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议
从小立下报国志向
1936年12月1日,刘永坦出生于江苏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教师。1937年,南京大屠杀惨案发生后,父亲给他起名“永坦”,既是希望他一生平安顺意的美好祝愿,又蕴含着对国家繁荣昌盛的殷切企盼。
小时候,刘永坦跟着父母四处逃难,从南京到武汉,从宜昌到重庆。刘永坦十一二岁时,时局渐渐稳定下来,他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一次,他偶然读到几本关于爱迪生、牛顿等科学家的少年读本,这些科学家的故事为刘永坦打开了一扇窗,他看到神秘的未知世界,产生了各种奇思妙想。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至今仍記得,母亲每每读到这句词时激动的神情和略带颤抖的声音。从那时起,刘永坦就立下了报国志向。
父亲从不干涉他的志向,只说:“科学可以救国。”刘永坦那时还不懂得:这种无法言说却令人血脉偾张的感受,就是日后影响他一生的家国情怀。
17岁的刘永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电机系。后来,他作为预备师资被派往清华大学进修两年。
1965年,刘永坦主持并提出了“单脉冲延迟接收机”研制的总体设计方案,只可惜“文革”开始后,科研任务被迫中断,刘永坦到黑龙江省五常县(现为五常市)插队落户。但任凭时代变迁,无论顺境逆境,他对科学的求索不变,少时的报国之志不改。
1979年6月,刘永坦登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他是“文革”结束后中国第一批公派留学生,就读于英国伯明翰大学。那时候,在伯明翰大学的雷达技术实验室,中国留学生大多只能做科研辅助工作。刘永坦心里不服气,铆足了劲学习,攻坚克难,在实验室里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付出终有回报。刘永坦的科研成果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很出色,他的导师曾经三次挽留他,并以高薪许诺,希望他留在伯明翰大学。可是,刘永坦不为所动,毅然回到祖国怀抱。
艰苦卓绝的科研路
1981年,45岁的刘永坦从英国学成归来,开始向“新体制雷达”进军。他深知,真正的核心技术,任何国家都不会拱手相让。10个月后,一支“雷达铁军”科研团队组建起来,一份20余万字的《新体制雷达的总体方案论证报告》出炉了。
当时,刘永坦科研团队只有6个人,没有电脑,刘永坦就带着团队成员手写报告。他们没日没夜地写了几个月,写到手指发麻、手腕酸痛,连鸡蛋都捏不住。一页稿纸300字,他们写了700多页。就这样,一场填补国内空白的开拓性攻坚战正式拉开帷幕。
中国的海岸线长达18000多千米,从1840年到1940年的100年间,西方列强从海上入侵我国多达479次,入侵舰船达到1860多艘次……历史证明:没有强大的海防就没有稳固的国家安全。雷达被称为现代战争中的“千里眼”,对战争的进程和胜负起到关键性作用。
刘永坦说:“你能看多远,才能说保护你的海岸线和海域有多远。”我国海洋国土面积在世界上排名第九,有300多万平方千米,当时,能有效监测的范围还不到20%。
刘永坦带着团队从零起步,系统地突破了地波激励原理、多类型目标散射特征、海杂波背景目标检测机理等基础理论问题,创建了新体制探测理论体系,实现了海防预警科技的重大原始创新。
新体制雷达涉及信号发射、接收、信息提取等环节,刘永坦要求大家必须实现理论技术的创新,在实践中检验,每个环节反复锤炼才能通过。
1986年7月,航天工业部在哈工大举行了新体制雷达关键技术成果鉴定会,并给予刘永坦团队高度肯定。从此,新体制雷达从预研项目被列为国家科技应用与基础研究项目。
刘永坦说:“科研成果不能转化为实际应用,就如同一把没有开刃的宝剑,中看不中用。”1986年,他提出建立新体制雷达实验站的想法。
那年,在学校和地方政府的支持下,中国第一个新体制雷达实验站在威海校区的海边动工。由于新体制雷达是不同于以往的微波雷达,工程化难度非常大,批复的经费在采购完必要的仪器设备之后,可支配的资金所剩无几。刘永坦话语铿锵:“如果没有难点,还叫什么科研!”
实验站远离人烟,科研人员住在四面漏风的简易房子里,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干就是几个月。食物匮乏,他们经常用冷面包充饥;交通不便,他们顶风冒雨,单程步行3公里往返驻地和雷达站。月黑风高时返回驻地,途经一片坟地时,他们就用手电筒照明,唱着歌给自己壮胆。
1989年,我国第一部新体制远距离雷达实验系统建成,中国人用8年时间,赶完了西方国家走了二三十年的路。
用“火眼金睛”保家卫国
1990年4月3日,威海雷达实验站里,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实验设备的显示屏上,目标出现了!
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记录数据、核对信息、小声交谈或大声惊呼……目标确认!
此时,刘永坦正在人群中央,热泪纵横。他身后,雷达天线阵迎风矗立。在这片满目荒芜的海岸线上,他带领团队奋战多年,终于使我国新体制雷达实验系统首次实现目标探测,刘永坦和团队成员一起欢呼起来。
高频地波超视距雷达是新体制雷达的杰出代表,它利用高频电磁波沿海面绕射传播的特性,可实现对数百公里之外的海面舰船目标和超低空飞行目标进行超视距探测,具有“看得远、捕得快、跟得牢”的特点,被誉为保家卫国的“火眼金睛”。
接着,刘永坦带领团队从实验场转战到应用场,着力解决新体制雷达实验系统的实际应用转化。设计、实验、失败、总结、再实验……刘永坦带领团队进行更加艰辛的磨炼,接二连三攻克难题。2011年,具有全天时、全天候、远距离探测能力的新体制雷达研制成功并投入实际应用,攻克了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的核心技术。
刘永坦说:“一项任务完成了,就要开始下一项,只有研制出性能更好的产品,才能给国家交上满意的答卷。”2019年1月8日,83岁高龄的刘永坦获得201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2020年8月3日,刘永坦和妻子冯秉瑞教授相互搀扶着走进哈尔滨工业大学行政楼,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800万元奖金全部捐出,用于哈工大电子与信息学科人才培养。
儿子刘兴钊在父亲刘永坦的影响下,也从事雷达研究。一生把多数时光给了雷达研究的刘永坦,教给儿子最重要的一课:“对学术的追求,不是简单地‘为发表’而写论文,‘为评职称’汲汲努力,而是要作出真正有用的研究,怎样对国家有利,就怎样去做。”
〔本刊责任编辑 范可可〕
〔原载《莫愁·时代人物》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