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古董市

庄仲平

跨海赴日寻宝的港台与内地业者

由于文化渊源的关系，自古以来，日本就有很多中国文物的收藏家。尤其日本历史悠久的家族存有大量的中国书画和古董。原先日本的古董店都有相当数量的中国艺术品。但经过港台与内地业者多年的大肆搜寻，质量好的物件已属罕见。如今要在日本进行深度挖掘，选购好的中国古董更是难上加难。甚至连20世纪60年代，日本委托中国代工的茶具及木工艺品，在岁月沉淀之下，也都成为古董了。由于其材质有酸枝、榉木等中国特色的木料，被台湾及内地业者广为收集，当作中国古董贩卖。

台湾人不仅收藏中国古董，还包括较具日本味的日本古董。在台湾卖“和式”古董的店也不少，所以去日本寻宝的台湾生意人相当多。甚至有从业者派太太长驻日本专责寻货，再邮寄到台湾。这类店内经常有包裹邮箱陆续送达，常令同行看了羡慕不已。

至于内地人到日本，主要寻找的是中国古董。因为过去日本侵华的历史，很多中国人是排斥日本古董的。而日本古董铁壶却是例外，因为铁壶也适用于中式茶道，若铁壶上面雕的是汉字与山水，看不出日本味，更受内地人欢迎。所以有内地业者到日本与台湾收购铁壶，更有不少台湾业者将铁壶带到内地贩售。

内地古董业者前往日本寻宝则是相当有组织的。2006年内地古董界组织了一个海外淘宝团，含故宫专家、收藏家、古董商及私人博物馆，一行二十人浩浩荡荡到日本找中国古董，走访了东京与大阪多家古董店，据称此行收获丰硕。2009年北京匡时拍卖公司也组团到东京、大阪与京都等地考察，更与日本亲和拍卖公司联盟，由亲和在日本征集中国古董，送北京匡时拍卖。

由上可知，古董藏家与业者若想到海外寻宝，日本就是海外中国古董遗珍的重地。我们关心的是，日本有多少中国古董，以及日本和风古董有什么特色？日本是个古董收藏风气相当盛行的国家，各大城市都有古董店聚集之区域及定期古董市集，欲进行古董之旅，当然要选择较有看头的。

东京与京都的古董市集是日本规模最大的，最值得一逛，若善选时间，一趟旅行可以参观好几个古董市集与古董街。

细腻入微的京都大古董市

京都大古董市每季只有一次，有悠久的历史，约三百五十位摊商参展。通常在京都府综合见本市会场举行，号称是西日本最大的古董展会之一，也是台湾跑日本线古董业者颇重视的古董展。同样的古董商展。从前在东京是要收取1000日元门票费用的，现在为了振兴经济，减免了这项收费。一早，参观民众就搭着免费巴士抵达，并迅速拥进会场，人群里有收藏家、业者及嗜古民众，大多是中年以上人士。

参展的古董商来自日本各地，但以京都地区古董店居多，都是实实在在的古董器物，各式文物皆有。每个摊位都值得一一细看。其中有好几个摊的西洋古董，展示的洋娃娃、贝壳雕刻别针、提包等价钱昂贵，在日本古董中还是以日本茶道具、陶瓷及染织数量为多。我一摊一摊惊喜贪婪地观看并拍摄，被每样器物深深吸引着，早忘了时间，直到脚关节麻木、腰酸背痛又眼冒金星了，才知道时间已过中午一点，必须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吃饭。会场后方就是临时餐厅，我终可坐下，喘气久久不止，这时才知道有多累。

餐后又继续看展，我最终买了酸枝台座、酸枝敬烟匣、伊万里瓷猫、铜猫、茶盘及老染织，这些价钱皆不高，远比在台湾买便宜。唯展会里几无中国古董，只有极少数的几件，品不精而价昂，在日本的中国古董果真早被台湾与内地业者搜刮一光了。

偌大的展销会场及众多的参观人群，现场却异常安静，大家都轻声细语而非闹哄哄。我正为其怡人气氛而惊讶之际，突然迎面一阵高声喧噪而来，嚣张地谈话，旁若无人有如争吵，仔细一听却是熟悉的国语，原来是三位台湾业者结伴来进货，每人都采购了好几大箱的东西，得意忘形地忘了身在何处。

北野天满宫的古董市集

每月的25日是京都北野天满宫祭典和庙会的日子，又称为天神市。寺院外是古董市集 ，沿着寺院外围露天摆设，延伸到附近的巷弄。这里东西不那么高档，属于所谓古民具的民间工艺品。例如火盆、铁茶壶、茶道品、香道具、小木柜、老染织、陶瓷等等，也确实是老东西，仿品与新品不多，价钱都不贵，又可杀价，让人见了心喜。我在这里买了一只铁茶壶、银茶壶、老织布及两只小招财猫，要寻不贵的日本古董就得来这里淘宝。进入寺院鸟居，走道两旁则是小吃与观光工艺品摊。

北野天满宫又称天神宫，也是名胜古迹，由丰臣秀赖重建于庆长十二年（1607年），迄今有400年历史，供奉日本学问之神菅原道真。菅原道真为平安时代著名学者与诗人，醍醐天皇时曾晋任至右大臣的高位，但为左大臣藤原时平谗言所害，被流放至九州太宰府，但途中即病逝，驮着尸体回京都的牛走到福冈太宰府，却停下不走，于是就地安葬。这头牛似通晓菅原道真不愿回京都之遗志，因而被称颂。其后京都陆续出现雷电等多种异象，为安抚冤屈怨灵，便建立天满宫祭拜。宫院内有忠牛铜像及数头石牛，据说抚摸牛头便可以增进智慧，让考试顺利。天满宫还种植梅树甚多，初春2月25日为著名的梅花祭。

黑瓦低檐的古董店

京都的古董店大多集中在古门前通、新门前通及大和大路通三条相邻的街道，这个区域聚集了数十家古董店，被称为古董街，而这一区也就是京都最迷人的古城区。街道两旁都是低矮木造老屋，黑瓦低檐，乌黑不上漆的木墙板与柱子的木纹散发着特有的风味，是平安时代留存至今的风情，老屋与古董在格调上相搭配，使古董器物更彰显其味道。古城会有古董文物，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里逛古董店相当愉悦，附近的祇园是传统艺伎区，时而有浓妆艺伎穿着厚夹脚托鞋迎面走来。但她们可能是假艺伎，女性游客可以花费6000日元（约合人民币460元），体验一日“变身”的乐趣，扮成艺伎到街上溜达过过干瘾。

漫步在老街上看到一条深深的小巷，狭窄仅容擦身交错，往里走好像进入人家的私秘后院。远远望去，里面竟有一家古董店“花传堂”，正好给了我进去探秘的正当理由。巷内似天井的空间有几户人家，我拉开花传堂的木门，欠身入店，这才发现这小店仅二平米大小，一些陶瓷碗盘摆放在木托架上，显得古朴有致，一股熏香气息缭绕，邻家传来一阵悠扬的筝乐，一位年轻店主正在品茗闻香，让人心情立即沉淀下來。

我堆满笑容打了招呼，轻声问：“有没有中国古董？”

店主问：“你是台北来的？”接着又苦笑摇头，“没有了。有太多台湾与内地业主来找中国古董，尤其是去年我早上十一点开店，客人就络绎不绝，只要一有中国古董，马上就卖掉。”

“你有没有铁茶壶？”我再问道，心想铁茶壶可是日本器物，应该有吧。

“也没有了，铁茶壶便宜的从三千到几万日元的，一进货就卖掉，也是被台湾与内地人买走。”我听了非常惊讶，这家小店哪堪那么多台湾与内地客人一再搜刮，有什么好货早就被他们买走了。

出了窄巷，我又推开转角的一家古董店“玉林尚古堂”，春寒料峭的日子，每个店家都是关起门来营业，只要推得开门就表示在营业中。当店主知道我是台湾来的，拿出一只铁茶壶说：“这只壶是名家的，之前我卖出很多铁茶壶。”我更吓了一跳，老板竟知道台湾人爱铁茶壶，不多言就主动拿出来给我看。他开价4万日元，我拿起来看看，似乎不够出色，看起来日本铁茶壶已被台湾人炒高了。

我问，最近有无台湾与内地客人来？店主想了一想说：“金融风暴过后，客人比较少了，台湾与内地客人一个月大约有十组人来。”就古董店而言，一个月十组国外客人已算多了，可能比本地客人还多呢。

连逛了好几家古董店，我又发现一家在窄巷子里的“知游”，这是一家雅致的小古董店，店主是位精明优雅的中年女士，我看中了一只可壁挂的铁花瓶，其上雕有一只青蛙，通体乌黑甚有禅味，虽有落款，但不知其人身份，因价钱尚可，既喜欢就欣然买下了。

古董店尚未逛完，眼前即出现一条清澈的溪流，溪畔开满枝垂樱，眼睛也倏地随之一亮，这里樱花景致最美，随着樱花再往前走，就到宽阔的鸭川了，因为是暖冬，樱花提前绽放。

（摘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寻宝之旅——探访世界著名古董市集》一书）214E17A9-B971-4AC5-8E90-542939D4AFF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