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照着河面（组诗）

我越来越在乎一些小事

打捞一条河流时

总担心划伤了它的皮肤

摘取一团云朵时

害怕戳漏了雨水

这些年，我开始在乎修剪指甲

这样的小事

镜子

在每年三月拼命植树

好快点长出叶子

成为一面面镜子

那么多的美人

并不敢裸身走进夏天的密林

那么多的壮汉

因为心虚，而让秋风

将满地落叶扫去

幸好，白白的雪，能够

映照一只野狐蝴蝶似的脚印

冻僵的山脊像青虫

还对着遥远的叶子发呆

流浪有期

他什么都没有，身子很飘很轻

谁忍心把他放出去

想完全的不管不顾。可是，手心

又攥着一根线头

他没有方向，就不会恐高，就不存在

南辕北辙，就不怕路远，天黑

天要下雨，密密麻麻的。大不了

又一个气球扎破。我們分明听到

砰，砰，砰的，心脏的炸裂声……

语言问题

活得越久

越会原谅自己一时的冲动

和过错

——毕竟，那些顺溜

甚至华丽的语句

除了献给他人

对自己，并没半点用处

某些话，虽晶莹剔透

却像荷叶上

颤动的水珠

绝唱

你要珍惜

这具快要报废的身体

他说的每一句话，将成为遗嘱

他坚持的事情

会变成逸事

也许，你将这样

得到这个消息

那时，你从长满杂草的道路经过

无意间看见

一间身体的厂房已然废弃

队形

从一岁学步到后来溜弯

女儿总是夹在我与妻子中间

一副弯弓的造型

足足呈现了十六年

现在，我们一家出去

个子高高的女儿还是走在中间

让人感觉，像是

一副箭在弦上的图案

我有十二只水桶

左数右数，一只不多

也一只不少

我的父母亲只有十二只水桶

我不能比他们多

也不愿比他们少

虽然，他们将来会弃桶而去

而我仍没有再多

一只的念头

毕竟，现在这十二只水桶

有的白天装太阳

有的晚上关月亮

并没有真正的接下雨水

甚至，将我好不容易

舀来的井水

也一点一滴漏掉

善良

我突然不忍心

摘去这片

巴掌大的叶子

这可是一条菜心虫

整个的天空啊

从海底爬上来的石头

千年以前？不

万年以前？不

亿年以前？也许

记忆的缆绳，能延多长

就延多长吧——

因为，除了几个寡趣的男人

斤斤计较于你活过的年纪

我们，早已激动于还未诞生我们

的那段时光

你们，曾静睡于三千米的海底

你们，曾承受于三天三夜的烈火

你们，曾经历磕磕碰碰的逃奔

时光的鸟儿飞走

现在，你们如一枚枚安静的鸟蛋

枯坐在冷风吹拂的山顶

西山的芦苇

满头花白的芦苇

怎堪托付心事？

哎哎，它在黄昏的风里

左摇右摆

似是向我作答

又似，不经意地打望山下

看还有谁前来

在愈来愈暗的天色中

吹响一支竹笛

幸福

我写，清晨照着河面

巨大镜子，慢慢梳妆的柳树

我写，正午烈日底下

怀抱蟋蟀，教唱小曲的槐树

我写，迎着月光把叶子

片片脱下，半夜疯狂的银杏

——如果，千年以后

像一株外表已死的胡杨

我会把幸福，泪水一样深藏

罗凤鸣 作品散见《现代艺术》《青年作家》《星星》《绿风》《诗选刊》《诗歌月刊》《天津诗人》《四川日报》《重庆晚报》《春城晚报》《华西都市报》等。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出有《倒行者》《逆光》《献辞》《废纸》等诗集。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