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中方鸿渐的“围城”人生

《围城》中方鸿渐的“围城”人生

叶芬芳

《围城》是钱钟书先生耗时两年创作完成的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该书在国内外影响很大，声誉很高。该书刻画了一个个形象鲜明、极具时代特色的典型人物，作为该书的主人公，方鸿渐形象的塑造更是深入人心。他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远离战火纷飞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缩影，他身上展现的是那个时代人们精神上、生活上、爱情上、婚姻上的“围城”状态。

《围城》内涵深广，耐人寻味。“围城”本意为被围困的城堡。作品借助书中人物的话语阐述了“围城”一词的来源。英国谚语中表述为“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法国谚语提到：“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然而，作品中作者想要表现出来的主题远非主人公方鸿渐的爱情、婚姻深陷“围城”那般局限。

一、学业中的“围城”

方鸿渐仗着自己的家境和老丈人的丰厚资助出国深造，在欧洲求学的过程中他并未安心、专心学习，反而是一副“混日子”的派头。生活懒散，四年里换了三所大学。听课也是走马观花，更别提潜心下来做学问、悟思想了。

“他是个无用之人，学不了土木工程系，在大学里从社会学系转哲学系，最后转入中国文学系毕业。”留洋的人在国外学习中国文学，乍一听起来不免有些滑稽，钱钟书却正是通过此种笔法来刻画方鸿渐不学无术、玩世不恭的形象。在大学里，看身边人谈情说爱，他好不眼红，想到家里的未婚妻不免心生嫌恶，于是壮着胆子写信给家里要求解除婚约，自以为文辞感人。然而知子莫如父，父亲的回信中揭露了其真正意图，他也只能讨饶和解释。他在信中痛骂博士头衔的毫无实际，然而迫于父亲和老丈人的压力，最终只能在爱尔兰人那通过讨价还价买了张子虚乌有的“克莱登大学”假博士文凭来应付。“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文凭虽假，却给方鸿渐带来了一些好处，他不仅可以对父亲、老丈人交差，还登上了小镇的报纸，成为远近闻名的名人。而其中原委、腹中学识的深浅怕只有方鸿渐本人明了了。虽是沾上了当时崇洋媚外的社会风气，但也总算让父亲光宗耀祖了。

《围城》脱离不了当时的社会实际现状。随着西方文化和思想观念涌入中国，国内出现了一股“崇洋媚外”之风，出国留学风潮兴起，方鸿渐也免不了成为这热潮中的一员。他接受了国外新思想新文化的熏陶，然而封建的思想和礼教观念又深深扎根于脑海之中，他想要有所建树、有所作为，仅有一腔激愤和热情，没有具体的行动。所以方鸿渐的精神世界是困惑的，在精神围困的影响下，他的人生也被囿于其中。在那个时期，方鸿渐这般有着精神困惑的人有很多，比如方鸿渐在游轮上遇到的那些归国留学生。当时的祖国正面临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战局，这些归国的留学生本是国之栋梁和希望，然而他们在邮轮上一方面美其名曰为战乱中的祖国担忧，另一方面每日沉迷于打麻将赌钱消遣。作者将这些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空虚、迷茫、困顿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爱情中的“围城”

方鸿渐接受了西方思潮，在爱情上突破了传统封建思想观念的束缚，对家里的未婚妻嗤之以鼻，对家乡小镇那些带着落伍的时髦和乡气都市化的摩登姑娘全然不放在眼里，一心一意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他懦弱胆小，缺乏脱离封建思想束缚的勇气，致使他的恋情难逃种种阴差阳错的不幸。在归国途中与回国之后，方鸿渐先后与三位女子有过感情的纠葛，归国游轮上放荡不羁、已经订婚的鲍小姐，同样留学归来、自命清高的女博士苏文纨，他心底的意中人唐晓芙。

方鸿渐与鲍小姐之间算不得爱情。归国游轮上，方鸿渐被面容姣好、打扮时髦、行为不羁的鲍小姐吸引。“她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色皮鞋里漏出涂红的指甲。”鲍小姐的这番打扮让船上的男学生看了心头冒火，方鸿渐自然也是难过这一关。鲍小姐见方鸿渐是坐二等舱的，人长得还过得去，漫漫途中就想着能有个人打发时间，方鸿渐便成了她的目标人选。鲍小姐称他长得像她的未婚夫，这对于恋爱经验空白的方鸿渐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挑逗，甚至让方鸿渐觉得自己可以享受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履行未婚夫的职责。鲍小姐以点烟及其他言行引诱方鸿渐后，两人有了一夜情。之后，鲍小姐开始处处嫌弃方鸿渐。而当鲍小姐到达目的地，扑向一个半秃顶、戴着大眼镜的黑胖子怀里的时候，方鸿渐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被她玩弄了，成了她旅途上消遣打发时间的伴侣。“鲍小姐谈不上心和灵魂。她不是变心，因为她没有心;只能算日子久了，肉会变味。”于是他也只能用那句陈腐得发霉的话“女人是最可怕的”来安慰自己被欺骗和受伤的心灵，并且安慰着自己并没有吃亏，也许还占了便宜。

方鸿渐与女博士苏文纨之间也算不上爱情。方鸿渐对苏文纨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只是在上岸的一瞬间看到苏小姐的害羞脸红突然心软了。大学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成为女博士后她渐渐体会了“高处不胜寒”的苦楚，有种恨嫁的心理。在归国轮船上遇见老同学方鸿渐时，发现他人不讨厌，家世和学历都和自己相当，就想和他谱写爱情的篇章。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鲍小姐捷足先登把方鸿渐引诱了去，于是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对鲍小姐和他们之间的调情十分嫌恶和鄙弃。但当鲍小姐弃方鸿渐而去时，她又打扮得袅袅婷婷向方鸿渐示好，在船上帮他洗手帕、洗袜子、缝纽扣，让方鸿渐一阵恐慌，生怕自己多了一份要向她求婚的职责。归国之后，苏小姐还故意言辞含糊，让方鸿渐和赵辛楣争风吃醋，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然而，方鸿渐对她始终没有能称得上爱情的东西，只是因自己心软，常迎合女人，不愿意触犯她们。然而，方鸿渐终究是软弱胆小、优柔寡断的，在苏小姐请求他亲吻她时，他竟然还是照做了。这直接给苏小姐造成了他爱自己的错觉。而后方鸿渐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无礼并写信澄清事实请求原谅时，苏小姐感觉到被欺骗了，于是不怀好意地把有关方鸿渐的轶事都告诉了唐晓芙，直接导致了方鸿渐和唐晓芙愛情的失败。

唐晓芙是方鸿渐最爱的人。方鸿渐初见唐晓芙时已经被她给吸引了。“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了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唐晓芙是美丽的，同时又是感性的、单纯的，是个爱情的唯美理想主义者。在与方鸿渐分开时候她的一段话便可看出来：“方先生的过去太丰富了！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早先她认为自己不会爱上方鸿渐，可是在日常的接触里她还是动了情。但两人最终还是因为重重误会而分开了，尤其是苏文纨不怀好意得把方鸿渐从在船上到亲吻的事向她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之后。与唐晓芙分开，方鸿渐是痛心的，但又是无奈的。“过些时，他才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唐晓芙是个理想的爱情主义者，她想要追求的是纯粹的、简单的爱情，是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的爱情，而这是曾有着孟浪行为的方鸿渐给不了的，这也是他们最终会分开的真正原因。

在爱情的“围城”里，方鸿渐和鲍小姐之间更多的是情欲而非真情，所以这段感情来去匆匆;和苏文纨之间，更多是苏文纨的一厢情愿，方鸿渐因为自己的软弱心善而不忍心拒绝，从而酿成后面的爱情悲剧。唯独唐晓芙，给予了他爱情的甜蜜也让他品尝了爱情的痛楚。在爱情的追求上，他在理想与现实中游离，但还是没能突破“围城”的围困。

三、事业中的“围城”

方鸿渐所在的时代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的中国，虽是出过国、镀过金，然而当时并不是很需要他这样留学回来的人。归国之后的方鸿渐在老丈人的安排之下，去了他的點金银行工作。经历了和唐晓芙分开的刻骨铭心之痛后，正巧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发了一封电报来，欲以月薪340元聘其为教授。为了有个好前程，方鸿渐选择去三闾大学任教，想在那闯出自己的一番新天地。本以为大学是很纯粹的地方，做好自己的教书育人本职工作即可，然而三闾大学却让方鸿渐大跌眼镜。校长高松年道貌岸然、老奸巨猾，李梅亭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坏思想，韩学愈招摇撞骗，买卖假文凭却没有半点廉耻之心。这里有如社会的大染缸，充斥着钩心斗角，人际关系险恶。最终，方鸿渐离开了三闾大学。他经赵辛楣介绍去了华美新闻社，负责资料室的工作，但好景不长，华美新闻社被敌伪军收买了，方鸿渐于是离开了报馆，再次失业。在事业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方鸿渐的人生困惑也再上一层。

四、婚姻中的“围城”

“围城”最开始是形容人婚姻中的困惑，主人公方鸿渐也难逃这一困惑。孙柔嘉是个看似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她的柔弱感让方鸿渐有了保护她的欲望，方鸿渐只有在她面前才感觉找到了属于男人的尊严。孙柔嘉作为方鸿渐的下一个目标，他虽对她没有爱情，但却能成为走入婚姻的伴侣。但让方鸿渐意想不到的是，孙柔嘉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工于心计和斤斤计较的心，她心思缜密，考虑问题周全，俨然一副女强人的势头。结了婚之后，孙柔嘉对方鸿渐有着封建思想家庭的陈规陋习有诸多不满，尤其不满公婆和妯娌对她的冷遇，在方鸿渐面前大发牢骚。与此同时，方鸿渐对她的姑姑也很不满意。她居高临下，对方鸿渐的能力和资格的瞧不起让方鸿渐很是受不了。矛盾就这样产生了，并且越来越多。从他们新婚蜜月结束之后，吵架就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本就感情基础不深的两人，经历了多次的争吵后，最终这段婚姻也摇摇欲坠了。在最后一次的争吵中，方鸿渐用右手猛推了孙柔嘉一下，孙柔嘉以方鸿渐打她为名，骂着方鸿渐懦夫的时候还不忘抓起一个象牙梳子狠狠扔向方鸿渐，打得他左颧骨隐隐红肿。一怒之下，方鸿渐离开了家。而当他回来的时候，成堆的箱子少了一只——孙柔嘉已经跟着姑姑离开了家。

五、结语

不难看出，方鸿渐在学业上、爱情上、事业上、婚姻中都处于一种失望尴尬的人生困境，这与他自身的性格是分不开的。钱钟书在《围城》序言中写道：“在这本书里，我想写现代中国的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可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只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在作者笔下，方鸿渐就是类似于无毛两足的动物，仅仅是这样的动物而已。方鸿渐渴望冲出“围城”，摆脱困境，在现实面前，他却一次次碰得头破血流，每次他新的走出其实又是在走向另一种人生的“围城”。人生处处是围城，发生在方鸿渐身上的“围城”故事，又何尝不是处于纷繁世事中的人们的真实写照呢。

（南昌工学院教育学院）

作者简介：叶芬芳（1986—），女，江西上饶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