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
“大巧若拙”这一说法,很多人常挂在嘴边,却并不一定从心底认可并付诸实践。
20世纪20年代初,刘海粟一直侧重于油画教学,后在吴昌硕先生的鼓励下,开始研习中国画。
1924年,刘海粟创作了国画《言子墓》,送去向吴昌硕先生请教。吴先生拿过画后,“眯起眼睛,将画从上到下看了几个来回”,刘海粟心下不安,懊悔不该将拙作拿来麻烦先生。不想,吴先生看过画后,认真地对刘海粟说:“很好,一点也不落俗套!”并题字云:“吴中文学传千古,海色天光拜墓门。云水高寒,天风瑟瑟,海粟画此,有神助也!”刘海粟听了褒奖,更觉不安,谦虚地说:“我不会画国画,竹子的层次就没有处理好!”吴先生说:“这张画好就好在你不会画!许多人画不好就是因为太会画,总是套用陈法,熟到了媚俗的程度!”太会画,反而沦为油滑,不会画,反倒别出新意。人们在求学问艺的过程中,难免会追求一些炫目、华丽的技巧,殊不知,纷繁复杂、过多过度的技巧,常常淹没了精神、实质和内容。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还是朴素自然的情感与鲜明独特的个性。
1926年的一天下午,开明书店的老板章锡琛请茅盾、郑振铎、夏丏尊、周予同等人吃饭。酒至半酣,听说茅盾能背诵《红楼梦》,章锡琛就請他当场背诵,茅盾欣然应允。郑振铎翻开《红楼梦》,随意点了一个回目,茅盾便背诵起来,背了半个多小时,一字不差。背诵,既费时间又费精力,显然是一种“拙”的方法。但是,茅盾读书用的就是这种方法。正是这种“拙”的方法,为他打下了扎实的功底。后来,无论是写小说还是搞研究,他都游刃有余,终成大家。
南京大学闵乃本教授带领的课题组从1986年开始从事介电体超晶格研究,当时,这是一个冷门学科,但他们耐住了寂寞,一研究就是19年,直到2005年才取得突出成果。人的一生能有几个19年?为了一项研究,坚持19年不放弃,真可谓“拙”劲十足。但是,如果没有了这股“拙”劲,他们的研究成果就不会获得2006年度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冷门学科就不会发展成为热门领域,他们也就不可能成为这一领域的世界领跑者。
一次,苏格拉底要求学生们把手臂尽量往前甩,再尽量往后甩,每天甩臂三百下。学生们认为,这么简单的事人人都能做到。过了一个月,苏格拉底问他们,谁还在坚持做这项运动时,有九成多学生举起了手。两个月后,他再问,此时坚持下来的学生只有八成。一年后,他又问,只有一个学生举起了手,这个学生便是柏拉图。“坚持”不等于智慧,但却是成为智者的前提。苏格拉底的伟大在于,他把脚踏实地的“坚持”看作智慧的一部分。
《菜根谭》中有这样一句话:“文以拙进,道以拙成,一拙字有无限意味。”古往今来,凡有所造诣的大家,皆“由拙入工”,“由工返拙”,千锤百炼得其真髓,历尽沧桑返璞归真。拙,是一种坚持,是最大的巧。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卧龙荐自《海南日报》2021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