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宇,孙宏新
(淮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38)
关于 “时间空间化” 研究目前呈现出两派观点。第一派观点认为, “时间空间化” 通过空间形式(图像模式和物化模式)阻断了时间的线性流动,不利于生命的质性呈现。第一,时间空间化的 “图像模式” 。它通过影视叙事,采用空间 “成像” ,使人们沉溺视觉空间刺激,消解历史思维深度。郭鑫通过时光穿梭,打破线性时间叙事,建立 “空间并存” ,制造时空戏谑和杂糅的收视效果[1]。针对这种现象,罗钱军指出,叙事的 “时间空间化” ,固然创造了新奇体验空间,体现现代人的穿越感和优越性,然而却抹平了历史深度,使得人们沉迷 “当下” 感官刺激,不利于影视叙事的深度创作[2]。第二,物化模式。物化, “是对人与人之间的主体际社会关系被错误地理解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这类现象(例如商品的价值关系,以及主旨稍微不同的‘需要’和‘供给’的关系由物价来决定的这种现象)的称呼。”[3]它通过强调量的形式,遮蔽生命流动的可能,呈现 “物化” 状态。王晓阳借助马克思的理论 “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 ,指出人类的时间被人为地划分为劳动时间、剩余时间和自由时间[4](P11)。 这是对人类时间 “量化” 的限制,它遮蔽了人性中质性的内容。霍羽升指出, “时间空间化” 作为物化的核心问题,体现了现代社会的逻辑,它切断了生命自由绵延的可能,呈现了人类在时间问题中的分裂状态,达到现代性批判的目的[5](P15)。总体来说,社会视角的 “时间空间化” 使得人走向了 “量” 的形式而不是 “质” 的内容,这是它批判的主要方面。第二派观点则将 “空间化” 理解为艺术表达方式,它突破了线性叙事模式,表达了人在认知和体验事物时的交叉视角和多层次心理,借此获得了新奇、刺激的视觉冲击力和丰富、多样的心理感受。胡一伟指出演出叙述中的 “时间空间化” 主要表现为两种方式,一种是 “共时态” 的 “时间空间化” ,即通过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时间的进行,展现时光交错和世事无常的人世百态;一种是 “嵌套式” 的 “时间空间化”[6],它通过另外一种声音的漂浮和嵌入,侧重于内心的深度表达。赵斌 指出,小说理论的 “时间空间化” 表现为场景 “时间空间化” 、情节 “时间空间化” 和纯粹 “时间空间化” ,这三种效果影响了传统线性的叙事模式,使得它出现了不同的叙事特征[7]。王金玲指出,绘画的 “时间空间化” 通过意象并置、想象加工和通感共鸣的三种方式体味到了互文的特征和别样的艺术风味[8]。陈仁凯指出,语言学理论的 “时间空间化” 则是将 “空间化” 作为隐喻系统的再现方式,呈现概念认知的整体性和隐喻性特征[9]。总体来说, “空间化” 作为艺术表达方式分布在各个艺术领域 (演出叙述、小说叙事、绘画表达和语言理论)中。它更多地是将 “空间化” 作为艺术表达的更新方式,突破类别限制,呈现出别样的艺术面貌。
纵观 “时间空间化” 的研究现状,可以发现 “时间空间化” 呈现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一种方向认为 “空间化” 通过成像模式和量化模式消解了历史维度,不利于深度叙事;一种方向则认为 “空间化” 通过改变时间线性方式,使得艺术更加多样化。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矛盾对立的观点,归根接地来源于 “时间空间化” 作为学术概念缺少真正的理论溯源。因此,从东西方角度理论溯源,有助于探析矛盾背后的内在原因,挖掘和呈现 “时间空间化” 的真正内涵。
西方对 “时间空间化” 的概念溯源经历了 “从无到有” 的过程。
在这个认知过程中,空间外在于时间,两者作为独立的存在,相互独立,互不相扰。它主要表现为空间 “容器” 说和空间 “思维” 说。空间 “容器” 说,是最早的关于空间的认知理论,产生于古希腊。它认为空间作为外在的、空荡的背景容器出现,而时间则在这个 “容器” 里面随着时间的流逝 “上演着历史和人类情欲的真实戏剧”[10](P179)。 空间是独立的、外在的、客观的,而时间则伴随着人们的悲欢离合成就了人们对待生命的体验。空间 “思维” 说则由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空间作为思维方式,和时间并立,成为人们理解世界的基本 “框架”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就不再是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外在存在,而是内在的、先验的思维方式。因为有了 “空间” 作为先验直观认知形式,人们才能看到各种形状、形式、结构和框架;因为有了 “时间” 作为先验直观认知形式,才能体会到生命的流动、季节的循环以及各种丰富、绵延的体验。在这里,时间和空间虽然都同时出现了内转的倾向,但仍是作为两种独立的思维方式出现的。在这个阶段,时间和空间分立,并不存在 “时间空间化” 的倾向。无论是将时空作为客观现象,还是作为主观认知思维形式,空间都独立于时间之外,并没有出现时间的 “空间化” 。
时间的 “空间化” 发生在20世纪。伴随着人类历史文明化进程,人们将目光从自然空间转向了社会空间。空间的 “社会化” 意味着人为参与和重塑的过程。时间逐渐被 “空间” 改造,呈现出 “时间空间化” 的特征。具体体现为三个阶段:一是技术空间改写时间。 传统上,人们对时间的感觉依照自然空间距离来计算。随着技术的更新和发展,自然空间变成了技术空间。当无线、高铁、通信等技术手段进入到日常生活的时候,空间距离被缩短,时间效率性提升。这就意味着人们对时间的感受日益紧迫,节奏提升。此时,技术空间取代自然空间,重塑了人们对待时间的体验和感受。二是虚拟空间取代时间。以詹姆斯的 “超空间” 为例,他列举了洛杉矶的鸿运大饭店,认为这家饭店的设计创造了虚拟的超现实感受,使得人们暂时遗忘掉自己在现实中的过去和未来,只是存在于当下[11](P227)。 “超空间” 的出现,是空间对时间改造的极致状态,它以空间的体验取代了对时间的体验。如果说压缩意味着技术空间对时间的僭越,那么 “超空间” 则是技术空间对时间的取代,实现了真正的 “时间空间化” 。三是权力空间重塑时间。权力空间充满了权力博弈和资源调配。争名夺利显示权力争夺的焦灼,而位置高下则改变时间体验。权力空间重塑了人们对于时间和生命的认知和感受。在这点上,福柯认为, “空间本身既是一种产物,是由不同范围的社会进程与人类干预形成的,又是一种力量,反过来影响、指引、和限定人类在世界上的行为与方式的各种可能性。”[10](P137)权力空间作为社会化产物,在技术空间和虚拟空间的双重作用下重新创造了新的时间体验方式。时间不再是客观的产物,而成为人主观陷入焦灼和忙碌状态的重要原因之一。
综上,西方的 “时间空间化” 呈现的是人工空间(现代社会技术空间、虚拟空间和权力空间)对于时间的改造和重塑。它以物理的方式介入,以权力的方式组配,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人们对待时间的观点和态度。自然状态下的时间被改造为空间下的焦灼状态。
中国的空间不是技术空间、虚拟空间和权力空间,而是倾向于自然空间。它根据四时之序,形成四季景象,在春夏秋冬的循环律动之中,形成俯仰自如的天地景观。它是 “时空之‘具体的全景’,乃四时之序,春夏秋冬、东南西北之合奏的历律也,斯即‘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之具体的全景也。 ”[12](P141)因此,在中国,时间空间化,不是时间被 “空间化” 了,而是伴随着时间运行的节奏,绵延出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 的整体自然景观。具体来说,它分为三个阶段。
四季的循环往复,产生了正位凝命的空间意识。中国的空间意识体现的是 “四时自成岁” 的历律哲学。 “四时” 讲的是四季更替的时节变化和新陈代谢; “自” 表达了对自然规律的感知,进而形成了对自然规律的认知;成岁,指的是时间的结果。它的结果就是正位凝命的空间意识,即 “明尊卑之序” 。从 “感知” 到 “认知” ,它所表达的就是从时间的感知体验到对空间的认知秩序的转变过程。宗白华在分析《易经》时指出,对时间的生命感知是属于革卦,它体现的是生命绵延、活泼和创化之象,呈现的是自强不息的精神本质。它和柏格森的绵延进化论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对空间的认知秩序,则体现的是革卦之后的鼎卦。 “革去故,鼎成新” ,革卦推动的是时间的更替和代谢,而鼎卦则呈现的是革卦后的澄明之象。有了自强不息,下一步就是厚德载物。然而,这个空间不是静止的,它同时和革卦辩证互动。换言之,空间是随着时间的展开而呈现出来,同样空间形成后又在时间的变动和创造中逐渐日新月异,呈现出更新的、生动的景象。这就是时间化的空间。
“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由时间绵延出的自然空间,呈现秩序性、节奏性和生命性的特征。这里的空间一方面是 “无往不复” ,呈现出对自然循环时间的体验和认知;一方面则是 “天地际也” ,在俯仰观照中,呈现出笼罩一切、整体的天地宇宙的景观。首先, “无往不复” 。在中国,自然空间并非抽象,而是和具体的生存空间相关。它的空间不是无限拓展,陷于缥缈和迷茫之中,而是伴随着眼前的时间之景,重新回归到现实的生存空间之中,形成了 “无往不复” 的现实空间。宗白华明确指出: “中国人的宇宙概念本与庐舍有关。‘宇’是屋宇,‘宙’是由‘宇’中出入往来”[13](P233)。 换言之,中国的空间是在在屋舍(还有小楼、窗户、台阶、凭栏处、帘边等)形成。他们通过 “窥牖” ,而知 “天道” ,又由 “天道” ,回归 “濠濮间想也” (《世说新语?言语》)。如 “山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 (《夜宿七盘岭》);再如 “江山重复争供眼,风雨纵横乱入楼” (《南定楼遇急雨》);再如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滕王阁诗》)等。他们在感受时间时,都有孟子的 “万物皆备于我” (《孟子·尽心上》)的体验,这种体验吸纳无限空间的自然美景,然而又网罗于门户之下,真正呈现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气魄。这里的宇宙空间在时间的牵引下,一方面趋于无穷,一方面又回归自我,实现了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孟子·尽心上》)的自然情怀。其次 “天地际也” 。在中国古代诗学中,它对时间的体验总是有一种 “回归” 的倾向,它是 “潆洄委曲,绸缪往复”[14](P101)的。 如王维的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终南别业》),在 “山重水尽” 的绵延深处,却有着 “柳暗花明” 的 “云起时” ;再如韦庄的 “去雁数行天际没,孤云一点净中生” (《题盘豆驿水馆后轩》)。在 “逝者如斯夫” 的时间长河之中,人难免怅惘,彷徨不安,然而 “空间化” 的景象却总是借助着那一点孤云、归雁,使得人的目光落于归处,正所谓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它不会像西方一样追求于无极,而是在 “一阴一阳谓之道” 的节奏之中回归到 “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文心雕龙·物色》)的情趣中。正如苏辙所道: “贵真空,不贵顽空。盖顽空,则顽然无知之空,木石是也。若真空,则犹之天焉,湛然寂然,元无一物,然四时自尔行,百物自尔生,粲为日星,滃为云雾,沛为雨露,轰为雷霆,皆自虚空生,而所谓湛然寂然者自若也。 ” (《论语解》) “真空” 和 “顽空” 的区分在于,顽空是颓然无知,然而真空,却在时间的节奏中,沛然生命,湛然自若也。它正像苏东坡所说: “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 (《送参寥师》),在 “一阴一阳谓之道” 的时间节奏中面演出性灵廓彻的空间境界来。
“参天地,赞化育” 是中国哲学的根本,它意味着当天地位其所位,那么万物自然绵延顺畅。天地位其所位是原因,万物生长则是结果。先 “空间” 后 “时间” 构成了中国空间意识的特点。这里的空间不是作为外在的空间,而是作为空间的位置结构。 “中国则求正位凝命,是即生命之空间化、法则化,典型化。亦为空间之生命化、意义化、表情化。空间与生命打通,亦即与时间打通矣。正位:序秩之象;凝命,中和之象。鼎有新义,盛义。《易·杂卦传》曰:‘革,去故也;鼎,取新也。’鼎为烹物之器,腥者使熟,坚者使柔,故有更新之义。”[12](P141)。 在寥廓的宇宙空间观的基础上,时间参与到万物 “化育” 之中来,《乐记》云: “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15](P58)地气上升,天气下降,阴阳相摩,这就是正其位的过程。有了这样的位置结构的协调和正位,而后才有四时的变动,百物生焉的结果。 “天地节而四时成”[16](P216)这就是天地位、万物育的过程的呈现。
综上, “时间空间化” 在中国经历了三个阶段:时间推演出空间,时间演变成空间,时间让位于空间,最终形成了 “时间空间化” 的结果。这里所开辟 “时间空间化” 的心灵空间,是具有自然观的格局和视野的。它所承者,是天地万物;它所延者,是古往今来。因此这种贯通时空的宇宙格局,融于天地之道,个人又隐于无形,有一种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的惆怅。
人作为时空的产物,他们对待时间和空间的态度决定了不同的结果。 “时间空间化” 的美学探究主要表现在文明社会后,城市生活呈现出的审美特征。由于它和西方现代文明发展有着密切联系,因此也具有了西方 “时间空间化” 的特征。它以 “表层的审美化” 作为基本特征,主要表现为时间体验上的 “图像模式” 和 “物化模式” 。
第一,城市生活对待时间的方式是 “时间空间化” ,具体体现为将时间体验转为图像模式。 “文明乃是人类自己所造成的环境,他做了这个环境以将他自己与那原始的自然环境本身隔离开来。”[17](P11)文明时代的发展带来了审美方式的不同,表现为德国当代哲学家威尔什的 “表层的审美化” 。所谓表层的审美化,就是人们流连于日常的生活、购物、交往和休息。每天从工作单位到购物中心,再到健身中心,物质生活的美化和装饰,掩盖了对时间的深刻体验。视觉美观的冲击和刺激,使得图像模式成为人们认知世界的重要方式。威尔什认为, “这种非物质层面的美学化比起那种字面的、物质的美学化更加的深刻,它不但影响到现实的单一构成,而且也影响到现实的存在方式我们对它的理解。”[18]当影视图像将现实物体从三维压缩为了二维,现实生活就在逐渐失去重力和实体本身的形状特征,它在变成光影和图像,变成了一种轻盈的、平面的、图像的、视觉性的存在。电子科技的发展不仅表现在消解了深度的时间体验,更是消解了人们对待事物的认知方式。物质在演变成为非物质,重量变得轻盈,意义也随之图像的数量叠加和频繁闪动而被不断消解。人们对待世界缺少了敬畏性,而成为了消遣娱乐的 “轻” 态度。 “由于视觉在我们的日常世界中不断的扩张,这是一个由广告,电视和录像所塑造的投入,这个图像的世界有些操纵的意图,电子图像的操纵有着种种的可能性,并且向高度非物质的技术过渡,依据这样的看法,视觉上支配的文化是伴随着这一时期可见物中可信赖性的消解。”[18]这个时刻, “时间空间化” 所带来的美学隐患,就在于它在将一个物体的世界变成一个 “形象” 的虚拟世界。它没有了现实作为体验的源头,一切都成为了欲望和想象的追逐。人们将处在欲望的永恒饥渴和幻灭之中。由此,技术空间所带来的时间的消失和空间的取代,使得人们的美学体验变成了表层的消遣娱乐,然而更为深层的是,它所带来的真实物质世界的消解,将破坏人们对真实世界的体验。人们只能凭借现象的幻觉和欲望的追逐来满足对美的追求。
第二,城市生活的 “时间空间化” 对待空间的方式是 “时间空间化” ,具体体现为时间体验转为物化模式。所谓物化模式,就切断时间的链条(过去、现在和未来),转为当下性的体验和感受。 “时间断裂为一系列永恒的现在。”[19](P20)当现代的生活被空间占据,当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遗忘,人们的体验就变成了车水马龙的喧闹和娱乐暧昧的欢愉,却无法掩饰内心的空虚,以及时空中的孤独感。于是为了拥有今天,不断的攫取日常生活中的视觉快感资源,不断的 “往外转” ,用空间的象征物、图片、影像来代替内在的时间绵延,从而导致了主观客观化。米兰昆德拉慨叹: “我们时代的精神只盯着时下的事情,这些事情那么有扩张力,占据那么广的空间,以至于将过去挤出了我们的视线,将时间简化为仅仅是现时的那一秒钟。一旦被包容进一个体系中,小说就不再是作品(即一种注定要持续,要将过去与将来相连的东西),而是现时的时间,跟别的事件一样,是一个没有明天的手势。 ”[20](P343)
通过城市生活,可以看出它的 “时间空间化” ,是将丰富的时间体验变成了扁平的二维的图片模式,把生命的时间绵延变成了切断了过去和未来的当下模式。它所形成的空间是扁平的、当下的、物化的结构。而正是这种结构导致了城市生活出现了 “表层的审美化” ,使得人们因为生命本身得不到充分的延展和丰富的体验而变得焦虑和恐惧。
城市生活方式的转变就是改变 “时间空间化” 的方式。古代诗学通过田园生活的 “时间空间化” 却可以提供借鉴。田园生活的 “时间空间化” 通过时间推演、演变并且成为空间的过程,呈现出了 “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的特征。它借助 “无往不复” 的循环,恢复了自然空间的立体、复杂和生动,使得人们从线性时间秩序的焦灼中摆脱出来,重新沉醉在空间物象的静穆和优美中;它通过 “天地际也” 的情怀,呈现了自然空间的辽阔、博大和丰富,使得人们的生命在天地的充盈之中,充分得到延展和呈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王维《鸟鸣涧》)在这首诗中,时间已经让位于空间。表现为每一句话之间被切断了前后的因果联系,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停驻在现在时刻。排除押韵等句法的排列问题,每一句话都可以在字里行间无限重复,却没有违和之感。桂花一直在飘落,山鸟鸣叫声不断,而这静谧的夜啊,似乎可以延伸至永远。诗人就是陶醉在这没有时间的空间之中,获得了永恒的审美感受。它使得浅层的、刺激的、转瞬即逝的审美变成了意蕴深长的心灵深处的深层感叹;使得人沉静下来,在自然万物之中重新建立与宇宙自然精神的深层联系。它将生命和空间中的自然事物相联系,从而获得生命联结之后的大的快乐。 “禅是大海,是大气、是高山、是雷鸣、是闪电、是春天花开、夏日炎热、冬天降雪……禅宗并不拘泥于那些来历久远、长期形成的种种形式、习惯以及一切外在因素,它直指人心,活泼而有生命力。 ”[21](P16)
综上, “时间空间化” 在东西方有着不同理解和演变过程,这就决定了它在东西诗学中呈现的特色是截然不同的。在西方,它是技术空间压缩并且取代时间感,使得人们处在现代性的焦虑之中,因此呈现出否定和批判的倾向;然而在东方,它意味着自然空间对于时间流逝的物象性呈现,它有典型的艺术性倾向,表达了 “刹那即永恒” 的理解,因此在古代诗学中, “时间空间化” 反而意味着审美顿悟和审美澄明。它在欣赏的过程中,悬搁时间因果逻辑带来的功利羁绊,实现精神的逍遥游,也正因为此,它为当代诗学建设和田园城市的建设提供了一个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