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
【摘 要】 在当今“一带一路”的现实语境中,英国翻译家韩斌热衷于翻译贾平凹的小说,2019年她又对贾平凹的《极花》进行了翻译介绍,虽然韩斌用了多种翻译策略来达到忠实于原作的目的,但译本依然表明“文化过滤”的作用机制在文学翻译中不可避免,也是文学在传播过程中必然产生变异、耗损和误读的原因所在,因此,利用好文化隔阂是文学翻译和传播成功的关键。
【关键词】 一带一路;《极花》;英译;韩斌;文化过滤
【中图分类号】 H315.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22)01-0093-03
英国翻译家韩斌(Nicky Harman)在近年来的“一带一路”的大背景之下,将目光投向了翻译介绍中国文学,在她翻译的13部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中,贾平凹一人的作品就占了4部,可见出韩斌对贾平凹作品的偏爱。文化过滤指文学交流中接受者的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传统对交流信息的选择、改造、移植、渗透的作用。也是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发生影响时,由于接受方的创造性接受而形成的对影响的反作用。贾平凹的作品因其鲜明的民族特色在“一带一路”的现实语境中被韩斌等西方翻译家选择翻译到西方世界,但其作品能否在异域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和接受力,与翻译者的二次创造也有很大关系,《极花》中的方言、俗言俚语很多,在翻译的过程中因为中英语言差异、文化差异和浓厚的地域特色而导致出现了众多文化过滤现象。
一、语言差异的过滤作用
英语属于形合文字,汉语属于意合文字,译者韩斌为了让目标语的读者很容易接受作品,在《极花》的翻译中,必然要依据目标语读者的语言文化习惯和逻辑思维对原文本中的语言进行过滤和二次加工。例如,原文:硷畔上能看到石磨和水井,石磨在右边,水井在左边。他们说这是白虎青龙。被翻译为:Outside on the strip I could see a millstone on the right and a well on the left.The villagers used to say millstones and wells were mythological beasts,their White Tigers and Green Dragons。原文中并没有说这样的景象是谁看到的,也并未指明具体是谁说这是白虎青龙,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依据英语读者的语言表达习惯将其精确到“我看到、村民们说,”这种归化的翻译策略虽然方便了目标语读者理解,但是却使原著文本的叙述视角发生了变异。这样的语言差异有时还会引起误译,如:“我才不学我娘的样,甩过来的钱沓子在我面前零乱地活着,我不理,钱就扑沓在那里,气死了。”译为:But I wasn’t going to do like she did, I just left the money lying rightwhere it was.I was furious。这里是指我不买黑亮的账,不理他甩过来的钱,黑亮(或钱)一定气死了,而并非我很生气。
第三部分《招魂》连着好几节开头都是“我在想我娘”“我在想出租大院”“我在想小水池”“我在想”被翻译为“ I missed my mum”“ I started thinking about the room I’d shared with my mum”“ I remembered the pond”“ I was thinking”,这个翻译体现了汉语多重复,英语多变化的语言特点,重章复沓的音韵美在翻译的过程中被过滤掉了,其中的miss等词也无法涵盖我既有对过去事物和人的回忆,也有思念。
英语语言重逻辑性的特点也会影響翻译,例如文中这句“我听不得那个贩字,觉得头皮发麻,皱了一下眉。”被翻译为:It was the words “cut a deal” that got me, it reminded me that he’d cut a deal for me, and I shivered.原文并没解释胡蝶为什么听不得贩字,而对于西方读者的语言逻辑来说,他们一定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所以译者在原文基础上增加了一句it reminded me that he’d cut a deal for me来解释,这样就使原文本又发生变异。
因为汉语模糊性的特点,经常会引起歧义,导致在翻译中也会出现理解偏差而导致误译:比如,胡蝶在想象大家对她的议论:“是那个收捡破烂的女儿吗?”被译为:“That trash-picker girl”,句中的收捡破烂的指的是胡蝶的母亲,应该是That trash-picker’s daughter,并非那个捡破烂的女孩。
由此可见,语言特点的差异会成为译本变异的重要因素,不可避免地存在很多翻译中“过滤”的消极作用。
二、文化差异的过滤作用
《极花》中文化积淀较深的词语和俗语也比较多,例如“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俗语直译为:“A dog never stops eating crap!”也还是缺少其深层的含义即人的本性和缺点是难以改变的。
对于一些文化内涵较深的词,几乎在翻译中是不可译的,例如“妖精”这个词在中国文化中也有很长时间的积淀,但被译为witch(女巫);“是非精”译为quarrelsome(好争吵的);“精”则被译为spirit(灵魂、精神),这其实都是译者在西方文化语境和英语中的一种选择和“过滤”,也不能完全表达汉语语境“精”的意味儿。“神”被翻译为God(上帝)、“鬼”被译为Demon(恶魔),也是以西方人所熟悉神与鬼将中国多神文化中的鬼神所取代,自然就过滤掉了中国文化特色。干娘也是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词,韩斌将其翻译为godmother,却带上了很鲜明的西方宗教文化特色。因为文化差异的存在,在翻译的过程中也往往会存在误译的情况,比如“到了那一月的十八,是老老爷的生日,还在初十的时候……”被译为:The eighteenth of the first lunar month was Great-Grandad’s birthday.We were still celebrating the New Year……那一月是特指某个月,并不是农历一月,初十也并非是新年,可见译者对中国农历还不太熟悉。《极花》中的一些重量单位的翻译也体现了明显的“文化误解”,例如“一升”译为“handful”( 指的是用手抓起来一把的量),“一石”译为“a stone in weight”。
而有些不好理解的俗语,韩斌则采用了直译的方法,如:
原文:黑亮说:真要生男孩,肯定是个方嘴,方嘴吃四方么!
译文:Bright said: “You really will have a baby boy, and he’ll have a squaremouth, and a square mouth will travel!”
“方嘴吃四方”是民间一句俗语,意思是嘴巴长得方意味着人能说会道,厚道,很快能结识四方好友,获得发展,这句话被直译出来,过滤掉了其中的深层含义,对于西方语境中的读者来说是很难理解的。
还有一些句子中因为涉及到文学典故,韩斌选择节译的方式,如:“没听那收捡破烂的说呀,她现在成祥林嫂了,女儿有了男朋友她能不给人说吗?”韩斌直接将这句有祥林嫂典故的句子删去不译,简化了文本,但是却弱化了其母亲的形象。
在处理文化积淀较深的句子和词汇时,如何既保留其原语特色,又能让目标语读者理解其真正内涵,国外读者的接受事实证明,葛浩文的“音译/直译+解释说明”的方法更值得借鉴。
三、地域文化的过滤作用
“文化过滤”也包括接受方对影响的反作用,近年来,西方读者在阅读贾平凹作品时,最大的困惑就是对其中的方言和人名不太理解,接受者的反馈使韩斌在翻译方言和人名时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作品中的人名大多采用直译,如立春译为Spring-Starts,银来译为Bring-Silver,拴牢译为Snatch,还有些人名采用内涵意译的方式翻译,如半语子译为Tongue-Trip,背锅子译为Griddle-Cake,顺子译为Good-Son,目标语读者在亚马逊平台上评论:“中国人的名字通常反映父母希望他们拥有某种素质或者代表父母的某种良好祝愿”。可见这样的翻译让目标语读者能够完全理解。但还有个别人名无法将其内涵完全意译出来,如顺子,既有孝顺也有父母希望其顺利的内涵,用Good-Son难以完全涵盖。“背锅子”是驼背的方言称呼,意译也无法还原人物的特点,还有些人名和吃食用一个词语是不可译的,例如腊八、八斤、青文、沫糊饭,因此韩斌采用了音译的方式,这样便最好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原著语言,但是又会让目标语读者费解。关于西北乡村的吃食和住所韩斌则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如搅团译为maize porridge,玉米搅团译为corn pudding,窑译为cave,硷畔译为strip,涎水烙译为spittle noodles,这都是用西方文化语境中的词来代替,过滤掉了其中的地域文化特色。
除此之外,《极花》中的方言俚语也大量存在,如:
原文:“胡蝶,这不是故意勒刻人么?”
譯文:“Leave it out, Butterfly.I can’t do the impossible!”
原文:“都在一个村里,你见不见他,你又能不见?狗皮袜子就没个反正么。”
译文:“Well, they all live in the same village, people can’t avoid each other.Right and wrong don’t come into it.”
原文:你给我遭什么怪呀!
译文:Piss off, you little layabout!
以上都采用了意译的方法翻译,关于方言的翻译,韩斌认为,“只有尽可能生动和用大白话去表述原文,才能产生一种归化的效果,让目的语读者感兴趣,并且能够理解故事的背景和内容。”尽管这种归化的翻译方法能让目标语读者很快理解句意,是一种较好的翻译策略,但是其中的农村人的话语特点被过滤掉了,对于读者理解人物形象不太有利。
还有一些方言因为与字面意思不大相同,在翻译的时候因为地域文化隔阂,也出现了一些误译,例如:
原文:他舌头短做事也那么短?
译文:It’s not just Tongue-Trip’s tongue that ties him in knots, he’s completely useless.
“做事短”的意思是说某个人很坏,很自私,不为别人着想,不愿方便他人、帮助他人,并非是useless(完全无用的)。
勒菲弗尔的“操控理论”认为,在文学作品的翻译过程中,有七个方面的因素会参与操控翻译即意识形态、赞助人、诗学、话语体系、翻译与语言发展和教育、翻译策略、中心文本与中心文化,纵观韩斌《极花》英译本,虽然也多用“归化”的翻译策略,但是总体上,她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很少受到意识形态、商业等太多因素的影响而对原作内容进行“过滤”,比如《极花》中有对中国农村人性丑恶、愚昧和公安部门对小案件无法作为的展现,译者都没有对此内容进行删节,英国侨报曾经在专访韩斌就问到她,会不会在翻译时为了读者而改写原作,她说:“自己不会改动原作者的内容。如果原文有大量的重复,我会精简一下。”她知道葛浩文在翻译莫言作品时,会对原作有一些更改,但这是在通过和作者讨论,取得作者同意之后才进行的。葛浩文在翻译莫言作品的时候会过滤掉那些批判资本主义和表现中国人性恶劣、缺乏生态保护等不好的一面,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原作,但是更容易被西方读者所喜爱,也有利于构建良好的中国形象。因此,翻译中的过滤并不是完全消极的。韩斌译本总体来说是忠实于原作的,对原作的背离主要体现在不可避免的文化过滤方面。
“文化过滤”的作用机制,不仅仅受到语言和文化差异的影响,还会受到现实语境的影响,贾平凹的作品截至2016年,其长篇小说被译入国的翻译家翻译为英语的只有《浮躁》和《废都》两本,到2021年他的长篇小说被西方汉学家英译9本,可以反映出以他为典型代表的陕西文学近年来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有所增强,这与近年来建设”一带一路”、 提倡“中国文化传播”“讲好中国故事”的现实语境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何进一步扩大贾平凹作品在世界文学中的影响力,需要译者既保留原作特色又迎合目标语读者的喜好,这就要在发挥文化过滤的积极意义、减少其消极作用上多下功夫。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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