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羊
夏目漱石的散文集《浮世与病榻》分为两个部分,第一辑叫《永日小品》,写的是夏目漱石遇到的奇人趣事,第二辑是《往事漫忆》,写的是他生病后的所思所想。
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一些寻常之事:《山鸡》里那个身穿小仓织锦的裙裤、面色苍白的青年;《蒙娜丽莎》里井深花八十文钱买来的“黑幽幽沉埋于古昔”的画像;《挂轴》里大刀老人抱着的子弹糖、丰三郎;读诗时把自己颤成一束“春野的游丝”的库莱格先生……
初读觉得篇幅短小的散文就像一帧帧电影画面,或有趣,或离奇,淡淡几笔却回味悠长。读到后半部分时,感受到夏目漱石随着身体日渐虚弱,原本包含色彩的文字也变成了沉重的黑色:
在我治疗期间寄予我种种好意的长与院长,在我一无所知的时间里死去。在我病中,给予我空漠的头脑投以陆离光彩的詹姆士教授,也在我一无所知的时间里死去。而应该感谢他们两人的我,却单单一个人活着。
在《往事的情趣》中,他谈起创作这一辑的缘由:
我的手变得无力之前,我失去的已经很多。在我的手恢复拿笔的力量之前,逃逸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这可不是谎言。为此,我想将自己患病的经过,以及随之而产生的内心的生活,片段地、无秩序地叙述出来。
日渐虚弱的肉体就像是给精神的一记重压,原本四处游走的有趣灵魂只能被囚禁在这病榻之中,病痛的折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才会写下这样的句子:
仰臥着的我,眼睛看着天花板,心想,世上的人都比自己亲切。自己住厌了的世界,忽而又春风骀荡。
他清晰地感受着死亡,一边活着,一边死去,一边病着,一边创作。人生虽凄苦沉重,却也有朝露一般的希望,这便是幽暗中漏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