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习与能力

2022-04-03 03:02张滇波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能力导向

张滇波

摘  要:博雅教育在中国经过近20年的实践在取得较大成绩同时,也产生了不少新的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把博雅教育的相关科目看作是知识传授而不是能力培养。博雅教育以如何做人为首要目的,然而道德教育不仅是学习知识合道理,还必须使学到的知识和道理内化于心,就要通过不断践习来培正心性的内化过程,以习惯成自然,使人们在生活的言行中遵守道德伦理规范成为自觉。但是在当今的博雅相关课程的教学实践中,大多是课堂宣讲加学生互动,而没有任何相关的践习或者模拟训练,这就是把道德伦理科目当作是知识而不是能力的表现。先秦儒家提出“学而时習之”的思想,与古希腊哲学家提出的身心训练,在德育上具有很高的合理性,梳理他们的思想将给现代博雅教育提供很好的启示。

关键词:能力导向;博雅教育;道德能力;德行践习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2)04-0-03

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是现代兴起的教育理念,有时与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不加区分地使用。美国学院与大学协会(AAC&U)对它的定义是:“博雅教育是增强个人能力并使之准备好处理复杂性、多元性与变易性的一种大学学习方式。这种方式既强调较宽领域(如科学、文化与社会)的广博知识,也强调在感兴趣的特定领域的深入成就。博雅教育能帮助学生提高社会责任意识,强化通用于(span)所有专业领域学习的智力与实践技能,诸如交往、分析以及解决问题的技巧等,发展在现实环境中应用知识与技能的演证能力(demonstrated ability)。”从这个定义,可以分析出以下两点:首先,博雅教育的根本教育目的在于增强学生准备应对复杂、多元、变易的现实局面的能力,也就是说,博雅教育培养的真正核心在于学生的能力导向,而非知识导向,虽然广博的知识是锻炼能力的必要条件;其次,博雅教育所要培养的不是专项能力,而是在所有学科与人生阶段都必不可少的通用能力。

但是,就目前国内的博雅教育实践而言,普遍存在课程设置以知识导向为主,而能力导向训练不足的问题。对此,如果我们回顾中西方古典时期的博雅教育史,或可以从起源处理解博雅教育的本质目的,为我们反思现代博雅教育的不足提供启示。

一、西方古典博雅教育思想的内涵

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思想直接来源西方中世纪的“自由技艺”(artes liberles),内容包括语言三艺(the trivium)的语法、修辞、逻辑或辩证法与数学四艺(the quadrivium)的几何、算术、音乐、天文七种技艺,故亦称“自由七艺”。虽然“自由七艺”作为教育的系统内容是由公元五六世纪的拉丁百科全书学家编纂而成,但就其每项内容与形式特征而言,则都来自古希腊以来的古典传统[1]。哲学的起源开启了古希腊人的理性精神,使他们试图要找出宇宙的本原,以建立统一次序。其中毕达哥拉斯派把本原归结为数,他们不但研究算术与几何,而且也用数来建立音乐与天文的原理。所以,在毕达哥拉斯学派看来,音乐不属于今日所谓的艺术,而是科学,故而它与算术、几何、天文学一道被后人称之为数学或科学四艺。古希腊进入民主政体后,使得演说与辩论成为公民参与政治生活的普遍方式,智者学派应运而兴,向公民提供修辞、语法、辩论术的收费教育与培训。可见,“自由七艺”的内容在古希腊就已经存在,只不过在中世纪的百科全书学家之前,各个学校的侧重不同,如柏拉图的学园强调科学四艺,而智者学派更重视语言三艺,而没有将七艺看成一个系统稳定的教学内容。

自由教育的含义:首先,最终目的是自由;其次,自由需要能力;最后,自由能力的实现有不同的发展阶段,技能有高低不同的阶梯。

尤可注意的是,拉丁语artem(艺),是指经由学习、训练或实践而获得的技能或技艺,今日如绘画、舞蹈、声乐等我们所谓艺术(art),同样也是须经学习、训练才能获得的技能;这意味着“七艺”教育不仅是知识教育,更是能力教育,以今日而言就是培养人最基本的语言与逻辑能力。因此,自由七艺的教育目的就是培养人们可以超越自己达到自由的最基本能力。人们在奠定这些最基本能力之后,就为日后突破自身限制,进行更高能力的学习与训练提供了必要条件。可见,美国大学协会对博雅教育的定义是在西方博雅教育传统上发展而来。

古希腊的教育就其总体目的而言,是要培养“集善与美于一身的人”。各个学派虽然具体的教育目标各异,但都只是各自赋予了善与美的不同含义而已。具体而言,“善”是指人的心灵能力,而“美”则是身体能力,故古希腊“人文主义之父”伊索克拉底认为需要哲学与体育这两类技艺来分别训练心灵与身体,以使身心和谐而成为健全的人。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教育就不能停留在知识,而需要实训。他说:“当学生们熟悉这些课程并能融会贯通时,老师们便让他们置于实际生活中,让他们习惯于努力工作,这需要学生将学到的特定事物密切联系实际,从而更扎实地理解理论,并将理论更为贴切地运用到所需的场合。这里强调‘理论’(theories),是因为没有任何知识体系能取代这些实际运用[2]。”

柏拉图为古希腊教育提供了一种基于人性的系统理论基础。他在《理想国》中将人的灵魂由低到高分为欲望、激情与理性三个部分,若人被后两者主宰,则言行会自相矛盾突,不能自制。而自制正是理性的特征,因此,教育的目的在于让人的理性、激情、欲望达到和谐,这样人才能才言行自持、条理,人才能表现为“一”个人。柏拉图认为,诸神给了人类两种技艺:音乐和体育,通过它们来处理智慧和激情的问题,也就是照顾好灵魂和身体。有了音乐和体育,灵魂和身体就能张弛有度,彼此和谐。那种能把音乐训练和体育锻炼最佳组合起来,以最佳比例匹配于灵魂的人,我们才称其为最完美、最和谐的音乐受训人[3]。一个人如果经过音乐与体育的良好训练,则可以达到较高的德行成就,只有知道了节制、勇敢、慷慨、高尚等美德的不同形式,以及它们的属性、对立面,不管它们出现在哪里,都能辨别它们本身及其映像,且不轻视它们,不管出现在大事物中还是小事物中,均承认它们属于同一技艺同一学科,我们才能算作进行了良好的音乐训练[3]。应当注意的是,音乐之所能够承担起品德与伦理的训练,在它本身是以数理为基础,其中体现较强的理性。当然,柏拉图所划分的初等、中等、高等三级教育的科目远不止这些,如还包括算术、几何、天文学、辩证法等,其中理性智慧的最高训练是辩证法或哲学,前面的一切科目训练都是为了为辩证法做准备,能最终完成辩证法训练的才能称作哲学家。在整个教育过程中,柏拉图强调教育的每一步都必须和实际锻炼结合起来以获得实际的经验能力[4]。

二、儒家博雅教育思想的内涵

古人认为:大通曰博,中正曰雅。但“博雅”一词不见于先秦,而范晔编撰的《后汉书·杜林传》有“博雅多通”之语,故可能在魏晋时方始出现。博雅教育固然是舶来词,却并不妨碍中国古代有博雅教育思想的实质,而儒家尤其丰富。

孔子教育培养的理想目标是成人,即今之所谓全面发展的人,而这正是博雅教育意欲达到的教育目的之一。他认为:“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君子上达”(《论语·宪问》),即君子不应象器具那样只有片面的功用,而应不断向上自我超越而达到宏大与完善。孔子认为:“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即同时具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绰的寡欲,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多才多艺,再加上礼乐的修饰,就是成人。孔子认为:“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论语·泰伯》)人的全面博大,就是在效法天道。孔子本人就是一个博学多能,全面发展的人。

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由此可以看出,孔子的教学内容主要是《诗》《书》《礼》《乐》等经典,以及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其中,“六艺”本义就是指六种才能或技艺,乃是古代贯穿小学与大学的课程,而《詩》《书》《礼》《乐》等经典,则是大学的课程。而大学的教育目的在于“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本质上,对于经典的学习,也不能停留于知识层面,更在于要形成技能,这样才能真正学以致用,如孔子曾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意思是:背诵了《诗》三百篇,授予他政务,不能通达[5];让他出使四方,也不能独立,背诵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因为《诗》涉及广泛,其雅、颂部分尤其关乎政治、祭祀等内容;同时,《诗》皆有曲,亦属“乐”,要与礼仪相配,故《诗》三百可作政治教材之用。另外,诸侯卿大夫相交,既唱和《诗》以为娱乐,又寄托《诗》以表达婉转之意,可知,熟诵《诗》三百乃是当时是外交人员必备的技能。而能力的提高要靠足够的践习,所以孔子十分强调践习的重要性,故他提出要“学而时习之”,他的弟子曾参每日都有是否“传而不习”的反省。这里的“习”主要是技能意义上练习、实习、修习或践习,而不只是知识意义上的复习。孔门弟子一直传承这种“学而时习之”的学习方法,直到西汉司马迁还在《史记·孔子世家》中说到:“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即司马迁游历鲁国时,还看到当地的儒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孔子的故居修习礼仪,这种风气让他产生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感慨。

“学而时习之”是中国传统哲学知行合一的重要内容,在儒家典籍中还有大量论述,如《礼记·儒行》的“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礼记·中庸》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礼记·大学》的“格物致知”;《荀子·儒效》的“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6];等等都在强调践习的重要性。

古希腊中那种重视音乐来训练人们心灵来达到身心和谐,以至于成就人们德行的作用,在儒家典籍中是以礼乐关系来论述的。《大学·乐记》有云:“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与古希腊哲人观点类似,儒家也认为音乐训练作用在人心之上。《乐记》又说:“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在儒家看来,礼仪是人们言行的外在规范,合乎礼仪是人们德性的外在表现。但是,礼仪的制定主要是通过规范上下、亲疏的分别,来达到社会次序的,故而需要一种通融的力量使礼仪在分别中实现和谐,儒家认为这种力量来自音乐的训练。

三、古典博雅教育思想的现代启示

博雅教育在中国经过近20年的讨论,已在教育界形成共识,也是目前教育实践的主流,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也有诸多的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把博雅教育的相关的科目,当作知识,而不是能力培养。比如,道德伦理是博雅教育中的主要内容之一,有学者甚至认为它就是博雅教育的首要目的[7],其实它本质上是人们正确处理自己与他人或社会关系的一项重要能力,但是在相关课程的教学大纲中,却只有课堂宣讲,顶多加上与学生互动,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践习或者模拟训练,这就是把道德伦理科目当作是知识而不是能力的表现。由于认识没有到位,体现在教学大纲或者培养计划之中,就只有知识的学,而没有应用的习,这就使知识永远处于外在状态,不能内化成人的素质。其实,古希腊哲学提出的身心训练(且不论其具体的科目设置是否合理),与孔子提出的“学而时习之”的思想,才是为德行教育的至理。德行不仅是学习知识道理,还必须使学到的道理内化于心,这就有一个通过不断践习来培正心性的内化过程,以至于习惯成自然,使人们在生活的言行中遵守道德伦理规范成为自觉。

由于博雅教育的目的在于获得知识,因而在具体的教学安排中,又出现了两个普遍的问题:

第一,普遍的大班教学。国外大学的博雅教育普遍采取小班研讨制(一般都在25人以下,如果达到40人就必须配置助教,大班教学不超过总体课程的3%),而且每学期课程较少(平均每学期4门左右),这样既能保证学生充足的能力训练时间,也便于教师通过仔细批改学生的读书报告、论文,以及课堂讨论来检查学生的学习情况。但是国内大学则多采取大班教学(少则七八十人,多则一两百),这就是使得所有的技能训练成为泡影,即便在教学大纲中强行安排,实际上也无法有效地实现。但是,如果只把博雅教育的教育目的看成传授知识,那么大班教学是符合效率原则的,因而是合理的。

第二,课程设置中,课程门数过多,看似全面,实则每门课程安排的教学时间与教学量都有所不足,这就造成了教师与学生都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经历来保障知识应用方面实训与作业,从普遍出现“教而不习”与“学而不练”的现象,使得大部分学生在知识把握上浮光掠影,不能将之内化为自己的能力,从而难以应用。

总之,古典博雅教育思想给我们的启示,就是要回归博雅教育的根本任务,以能力导向来培养学生,而不仅仅将其看作是知识的传授。

参考文献:

[1][美]戴维·L·瓦格纳.中世纪的自由七艺[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

[2]冯金明.古希腊演说辞全集·伊索克拉底卷[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

[3]柏拉图.理想国[M].李美静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1.

[4]单中惠,杨汉麟.西方教育名著提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

[5]孔祥骅.“六艺”出自巫史考——兼论孔子与《六经》之关系[J].学术月刊,1992(4):63-69.

[6]张红梅,周方昌.试析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与中国传统哲学的关系[J].长春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4):5-7.

[7]杨福家.博雅教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

(责任编辑:董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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