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娟
(兰州大学,甘肃 兰州 730020)
土司制度发展到清代已呈衰败之势, 学界普遍认为清代对于土司的治理惟“改土归流”而矣,“改土归流”后,鲜有学者再专门研讨如何治理土司。对于南方土司研究而言,这种认识也许有其道理所在。但有清一代,甘青地区土司绝大部分并未“改土归流”。总体而言,这与清代甘青地区土司的作用, 尤其是其政治上的积极贡献密切相关。 目前,学界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仍相对薄弱,多集中于甘青地区西北土司制度的形成和由来, 而对清代甘青土司在政治上的积极作用关注明显不足。①本文以甘青土司清代在政治上的积极贡献为切入点,着力就这一问题作初步研究和探讨。
甘青土司在明代颇受朝廷优抚, 但在清军进入该地区后,纷纷接受政府招抚,协助清廷攻城略地,渐次成为清政府治理地方倚重的重要力量。 具体讲投入到清朝怀抱的甘青土司主要有两大类: 一是遭受农民军打击,对满清政权心存感激的土司;二是核心利益未受冲击,愿意接受招抚的土司。
明代甘青一些影响较大的土司, 如庄浪鲁土司、西宁李土司、祁土司等之所以能够很快接受清军的招抚,并积极响应朝廷征调,领兵作战,协助清军平定境内各类战乱, 在很大程度上与这些土司在明末遭受农民军打击后曾受到清朝政府的扶持有直接关系, 故在清朝初年西北历次军事行动中都能见到甘青土司鼎力相助。
在明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中, 甘青是重点区域之一。崇祯十六年,李自成令部将贺锦等率部由陕西经陇东,趋兰州,并西渡黄河进入河西走廊,力图阻止明朝西北边兵援助京师,并将西北发展成为农民军的大后方。所到之处,“电扫风靡,河西一带,咸为贼有”。 同年底,农民军齐之宸、鲁文彬部由张掖南下进军西宁, 只有甘青土司实心为之效力。在庄浪(今甘肃兰州市永登县)、西宁一带与农民军展开了殊死大战。崇祯十七年初,鲁文彬率众攻至西宁城下,“平濠重围,曲示招来,奸党中变而城危矣”。 土司祁廷谏聚众泣告曰:“事势至此,有死而已”,祁兴周亦曰:“国家豢养之恩,报在此时,儿等当以死战求济”。[1]于是,时任西宁副总兵庄浪鲁氏九世土司鲁允昌与西宁祁土司, 李土司及西宁藏族申中部密约,歃血为盟,组成南北两翼,合兵拒战,守住了西宁城,鲁文彬战死,农民军首次受挫。
此后,农民军贺锦部率大军由张掖南下,与鲁允昌战于北大通(今青海门源县)。允昌兵败,不得不退回鲁土司的大本营——连城。 农民军步步紧逼,大军压城,当地不满土官长期欺压的土民,纷纷阵前倒戈。 鲁允昌被杀,其子鲁宏被俘。 贺锦随后率兵直指西宁城下。 形势危急之下,祁氏父子、李天俞等一方面与周边藏族首领密切联络, 同时采用了当地生员胡琏器诱敌深入之策。 贺锦部闯入西宁守军圈套,阵亡3000 余人,贺锦兵败被杀,农民军再次遭到沉重打击。贺锦死后,农民军转由辛恩中、朱永福等人指挥,三次攻打西宁,破城而入。 西宁城陷后,在明末农民军的沉重打击下,甘青土司大部分或逃或亡、 或俘或降, 已呈衰败之像。 连城土司家族“自崇祯癸未遭贺锦之乱,图书法物,烬于兵燹。 且朝不一代,代不一人,人不一事,而欲年经人纬括数百年于尺幅,呜呼难矣”。[2]西宁李土司家族,李天俞被俘后,家人殉难者300余人;李洪远家人殉难者亦有120 余人,在西宁立足200 多年的李土司遭沉重打击。《李氏宗谱》 载:“罹闯逆之变……故甘冒寇锋,危于朝露,妻孥粉骨,昆弟碎身……家珍沦于寇攘,编籍付之煨尘……庙祀倾圮,像谱煨烬,犹不胜其凄怆。 ”[3]
从清初,甘青土司就受到清朝政府的扶持。顺治二年,“英亲王阿济格至关中,流寇溃散,天俞谒王,王赐衣冠、鞍马、银两、彩缎,令回西宁招抚番族”。[4]被清军解救后,清世祖下诏,李土司、祁土司“特仍依先例,命尔世袭明旧,管束土官、土军”,同时被授予、满汉双语对照“西宁卫指挥同知印”,[5]“命其安抚河西各土司暨番族存顺剿逆,擒叛番赵进忠等”。[6]顺治五年,清政府封庄浪土司鲁安、西宁土司祈廷谏为指挥使, 西宁土司李天俞为指挥同知。[7]祈廷谏死后,其子祁兴周袭职,有功劳,于顺治十年历官大靖参将。顺治八年,镇羌游击鲁典被恢复世袭指挥佥事职。[8]顺治十年,皇帝谕旨:“各处土司已顺者,加意绥辑,未附者布信招怀,务使近悦远来,称朕延敷文德之意”。[9]
甘青土司对于朝廷的优抚政策心存感激,每遇地方平叛,主动协助清政府抚番联回,协助治理地方。 顺治五年丁国栋、米喇印起义,甘青地区十余万回民响应。 清政府一边令总督孟乔芳率兵镇压,一面给土司“发谕帖,令其会合各族就彼协捕贼”。[10]顺治五年,“(李天俞)从孟总督乔芳剿甘肃叛回,别与祁国屏攻贵德康家寨,生虏伪都司马胡牙、伪守备黑尔定等十八人,斩首八十余级”。[11]《甘肃土族番部志》记载:“顺治五年回变,(河州土司) 何扬威带领部落剿除有功, 请给号纸世袭原职”;[12]“五年,甘州回米剌印、丁国栋反,(西宁土司陈师文)随镇羌参将鲁典战贼乌鞘岭,有功,奉旨仍袭西宁卫指挥使职,补岔口守备”;[13]“米剌印反,(碾伯土司甘继祖)从总督孟乔芳平贼有功,又随甘肃巡抚周文叶进复肃州九年授西宁卫世袭指挥同知并”。[14]河州循化撒拉族土司韩宝后裔韩炳,“因抚番有功,委守备,继而征阿尔加襄锁,剿王剌夫旦,所在有功,雍正间奉兵部号纸袭应土千户之职”。[15]
在平定罗布藏丹津事变中, 甘青土司亦成为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雍正元年,参赞大臣岳钟琪统领绿、旗、土司兵丁,联合作战。[16]年羹尧条奏进剿青海事宜:“一、预备进剿兵丁。请将陕西督标西安、固原、宁夏、四川、甘州、大同、榆林、土默特、鄂尔多斯、巴尔库尔、吐鲁番等处兵丁共挑选一万九千名,令提督岳钟琪等分领,从西宁、松潘、甘州、布隆吉尔四路进剿。 二、防守边口。 土司兵二千名及西安满兵五百名留守西宁各边口”。[17]《清雍正实录》卷20 雍正二年五月庚申载: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奏报:“庄浪之谢尔苏部落番人,首倡为恶,擅据桌子山、棋子山。又凉州南崇寺之沙马拉木、扎木巴等与蒙古通连,去年曾抢掠新城、张义等堡。再,郭隆寺、郭莽寺逃出之喇嘛煽惑西宁之纳朱公寺、朝天堂、加尔多寺番人与庄浪番贼串通,并不归顺。臣与奋威将军岳钟琪及在西宁大臣等商议,派绿、旗、土司兵共分十一路,于四月十五日由西宁进发……又凉庄道蒋泂搜剿棋子山,破贼于巴洞沟。 土司鲁华龄杀贼于天王沟,前后被剿殆尽……随留总兵官宋可进、 凉庄道蒋泂统率绿、旗、土司民兵五千名暂驻防守……此次阵亡受伤绿、旗、土司官兵及所抚番人户口数目,俟查明造册,另行咨部”。 奏入,得旨:“俱从优议叙”。[18]
清军打败庄浪谢尔苏部落后,将“头目嘎住带领男妇老小共一千一百六十二口……移于土司鲁华龄地方,令严行约束”。[19]《甘肃土族番部志》载:雍正年间,河州藏族韩土司“其后韩世公因逆夷跳梁,把守关隘,毫无疏虞,奉旨仍授指挥使”;[20]循化土司韩大用,“奉檄率领土兵征剿番贼, 又从奋威将军岳钟琪征显弥寺、尔多寺及写尔索逆贼,生擒渠魁,胁从投诚,七年授保安堡土千户”。[21]
《清雍正实录》卷60 雍正五年八月载:“议叙土司随师进剿青海等处功……庄浪指挥佥事鲁华龄……加指挥同知衔”。[22]在乾隆四十六年苏四十三反清斗争中,平番县鲁土司第一个参战。乾隆四十六年,“撒拉新教叛乱,(循化撒拉族土司) 韩光祖率土兵进剿有功,赏花翎,四十九年,剿盐茶逆匪,咨部议叙”;[23]撒拉族土司韩昱,“剿除逆回有功,赏三品顶戴花翎。 后剿灭盐茶逆回,加衔一等”[24]。 乾隆四十七年,“以土官河州副指挥使韩成璽等官兵四百四十名入祀京师昭忠祠”[25],以表彰韩成璘在镇压苏四十三起义中的表现。
还有一类是核心利益未受冲击, 愿意接受招抚的土司,主要以卓尼杨土司最具代表性。《西宁府新志》载:“崇祯十一年,李自成屡为官军所败,自洮州轶出番地,诸将穷追,复奔入塞内,番族亦遭蹂躏”。[26]这里虽然说李自成自洮州轶出番地,复奔入塞内,番族亦遭蹂躏,但从上下行文看,遭蹂躏的番族主要是指西宁一带的番族, 所以总体看,洮、岷一带的土司在明朝末年并未受到李自成农民军的过多打击,他们只是顺应历史,选择归顺强者。 而清廷对于归附土司的政策是“一切规制,悉仍明旧”[27]“准于照旧袭封”。[28]在土司核心利益未受冲击的前提下,土司自然投桃报李,开始为清廷效劳。
康熙十三年, 四川提督郑蛟麟举兵响应吴三桂。十二月,陕西平凉提督王辅臣应吴三桂委任出任总管大将军,起兵响应,陕甘震动。 在平定王辅臣事件中,甘青土司几乎倾巢而出。 康熙十四年,因平定王辅臣叛乱,恢复洮、岷有功,经甘肃提督张勇题叙,岷州土司赵宏元仍授世袭土千户。[29]岷州“土司马国栋于本朝康熙十三年, 用征剿捐助功,部给署都司佥书札付”。[30]“陕西岷州卫圆觉寺番僧后只即丹子当逆贼变乱之时,纠合土兵,攻取城池,已封弘济光教大国师,再拨给陕西岷州卫属官地五顷,免其纳粮”。[31]《清康熙实录》卷56 康熙十四年六月丙子载:“自逆贼叛变以来, 土官杨朝梁及子杨威矢忠报国, 率本部土兵并各族土官赵弘元、昝承福等戮力助战,于阶州、巩昌、临洮、岷州屡败贼寇,功绩最着。 下部议叙”。[32]康熙《岷州志》卷3《舆地下》“番属”载:“土司杨汝松……康熙十四年,因吴逆变乱,助饷恢复有功,授拜他喇布勒哈番,准袭二次。 朝梁子威承袭一次。 汝松系威子,三十六年承袭,已经二次。 现在请袭指挥佥事职,居卓尼番地”。[33]
《清乾隆实录》卷392 乾隆十六年(1751年)六月甲辰载:“甘肃巡抚鄂昌题:‘洮州土司杨冲霄原袭骑都尉已历三世,呈请缴销敕书,另换指挥佥事新敕’。 下部知之”。[34]康熙十五年,王辅臣被清廷招降。 由于洮、岷一带是“吴逆”的重灾区,所以上述洮、岷土司虽云“于本朝奉宪给札管理土务”,但大多是在康熙年间因“恢复洮、岷有功”而奉委管事的,少量的则在乾隆年间奉委管事。
此外, 甘青土司积极参与协助清政府抵御防范“外番”侵扰,作用突出,与南方土司也颇为不同,在《甘宁青史略正编》中有详细记载。
甘青地区是西北地缘中心, 西北地区东西交通、南北交往的汇聚点。 与明代相比,清代的疆域大为拓展,尤其是新疆的故土重归、满蒙各部的联盟,使得清代疆域向北、西北、西南方向广为延伸。大清王朝的国力尽管远远超出明朝, 但面对如此辽阔与复杂的民族区域,仍显得捉襟见肘,难以实现直接管理,需要联合甚至是倚重当地土司共同承担和完成管理民族事务的重任。 而清代甘青土司也十分愿意在保留土司权力的前提下为朝廷效力。
清代甘青地区幅员辽阔, 民族林立, 居住着汉、藏、回、蒙古、土、撒拉、东乡、保安、裕固等众多民族。 清代甘青地区究竟有多少少数民族, 嘉庆《大清会典事例》卷465《兵部》“土司”及《甘肃土族番部志》记载了嘉庆以来甘青地区土、番各部所辖土民的大致情况: 甘肃庄浪厅所属武威番千户沙喇卜,管黑番3 族,现有番民261 户;古浪番千户管卜他,管番民2 族,现有番民315 户;平番番千户王化民,管番民15 族,现有番民1159 户;河州所属韩家集指挥使韩千贯,管珍珠、打剌2 族番民,现有579 户;河州卫指挥同知何永吉,管番民48 户;撒拉尔土千户韩柄,管撒拉尔上六工回番;又土千户韩大用,管撒拉尔下六工回番;癿藏土百户王国柱,管癿藏5 族番民,现有300 余户;狄道州所属临洮卫指挥使赵煜,管番民3 族,现有230户,管土民16 庄,现有83 户;连城指挥使鲁宏,管土民10 堡,番民8 族。[35]据《甘肃土族番部志》记载,鲁氏世袭掌印土司指挥使,驻扎庄浪,在平番西140 里,土民十旗,户3245,人口21686。番民八旗,文属甘凉道管领,武属西宁镇统辖。[36]古城指挥使鲁大诰、大营湾指挥使鲁之鼎、古城渠千户鲁景城、马军堡土副千户鲁三奇、西五渠土百户杨茂才、西六渠土副百户何起麟、西大通硖口指挥同知鲁培作等,不管土民,率舍、余、亲丁效力。 红山堡指挥佥事鲁典,管辖红山堡地方番民。永昌县所属西山流水沟寺土千户地家太,管理五族番民。岷州所属宕昌土百户马国栋,管番民55 族,现有人口933。 麻童里土百户赵之鼎,管番民3 族,现有51户,土民8 庄,现有229 户。攒都沟土百户后发葵,管土民41 庄,现有440。 林口堡土百户后荣昌,管土民11 庄,现有148。 洮州厅所属卓尼指挥佥事杨朝樑, 管卓尼等48 旗番民, 共522 族, 现有11599 户。 资卜指挥佥事昝承福,管番民59 族,现有384 户。著逊副千户杨绍先,管番民12 族,现有58 户。 西宁县所属寄彦才沟指挥使祁廷谏,管番民8 族,现有700 户。 北川指挥使陈师文,管土民147 户。南川指挥使纳正乾,管土舍20 户,土民80户。 起塔镇指挥同知李珍品,管番民48 族,现有963 户。 川指挥佥事汪升龙,管番民18 户,土民120 余户。 癿迭沟指挥佥事吉天锡,管土民50 户。碾伯县所属上川口指挥同李天俞, 管土舍500 余户,土民2000 余户。九家巷百户李化鳌,属川口土司,分管土民122 户。 胜番沟指挥同知祁国屏,管土民700 余户。 赵家湾指挥同知赵瑜,管土舍147户。 老鸦堡指挥同知阿世慈,管土民150 余户。 米拉沟指挥佥事冶鼐,管土民600 余户。三川朱家堡指挥佥事朱廷璋,管土民62 户。 美都沟指挥佥事甘廷建, 管土民300 户。 三川王家堡土百户辛伟鼎,管土民100 余户。大通县所属大通川土千户曹通温布,管番民6 族,共480 户。南木哥,王氏世居西川海子沟,管番民18,土民130 户。[37]
罗布藏丹津事件后,清政府设青海办事大臣,将当地和硕特蒙古编为29 旗,藏族设39 个土司。光绪《大清会典》卷17《户部》详细记载了甘青土司及青海办事大臣所辖回户、番户的人口与户数。其载:
正天下户籍,凡各省诸色人户,有司察其数而岁报于部,曰烟户。 凡户之别,有民户、有军户、有匠户、有灶户、有渔户、有回户(各省散处之回民皆列于民户,惟甘肃撒拉尔等回户仍设土司管辖。又镇西府迪化州有驿站回户, 伊犁有种地回户及南路各城所属皆为回户)、有番户、有羌户、有苗户、有獟户、 有夷户……甘肃丁口一千五百一十九万三千一百二十五……边民计以户……甘肃各土司及庄浪厅所属番子、 土民二万六千七百二十八户……青海各土司所属三十九族七千八百四十二户。[38]
若按每户五口计算, 则甘肃各土司及庄浪厅所属番户、土民有户26728,人口133640;青海各土司三十九族7842 户,有人口39210,合计人口172850,占总人口11.4%。 由于上述藏族人口仅仅包括“熟番”,大多生番并未计算在内。考虑到人口增长、汉化等因素,清朝前期这一比例应该更高。不仅如此, 这些少数民族所居住的区域较之汉族居住的区域要广阔的多。 所以说清代甘青土司奉委管理土司境内的土、番民众,不仅仅替清政府管理了大批难以直接管理的少数民族, 而且还为清政府守卫了辽阔的内地边疆。
清代甘青民族地区虽已属内地, 但正如拉摩铁尔所云,乃“内地边疆”也。甘青民族地区正处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交界处, 也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天然分界线, 而沿两大高原的交通要道正是各民族交往的必经之地。 因此这里关口、隘口、暗门众多,部落、民族林立,纠纷、冲突时有发生,加之这一地区地域辽阔,高山峻岭,河流交错,沟壑纵横,单凭官兵把守,防不胜防。 这里居住着被清政府称之为“番户”“回户”“民户”“军户”等众多边民。 清统治者根据统治程度的差异,又将“番户”细分为“熟番”与“生番”。清政府在这一带派驻有大量的绿营兵和一定数量的八旗军,但是在“熟番”与“生番”之间,在“番户”与“回户”“民户”“军户” 等广袤的地域之间则依然要倚靠当地各族土司把关守隘,防逆剿叛,维持地方秩序。
《甘肃土族番部志》载:河州韩哈麻,世守漠泥关隘口;岷州马纪,防守哈达川;岷州后永庆,守隘口四;岷州赵土司后裔赵土林,守隘口十;岷州后祥巴古子后裔振兴,守隘口十一;洮州卓尼杨土司把守洮河以南隘口二十五、暗门五;洮州旧城以北隘口三、暗门二;洮州新城西北隘口二、暗门二;洮州昝土司管辖隘口二、暗门一;洮州土司永鲁扎喇肖后裔永隆守隘口三; 西宁陈土司后裔陈迎春世居西宁县北五十里陈家台,辖龙口门、阎王沟二隘口; 西宁土司李文后裔世居西宁县南三十里乞塔城,辖罗家湾山、分路台、落麻诸隘口;西宁汪土司世居西川海子沟,辖哈麻尔、牙壑二隘口;碾伯县祁土司世居碾伯县北四里胜番沟,辖胜番沟、水磨口二隘口; 碾伯土司李英家族世居碾伯县东南一百二十里上川口,守老鸦关、积石头关、撕达山峡诸隘口; 碾伯县赵土司世居碾伯县北四十里赵家湾,辖板栅沟、强番沟二隘口;碾伯县甘土司世居碾伯县东南二百三十里美都川,辖鄂家渡口、清水峡二隘口; 碾伯县朱土司世居碾伯县东南二百四十里朱家堡,守黄河隘口;碾伯县冶土司世居碾伯县东南一百二十里米拉沟,辖青石柳峡、冶后山二隘口; 碾伯县土司李化鳌后裔世居碾伯县城九家巷,辖南山后巴燕戎、撕达山二隘口;碾伯县辛土司世居碾伯县东南二百八十里王家堡, 辖干沟老鸦、红崖二隘口;平番县鲁土司后裔鲁焘家族驻扎庄浪,分守连城,辖棋子山等八隘口。[39]以上仅为甘青各土司世居地所守隘口,受政府征调,临时性把守的隘口尚未包括在内, 如乾隆四十七年田五反清时,平番县土司“鲁番领番兵防守兰州城”等。正是凭借土司严守各关口、隘口、暗门、渡口等战略要地,清代甘青民族地区才得以保一方安宁,在这一点上,甘青土司居功至伟。
同时,甘青土司在清政府平定天山南北,统一新疆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清初,政府基本无暇西顾,对西部准噶尔蒙古采取不干预态度。康熙早期,准噶尔部实力不断增强,野心不断增长,首领噶尔丹多次攻扰西北及漠北地区, 意图“举兵内入”。[40]康熙二十七年,噶尔丹率骑兵攻入漠北,深入到距京城700 里的乌兰布通, 对清廷造成严重威胁。面对这一严重挑衅,康熙皇帝果断发兵并亲自出征,开启了统一新疆的序幕。《甘肃土族番部志》载:“圣祖仁皇帝亲征噶尔丹,(祁)仲豸扈从有功,擢浙江金华营副将”。[41]康熙三十五年,昭莫多战役之后,噶尔丹有生力量损失殆尽,清军对准噶尔部取得阶段性重要胜利。《清康熙实录》卷281康熙五十七年十月甲戌载:
都统延信等疏言:“八月二十一日, 土司杨如松率领兵丁五百名解送粮饷至穆鲁期乌苏地方,陡遇准噶尔贼人,将千、把总三名、兵丁四十八名伤害。杨如松等冲突而出。今具呈情,愿效力行走。又土司陆(鲁)华龄、祁显邦率伊土兵前赴军前,经今数月,俱受圣主隆恩,何敢徒食钱粮,求指示效力行走。因令杨如松驻劄那兰撒兰地方,陆(鲁)华龄等驻扎古木地方,查拏贼寇,其被贼伤害之千、把总及兵丁,俟查明议奏”。 从之。[42]
乾隆十年,随着首领噶尔丹策零病逝,准噶尔部内部离心势力增强, 统一机遇大增。 乾隆十九年,因争夺汗位失败,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投奔清廷。 清政府把握时机,派军分两路西进,途中准噶尔部闻风归附,清军几乎兵不血刃地到达伊犁。这其中清军所需军马大多从青海及附近洮、 岷、庄、浪等处各番部采买。[43]乾隆二十二年,因谋封卫拉特四部总台吉未成,阿睦尔撒纳反清,清军再度出兵,收复北疆。与此同时,清军借势挺进南疆,南疆各部次第平定,天山南北归于统一。《甘肃土族番部志》载:乾隆五十三年,“子(鲁)纪勋幼,妻孙氏暂护土务。五十七年,纪勋袭职。初,大军征廓尔喀,孙氏曾捐柴(十)二万斤”。[44]《清乾隆实录》卷1394 乾隆五十七年正月丁丑载:
谕曰:“勒保奏护理庄浪土司印务鲁孙氏呈称,近闻大兵进剿廓尔喀,情愿赶办乾柴十二万斤以备应用。 现据该土司于十一月内将所办乾柴照数运至丹噶尔交纳等语。 庄浪土司鲁瓃在日于剿捕甘肃逆回时曾经随征出力,赏戴花翎。今鲁孙氏一闻大兵进剿廓尔喀, 即请备柴薪十二万斤运至丹噶尔地方以资应用。边徼土司系属女流,能知大义甚属可嘉,著赏给大缎二匹,伊子鲁纪勋现在年已十五岁,即著承袭指挥使世职,并加恩赏戴花翎以示奖励”。[45]
综上所述, 正是源于清初甘青土司的积极所为,使得甘青土司在雍正大规模“改土归流”中得以幸免,成为“改土归流”后各省土司保留最多的省份,并大多延续到清末,个别土司直到民国时才“改土归流”。当然,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清朝政府对于甘青土司缺乏治理,相反,清政府对于甘青土司的治理仍然相当严厉和全面, 土司权力逐渐被中央政府所掌握并瓦解, 乃至清末的甘青土司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注释:
①研究成果主要有:高士荣:《明代西北推行土司制度原因刍议》,《西北史地》1996年第3 期,第90—93 页;李玉成:《青海土司制度兴衰史略》,《中央民院学报》1987年第4 期,第22-2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