13、第18、第33、第34等4个中队调入受训外,还将飞行军官附属人员及航校第7、第8期毕业的见习官并入受训。所有受训飞行员合编成3个受训队,由苏联派出的顾问担任教官进行培训。此外,轰炸总队还将轰炸机上的轰炸投弹手、射击手、通讯人员、照相人员等,分别编入“轰炸员受训队”和“特种人员受训队”进行培训。
10月5日,轰炸总队奉令迁至遂宁训练。两个月后,轰炸总队再次迁回成都。这两个月成为抗战期间遂宁机场驻防中国空军部队最多的时期。
随轰炸总队一起到达遂宁的还有重组的中国空军第6大队。该大队原系侦察机大队,首任大队长为陈栖霞。陈栖霞升任中国空军第3路司令后,接任者为张毓珩。1938年5月3日,该大队奉航委会命令改为轰炸机大队,并前往成都接受轰炸总队的训练。9月27日,鉴于第6、第7大队在前期对日作战中人员损失及飞机、器材损耗过大,航委会将两队重组为第6大队,下辖第6、第18、第31、第34中队。
12月5日,中国空军第6大队随轰炸总队返回成都后,将第34中队留在遂宁。该中队成立于1937年12月,由广西航校教导第4队改编而来,原直属航委会,驻广西武鸣。1938年10月1日,航委会将该中队划入中国空军第6大队后,中队长邓堤转至航委会任职,由谭汉男调补。该中队原拥有英、法、日等多国旧式飞机20架,因无法与日机抗衡,遂交给侦察机部队或航校使用。第34中队到遂宁后,因轰炸机总队器材不够,得不到有效的训练机会,申请改为战斗机队,并于次年4月1日获批。
1939年7月5日,第34中队主要飞行员奉令赴兰州受训,并接收苏制E-16战斗机,而中队的军需、书记等人员仍留在遂宁处理日常事务。因该队长期得不到飞行员和作战飞机的补充,无法独立执行作战任务,航委会仅保留了该队的番号,队部驻地仍在遂宁,但该队飞行员、机械人员早已分遣至各处服务。
1940年12月1日,航委会正式取消中国空军第34中队的番号。该中队应是抗战时期在遂宁驻防时间最长的一支空军部队。
1939年7月中旬至11月中旬,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4中队一度进驻遂宁机场,并以此为基地,支援成渝两地的空军对日防空作战。次年5月至9月,中国空军第4、第5大队曾以遂宁为辅助机场,其战斗机在此加油和补充弹药,然后飞往重庆上空参加对日作战。
1945年3月1日,重建后的中国空军第12中队正式驻防遂宁。该中队拥有美制洛克希德F-5E“闪电”照相侦察机14架,飞行员均在美国和印度接受过美军训练。该中队于当年7月开始对日作战,截至8月29日,共出动侦察机8架次,曾前往宜昌、荆门及沙市一带执行侦察照相任务5次。
利用遂宁机场狙击敌机袭渝
抗战时期,中国空军在遂宁机场建有空军站,直接受设在重庆的中国空军第1路司令部指挥。该机场曾在重庆抗击日军大轰炸的过程中发挥过积极作用。
参加过重庆空战的中国空军飞行员韦鼎峙,在回忆录《抗日空战》中描述了当时重庆各大机场的情况:
重庆市位于长江与嘉陵江交流(汇)的三角地,周围几百里内,满布起伏山丘,很难找到一点平地。所以,重庆又别名“山城”,真是名实相符。因不容易找到平坦而开阔之地区,要想在山城附近开辟机场,那是太困难了!可是为了因应战局,想尽办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开辟了仅有的这三处机场。
最早建好的就是位于长江中心的“珊瑚坝”机场,这是给民航机使用的机场。这座机场的特色是没有一点黑泥土,全是大石块敷成的,除一条光秃秃的跑道而外,什么设备都没有。这也难怪,因为只要长江水位升高,全机场就被水淹没,机场不仅关闭不能使用,其实根本就失踪了!
另一处是“九龙坡”机场,这是专给空军空运机用机场,也是民航机的辅助机场。这座机场在城西边、长江北岸上,距城甚近,无奈受地形限制,不能再向外多扩充一尺,却是美中不足之事。另一处是位于长江与嘉陵江合流处的下游不远,于长江南岸,“广阳坝”机场是也。这座机场也是受地形影响,不能向外多扩充一步。
近因航空工业进步,生产的飞机时速甚大,故着陆场地长度也需要加大,吾人如果想增强“陪都”防空兵力,对新机场的开辟迫在眉睫。在这前提下,只好到距离城市百多里远的车程处,找到几排山谷,从中开辟了一座狭长的机场,此地名为白市驿,因而称为“白市驿”机场。
我第17中队原隶属成都空军第5大队,可是我们奉命常驻白市驿,自敌改用夜间空袭战法后,我们因为缺乏新装备,不能适应夜间作战要求,所以到了晚上,会有多余的飞机停放在场里。万一被炸,岂不冤枉,所以奉上级命令,规定每晚要疏散一部分飞机,到遂宁县机场去暂避。遂宁位于白市驿之北方,当时的飞机航程,约需15分钟左右。
如何保护自己的飞机在敌机来袭时不被炸毁?在建设和附属设施极为简单、根本没有钢筋水泥掩体或山洞之类设施的情况下,中国空军普遍的做法是,在敌机来袭时,提前将多余的飞机放掉燃油,推出机场外,用树木枝叶或稻草、农作物秸秆覆盖掩藏。但这种措施,实效不佳。在当时的条件下,最佳办法就是在敌机来袭之前,让当天不参加空战的多余飞机飞往远处的辅助机场,以保存实力。
韦鼎峙所在中队驻防重庆期间,每天晚饭后,轮流派一部分人员驾机飞往遂宁机场,次日拂晓再飞回重庆,以躲避敌机夜间偷袭。韦鼎峙的回忆录里也已言明,当时中國空军的飞机装备较为落后,难以胜任夜间作战要求。
尽管如此,中国空军仍顽强杀敌。在重庆空战中,中国空军频繁利用遂宁机场调动成渝两地的空军部队,狙击日机对重庆的大轰炸。直到1940年8月下旬,敌零式战斗机出现在重庆上空。由于对这种速度极快的新型战斗机毫无了解,中国空军决定暂将驻防重庆的所有战斗机西撤,以遂宁为主要基地,伺机出击。
9月13日,因情报失误,驻重庆的中国空军第1路司令部在未判明来袭敌机数量、机种的前提下,仍下令驻防遂宁机场的中国空军出击。中国空军第4大队大队长郑少愚率领34架战斗机于上午10点45分至11点03分,先后从遂宁机场起飞,赴渝拦截敌机。11点42分,我机到达重庆上空,仅遥见完成投弹后离去的敌机群,因距离太远,无法追击。我机在重庆上空巡逻环飞两圈,未再见敌机踪影,遂返航。未料到,12点01分,返航至璧山上空时,突遭敌13架零式战斗机伏击,我机被击落13架,损伤11架,飞行员阵亡10人、伤9人。
此战结束后,中国空军被迫全体西撤,并采取“避战”策略。此后,由于空中战场形势的变化,遂宁机场在抗战中发挥的作用逐步减小。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