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台州籍作者诗话创作研究

2022-04-07 01:21张繤繤项日出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诗话台州诗文

张繤繤,项日出

(台州广播电视大学,浙江台州 318000)

诗话是中国古代重要的诗歌评论方式,自出现后经历繁荣低落,至明朝重现活力。明诗话作为中国近世文学批评的主要一环,对其展开的研究也遍地开花。吴文治主编的《明诗话全编》以人为目,内容涵盖已单独成书的诗话专集及明代诸书中的论诗之言论。该文以《明诗话全编(全十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为底本,以知人论世为导向,对明代台州籍作者诗话进行探讨,从综合角度了解作者,分析作品,以深入研究。

由《明诗话全编》整理,得台州籍作(编)者共12人,概况如表1 所示。

表1 《明诗话全编》台州籍作(编)者

根据以上12 位文人的生平,可总结出朱右、徐一夔、许继、方孝孺大体生活在元末至洪武、建文年间,是明代发展的前期阶段;王佐(1500年前后在世)、秦文、夏鍭(1523年前后在世)、许相卿、张俭(1530年前后在世)大致生活在天顺至嘉靖年间,见证了明代的积弱和改革时期;应大猷、林应麒、吴时来(1590年前后在世)主要活动于成化至万历年间,经历了明朝的衰败过程。作品形式上,目前流传的大多为序、跋类的诗文评价,包含了对诗人具体作品的注释、阐发、评笺等,通过对这些问题的论述,诗话作(编)者直接或间接地展示自己的诗学主张。

1 诗话内容分析

台州诗话研究内容较多,覆盖了与诗文相关的许多方面。通过对其具体内涵进行分类,对诗话形成系统性的认识,以便更加清晰地了解其蕴含的文学观点。

1.1 与《诗经》内容相关

文学发展道路悠长,尤其是诗歌,因此大多数文人在讨论时,必须溯源至《诗经》。故而明代诗话中,大多涉及对“诗三百”的论述。或以《诗经》诸篇为标准,去衡量后世的诗歌作品,或对《诗经》诸篇进行解释、辨疑、考证等。

中间如《思文》《臣工》《噫嘻》《访落》《小毖》《敬之》《载芟》《良耜》《般》9 篇,未有所定,姑解其所,而不详所用……《臣工》《噫嘻》《敬之》,是祀成王之诗,追述成王戒农官,及求助群臣之意于,以形容其显德成功也。若曰专戒农官与受群臣戒,则受釐陈戒之辞,安得为颂?

作者在阅读过程中,或对《诗》的篇目主旨产生疑问,或对风雅颂划分提出新论,这些都是个人认识的真实写照。

将《诗经》作为作品思想的标杆,这种评论依据大体表现了儒家诗教的观点。明代前期,在政治权力的影响下,文坛上讲求崇道抑文,形成了以宋濂为代表的正统诗文观文人群体,这一价值理论反映到诗文评价上,使得政治与文学相融合的理论标准被用于诗文创作。因此朱右等,在诗话作品中会强调“诗者,发乎情也。情则无伪,放莫不适于正焉”。这种观点也依托于台州“小邹鲁”的文化环境。

在对历代诗歌创作的高低评价上,也多以《诗经》为标杆,观点如下所示。

三百篇自删定以后,体裁屡变,而道扬规讽,犹有三代遣意,俚莦诞谩之辞不兴焉。是故屈、宋之贞,其言也恳;李、苏之别,其言也恨;杨、马多材,其言也雄;曹、刘多思,其言也丽。六朝志靡,则言荡而去古远矣。唐人以诗名家不下千数,其间忧喜、怀思、放情、感兴,或轻而婉,或丽而葩,或跌宕而瑰奇、艰深而刻苦。亦皆各极其志而致其辞焉,姑未可以世之嗜好论优劣也。

从《诗经》阐发的诗学观点出发,引申至更大的文学范畴,甚至与个人品德修养、素质提升相连接,如下文所示。

作之者初非求为如是之奇也,本之乎礼义之充,养之乎性情之正,风足以昌其言,言足以致其志,如斯而已耳。后世之作者,较奇丽之辞于毫末,自谓超乎形器之表矣,而浅陋浮薄,非果能为奇也。

此外,与《诗经》内容相关,还包括对诗经六义的阐发,言论大体与前人相似,故不赘述。

1.2 诗文创作规律的论述

诗文的创作理论,是历代文人讨论的重点,也是文学理论发展的重要支撑。吴文治认为洪武至成化年间,明代诗话中论诗多沿袭元人宗唐抑宋观点,如瞿佑《归田诗话》、胡震亨《唐音癸签》。因此,论及诗法,也沿袭了元末以来的“宗唐”倾向。在台州诗话中,这种思想具体表现为:或在议论中正面赞扬唐诗的创作手法,或直接以唐诗、李杜、韩愈等为研究对象。如“至今人诵退之之文而知李杜之不可及”。这样的诗学思想是当时诗坛观点的真实反映,也符合明代文坛的复古思潮,并且也影响着诗坛的创作。

但随着市民阶层的不断壮大,都市文化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以戏曲、小说为代表的市民文学成为主流,诗文的传统地位下降。尤其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初露端倪,加剧了市民文学对传统旧体文学的冲击,传统文学面临着重大危机,这就使得那些恪守传统的文人忧心如焚,急切地想要从几千年的文学宝库中寻找有效内容,挽救当代文学,因此又陷入了极端崇古的旋涡。他们选择从汉魏古诗、唐诗文中汲取优良成分。如“云村病老语多咙,造次诗成杂宋腔”“还溯开元论风格,拾遗坛上树旌幢”等,多处将唐宋诗文置于比较中。

部分文人也对现世文学状况提出批评,力推复古:

今诸后进,文采轩然,将鄙故老为长物,而敦笃浃孚之意殆鲜,虽大地皆然,亦须慨叹数言。贤杰有作,或缘而力矫丕变,志之助也。幸勿小奖郁郁,以长此风。况今所谓文,不过排比烂腐,修饰仪观,外矜辞貌,而内无忠信。如优人习礼,正不堪著眼者耳。于文何有? 辞赋恐不必载,但时挂一二精语,参差隐映,其余似不滕录。

但是也有诗人反对以崇唐抑宋为单一标准,来谈论诗歌理论。方孝孺就指出“浪与唐宋较优劣”,其实对于诗歌的良性发展于事无补。他认为“前宋文章配两周,盛时诗律亦无俦。今日未识昆仑派,却笑黄河是浊流”[1],强调正视宋代诗文的优秀之处。

同时,在复古思潮的影响下,部分文人过分强调汉唐诗文,以致坠入了文学退化的深渊。最大的创作误区表现在由“学古”变“拟古”,陷入了模拟抄袭的窠臼中。针对这种现象,台州诗话家中也有人认识到了这种失误,认为“夫语言精者为文,诗之于文,又其精者也。故为文务去陈言,于诗有所当务。使成言诚去,则气自清,韵自远。夫孰不为诗?而出此者鲜”[2],强调努力修正文坛偏差。

明代文学派别林立,文学类型多种多样,十分繁荣,但是对于陶渊明本人及其诗歌的评价却众口一致,陶渊明独立高尚的人格,恬淡深粹,尤其是到了明代中后期复杂的社会环境下,文人对于忠义、超然的追求更加明显。因此产生的共鸣促使陶渊明受到了明代人的推崇,对其诗歌人们也持赞赏态度,论诗时产生了崇尚自然的新风气。平淡自然的诗风自陶渊明后,经过了多位诗人的发展,在诗歌发展史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在诗歌评论中也一直有着重要影响。尤其是面对浙江东部优美恬静的自然风光,向往平静生活升华为追求平淡诗风。因此徐一夔说到“诗人之言贵平易不贵奇怪”。至今多篇拟陶、和陶、效陶的作品是由明代流传而来。

1.3 诗歌本质的阐发

从“诗言志”到“诗缘情”,关于诗歌的艺术本质和审美特征,历代文人骚客提出的言论层出不穷。台州诗话继承了前人的理论成果,超越了门派之别和风格之异,大体认为诗歌的本质特征在于抒情。如“诗不理于性情,虽逼真,《二南》尤为淫辞”“夫发声于性情,中律而成文之为诗。诗也者,人之精神也。是故古之人,由诗以考其诗,知其人”[3]。随着文学的逐渐发展,文人在诗歌创作中不再片面强调诗法,增加了对诗歌展露真性情的要求。如夫辞尚体要,简尺之体唯真,而尽达吾意焉止尔……吾尝观欧阳、苏、黄,发口吐辞,和雅畅洁,良非浅夫矜饰者可同日语。又观江左已还,章逢辞气记载尺牍,类皆直而简,恬而旷,畅达而远,即方言而和易,见于俚近,著家人语而暱昵恳欸慰爱蔼如言在带下目前,意自悠玄隽永,斯简之得已矣。后来工言者尽意摹袭,了不能似,盖难乎真焉耳[4]。

明人十分推崇诗歌语言未经雕琢、自然锤炼,诗歌意境稚趣朴实,率真自然,不露痕迹,这种将自然抒情与艺术表现以高度统一的方式融合在一起,达到本色的境界是明代诗人极力向往的。这也体现了明代后期诗话的特征,在巨大的社会变革前,人们也开始关注起对于诗歌的艺术本质和审美特征的探索,对本性自由的向往及对内心的真切表达成了这一时期文人的主要创作追求。

1.4 风格及作品评价,以及诗文逸事

诗话中收录有很多对前人、好友作品的评价。关于名家,如李杜、陶渊明、苏轼等,评论大抵相似,如“庄周、荀况皆以文学高天下”[5],“杜子美、李太白,诗人之绝群拔类者也”[6]。也有在诗话中表达自己不同的观点,如应大猷,针对韩愈“不平则鸣”,就提出了自己的认知:

夫万古此天地,万古此春而鸟鸣也,万古此夏而雷鸣也,万古此秋而虫鸣也,万古之冬而风鸣也,皆鸣其所当鸣,以示生发收藏之意,岂为无所不平而曲成万物于穆不言之中矣。假使偶尔一鸣犹可指为不平,今四时之鸣,岁岁不爽,万古如一时焉。斯故天道之有恒,而亦以示信。乃谓择风雷虫鸟之善鸣而假之鸣,是诬天道以有所意,必而失其所谓浩浩之体矣。何谬妄之甚也,何谬妄之甚也。其所谓各有所鸣者,或以鸣天地之泰,或以鸣国家之盛,或以鸣物品之亨,或以鸣山川之奇,或以鸣礼乐之和,谓之鸣则可,概谓之不得其平则不可。文人以文为戏,多强词夺理,昌黎道气文光,百代山斗,何至衒词以天为戏耶? 为之一笑书此[7]。

从“鸣”出发,结合四时风物,表达了自己关于“不平则鸣”的看法,虽有些强辩,但诗人的读后感也可由此一见。

除诗文内容外,对相关人物及创作背景、趣闻逸事等,也会做简单记录。如“洪武辛亥之岁,浦江楼君真,以文学用焉者,赴京师,有司将官之,君固以疾辞归。朝之名卿显人与君交者,皆重惜其去,相率为歌诗以赞其行,凡若干首[8]”。类似以上的记载,也可作为知人论世的补充材料。

1.5 个人表达需要

台州诗话内容丰富,除了表达诗文创作观点外,诗话家往往也会同友人唱和答诗等,如“之子忽叩关,赠诗交义敦。辞丽发绮绣,气芳蔼兰荪。大音去世远,华声人共欢。顾帷抱燕石,无以酬玙璠”(《答童彬》)。也习惯利用诗歌表达个人志向,如“孔明不遇蜀,南阳老躬耕。安石恬高卧,聿起济苍生”,或有“谁期后来者,侯子才更老。片言可析狱,做事不草草。一诗送存敬,诸公多压倒。见我双眼青,开樽散怀抱”,借诗一发心中郁结。

2 创作因素剖析

至明代,台州的人口、财富愈加集中。兴旺繁盛的经济、蓬勃发展的人口、开放活跃的文化环境,三者相辅相成,这就使得台州诗话的产生和传播都带有显著的时代及地域特征。

明代前期,政局刚刚稳定[9]。经历了元代文化的压制,汉民族文化有了较大的发展空间。同时,市民阶层的兴起,小说等俗文学的发展,都为诗文的发展及传播带来了有利的一面。而浙江经过南宋,文化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尤其是进入到明代,文人群体的出现,更是带动了诗文的繁荣。虽然文人出现的地域大多数集中在今日的杭州、宁波、绍兴,相比之下,处于浙东的台州府没有出现影响力太大的诗话家,但是这一时期,像朱右、方孝孺等都在文学史上留下了印迹。

明代中期,社会进入了稳定状态。这一时期,随着江南的交通愈加便利,如承载着文人高谈阔论的夜航船,文化交流日益频繁。且此时江南文人之间兴起游寓之风,读书士人为表现有志于四方,往往有志于天下山川秀林,驱车逸驾,乐此不疲。相对宽大的生活环境也促进了文学流派的壮大,如前后七子的复古思潮。而生活于山川秀美、交通便利的台州的诗话家也潜移默化地受到了陶染。

明代后期,社会动乱,文人作品中对国事兴衰的感慨颇多。面对无能为力的社会现实,部分儒者表现出了不同的异端倾向,他们“不信五经,喜毁古贤人,招合虚誉,立党败俗”。这是当时读书人的风气,言论可能偏激,但也说明了晚明士大夫的心态转变。他们开始更多地追求个性解放,向往适意享乐,由此广建园林,隐居山林,喜爱禅悦,谈禅说佛,以显士人风骨。

此外,科举文化事业的发展促进了台州教育水平的提高,也促进了台州诗话的发展。明代台州府内承担文化教育及传播的书院鳞次栉比,有上蔡书院(始建于宋,明宣德间重建)、赤城书院、南屏书院、丹崖书院、崇正书院、桐江书院、鑑溪书院、回浦书院、安洲书院、紫阳书院、文毅书院、石龙书院、志学书院、蓼溪书院、方岩书院、五龙书院。教育的普及对文学的推动作用显而易见。读书人酬诗唱和,互为良友,关于文学的言谈、争论层见叠出。如此一来,集讨论、评价和记录于一身的诗话作品得以迎来新高潮。此外,随着地区文化教育水平的整体拔高,浙江日渐兴起了刻书藏书之风,这也推进了台州诗话的产生及传播。故而诗话家海盐人徐泰认为: 本朝作者,莫盛东南,姑苏为最,云间、晋陵、嘉湖其次。当时盛况由此可见。

“写作诗话都有一定的目的性,或为创作,或为复古,或为纠谬,所以创作的态度一般都比较严肃。”台州籍作家在诗话中表现出的文学思想如百花齐放,表现了明代郁勃的文化盛况。通过对以上内容的梳理,有助于我们了解明代台州的文化状况、文学创作,从而促进对台州古代文化的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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