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我的郊野去交换另一片郊野——
但这不可能,就像刺猬的背上戳不住一滴眼泪。
我连自己的郊野都没涉足过。
我的后花园永远在我的背后,我根本无法从正面看见它。
园子里该种些什么——我们种下南瓜绝对不会收获南瓜。
为什么?
因为要种上南瓜籽。
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在这块荒地种南瓜?
事实上是有的,那是在梦中。
月朗星稀,萤火虫来往穿梭。我在一片旷野之中开垦,小心地种上南瓜。
我将颗粒无收,因为在梦中。
因为这是心的旷野,它只能够接纳野草和蒺藜。
你的身后是灿烂的原野,久违的炊烟从侧旁的村庄上空腾起。
是啊,炊烟在轰隆隆的现代化中选择退场。炊烟最终消失不见——可炊烟散尽了仍是炊烟,这么淡的东西没办法描绘,也没办法挽留。
这一切,使你联想到秋后弥漫在田野里刺鼻但却温馨的烧高粱秸秆的气味。
那时候你还小,却要去烧秋,你指着祖母空荡荡的牙床噢咿乱叫;你的红薯烤熟了,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们啃完,你的嘴巴留下黑糊糊的痕迹……
但眼下并非秋天,你姥姥死了,你要去看你伤心的母亲和舅舅。自行车链条断了,你把它藏在一簇高大的玉米丛中。
你不能理解一个人一觉醒来看见四周的黑暗。
钟在走动。
虚弱的光贴在墙壁上。
就像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你还活着。就像你被扔进了记忆,所有的人都远离。
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要沉入黑暗?
在我对未来的恐惧中,我也看到绝望而不知所措。我也有阴暗的记忆,它们在那里虎视眈眈。可是——
别理会它。现在,在“现在”这里。
他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叫四野的人。
四野是你的亲人吗?
他摇摇头。他不能具体地说出四野是谁,是他的仇人还是朋友。也许什么也不是。
可他却在寻找四野。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在寻找。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四野对于他来说好像是重要的,好像也无关紧要。
他这一生做过很多事情,走过很多地方,都是为了寻找四野。从一睁开眼睛起他就开始寻找四野。
那时他还不会走路,他就用眼睛找。后来他长大了,就用脚找。后来他老了,再也走不动路了,他就用心去体会,用思想继续赶路。
他没有找到四野,他甚至都不知道四野的模样。他终于死了。人们把他埋葬,在他的墓碑上写着:四野之墓。
陈巨飞,男,汉族,1982年3月生于安徽六安。現为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作协诗歌专委会委员,安徽文学院第六届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