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州双塔看明代的兰州

2022-03-27 01:41计震海
关键词:寺塔白塔寺白塔

计震海

兰州,又称“金城”,地处中国西北,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璀璨的明珠。兰州之名源于隋朝,隋开皇三年(公元583年)改金城郡为兰州,取皋兰山之名。兰州作为黄河上游的文化名城,有着极为丰富的古代遗存。自史前开始,文化逐渐繁盛,从马家窑文化到齐家文化,连绵不断,生生不息。西汉张骞通西域,兰州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明清之际,对兰州的开发与管理,为兰州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目前,在兰州还有许多古建筑都是明代所建。这些古代文化遗存,是兰州文明的见证,也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兰州双塔

兰州有两处非常重要的古代建筑,一处是白衣寺塔,一处是兰州白塔。这两座古代建筑,不仅造型独特,而且文化内涵丰富,不仅是兰州的象征,也是兰州文化的代表。通过对这两处建筑的研究,我们可以管窥明代兰州的历史文化。

1.白衣寺塔。又称“多子塔”,因建于旧兰州城东南角白衣寺(现兰州市博物馆)院内而得名。(图1)

图1 白衣寺塔

白衣寺塔,为八角十三层实心砖塔,由塔基、须弥座、覆钵式塔身、楼阁式塔身、塔刹5部分组成,总高25.7米。

塔基,由基台和基座组成。基台,呈折角正方形,边长7米,高2.8米,青砖砌筑,台基外沿铺条石。塔基之上为束腰须弥座,平面呈折角正方形,分为上、中、下三层。其中,中层束腰部分雕饰最为丰富,由28块砖雕组成,上面镌刻佛教故事,道教图案,牡丹、祥云、柏树、君子兰、芙蓉、菩提树、翠竹等图案。(图2)塔身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覆钵式塔身,坐于须弥座上,覆钵高6米,顶部直径5.1米,肩部直径5.9米,底部直径5.6米。南向有拱券式佛龛,龛内原置燃灯、释迦牟尼、弥勒三尊佛像,已无存。龛门外,两侧砖雕檐柱上刻正楷阳文对联:“玉柱玲珑通帝座,金城保障永皇图”,横批为“耸瞻震旦”,落款为“太华道人崇祯辛未孟夏之吉”。“太华道人”为明肃王朱识鋐的道号,故这副对联可能是明肃王朱识鋐所书。覆钵塔身之上,建一座楼阁式塔身,平面八角形,共12级,高18.5米,楼阁层层叠涩飞檐,每面都开一龛,龛内塑有泥塑佛像,总计96尊。塔身各层檐角,均挂一个风铎,共96个风铎。顶部塔刹,通高1米,底部刹基由蓝色釉陶仰莲组成,其上坐金黄色釉陶混圆,混圆上坐绿色釉陶相轮,刹身之上为葫芦形宝瓶,整个塔刹组件由木刹杆贯穿,插入顶层塔身内。

图2 白衣寺塔底座装饰图案

这座塔,既有藏传佛教的庄严,又有汉化佛教的精致,还融合了道家文化的身影,是明朝三教合一的代表性建筑。

2.兰州白塔。位于兰州城区黄河北岸的白塔山白塔寺内。白塔寺,旧称白塔禅院,是以白塔为中心进行构建的宗教文化建筑。囿于篇章,本文只将白塔作为主要论述的对象。

兰州白塔,为平面八角形七级实心砖塔,由塔基、须弥座、覆钵式塔身、楼阁式塔身、琉璃塔刹5部分组成,总高17米。(图3)

图3 兰州白塔

塔基,由基台和基座组成。基座为方形,座上建高大的须弥座,须弥座上砌筑覆钵式塔身,再上置八角形楼阁式塔身,塔内实心,各面砌有佛龛,龛内置佛像。每层塔檐角有青砖雕刻的小龙头,下系风铎。塔身通体饰白色。顶部置绿陶釉宝顶。塔上的砖雕,将藏传佛教“吉祥八宝”纹与中原的神兽福纹集于一体,具有明显的时代和地域特色。(图4)

图4 兰州白塔底座装饰图案

二、双塔特点

从以上对两座兰州明代古塔的概述,我们基本上可以概括出它们的几个特点。

1.建筑特色。兰州白衣寺塔和兰州白塔的建筑特征,具有一些共性:其一,两座寺塔均是实心的砖塔;其二,两座寺塔均由方形塔基、须弥座、覆钵式塔身、楼阁式塔身及琉璃塔刹五部分组成;其三,两座寺塔的砖雕工艺非常精湛,砖雕纹样以中国传统瑞兽花鸟、吉祥符号及宗教文化为主体;其四,两座寺塔的形制,均为藏式覆钵塔与汉式密檐式楼阁塔相结合。有学者曾对白衣寺塔作如下评价:“从整体结构来看,白衣寺塔为密檐塔和喇嘛塔的结合体,它既有喇嘛教建筑庄严巍峨宏伟壮观的特色,又具有汉式密檐塔飞檐凌空、丽阁斗画的艺术韵味。”[1]这一评价,同样也适用于兰州白塔。

2.修建年代。根据《补修白衣寺塔记》中的记载,白衣寺始建于明代初年,为明肃王所建,后曾经多次修缮。对其修建的年代,学者多持“明崇祯五年(1632年)修建”这一观点。塔刹与顶层的镙丝莲嵌白玉送子观音簪上,所镌铭文“崇祯五年八月初十日肃王妃熊氏施伴读姚进兼装”,为这一观点提供了佐证。也有学者以塔中出土的《祈福赦罪解厄消灾保命经》立论,根据佛经末端墨书题记“明第六代孙淳化王发心命工梨造”,以及史料上关于“淳化王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袭封,万历十一年(1583年)薨”的记载,认为这一座寺塔修建于1556年至1583年期间[2]。笔者赞同这一观点,这些不同时代的文物之所以共存一塔,极有可能是在建造或修缮的不同时期分别放入其中的。

现存白塔寺白塔的修建时间,是具有明确纪年的。《重修白塔寺记》记载:“吾兰之河山北,原有白塔古刹遗址。正统戊辰间,太监刘(永诚)公来镇于此。暇览其山,乃形势之地,于是起梵宫,建僧居,永为金城之胜境。”[3]据此记载,白塔寺在明正统戊辰年(1448年)之前为“古刹遗址”,后由宦官将领刘永诚重修。今人[4-5]多推测该塔创建于元代,但相关著述缺乏史料依据。

3.宗教与文化融合。两座明代寺塔的塔身,采用喇嘛教藏式覆钵塔与汉式楼阁塔相结合的方式,顶部为葫芦形宝顶,在砖塔的装饰上,既有“福寿文化”与“道教文化”的纹样,也有藏传的“吉祥八宝”。这些特征,不仅集合了道教、佛教、喇嘛教三种宗教信仰,也兼顾了民间信仰和民俗文化,既表现了宗教的相互融合,也表现了不同文化间的交流、影响与融合,它是多种宗教、多种文化相互融合、共存发展的实物证据。

4.统一王朝下的政府行为。白衣寺塔始建于兰州白衣寺,为明肃王所修建。根据塔身上明肃王朱识鋐所书“玉柱玲珑通帝座,金城保障永皇图”,可知明肃王修建此塔,是为了祈求得到神佛的庇护,以保皇权永固。1987年,对白衣寺塔进行修缮时,发现了70余件明代珍贵文物,这些文物均为明肃王府的供养之物。白塔寺位于白塔山上,濒临黄河北岸,山下有金城、玉迭二关,形势险要,为古代军事要冲。明初宦官将领刘永诚坐镇兰州时,对白塔寺进行重建。据此,笔者以为,两处明代古塔都是以政府或者封建王朝中的贵族阶层为主导修建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种国家或政府行为。

三、明代的兰州

兰州,古称“金城”。这一称谓,在白衣寺塔塔身上明肃王朱识鋐所书对联及《重修白塔寺记》中均有所体现。据《重修皋兰县志》记载,兰州始建于西魏。明洪武十年(1377年),明代指挥同知王得对兰州城池进行扩建。据《兰州府志》载,此次扩建后,兰州“东西长一里二百八十步,南北长一里八十二步,周六里二百步,高三丈五尺,阔二丈六尺,东西南池深三丈,北以黄河为池,有城门四座,东曰承恩,南曰承文,西曰永宁,北曰广源。上面各建有城楼”。

兰州地处战略要地,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其主要功能在于沟通与边防。对此,有学者指出:兰州“明朝以前大体基于两大功能:一是西北边郡要塞,一是内地通往河西乃至西域的交通孔道,发挥着‘承东启西,连南济北’的桥梁作用”[6]。

对于兰州发展最为重要的事件,当数“肃藩移兰”。为了明王朝的长治久安,明太祖朱元璋在东北至西北的边境上,选择险要地带分封出燕、辽、宁、谷、代、晋、庆、秦、肃9个藩国。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肃王朱楧到甘州府(今甘肃张掖市)就藩。建文元年(1399年),肃王府迁藩至兰县(兰州)。一直到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朝灭亡,肃王一脉在兰州生活了240余年。明肃王置藩兰州,不仅是兰州在政治上提升的关键一步,也为兰州的商业、城建、文化等方面都带来了重要的促进作用[6]。为了加强西北军事统治,制约藩王军权,除兰州卫外,肃藩移兰时带来的甘州右护卫、甘州中护卫及甘州群牧千户所这些军事力量归属中央统一指挥,这一军事责任便落在了朝廷大员的身上,白塔寺的复建者刘永诚担任的便是这样的角色。据史料记载,刘永诚(1391—1472年),为人忠谨,擅长骑射,屡次扈从明成祖北征,皆任偏将。正统年间,他奉命监镇甘凉,战功卓著。

通过对这两座明代建筑的管窥,我们看到明代的兰州在政治、经济、军事上都有长足发展,而在两座寺塔上表现最为明显的还是文化与宗教上的繁荣与融合。兰州位于丝路要道,与羌藏相连,与维蒙相接,于是便成为文化、宗教、思想交融的前沿阵地。两座寺塔在建筑特色上,均是藏式覆钵塔与汉式密檐塔(阁楼塔)相结合,装饰上也不乏道教符号、民俗文化的特征。两座明代的佛塔,是多种宗教思想、多元文化交流的融合体,这种宗教建筑奇观也是兰州这种边城所特有的文化现象。当然,多种宗教因素出现在明代两座寺塔之上,不仅反映出宗教上的多元与统一,也折射出了明代兰州的独特的文化景象与文化模式,即宗教信仰、文化、族群的多元共存与融合发展。由此也可以看出,明代的兰州,面对族群、信仰、文化的差异始终都保持着开放的文化心态,这应该是明代兰州这种边城的文化特色。这一点,不仅表现在寺塔上的祥瑞图案与建筑本身,也体现在后续建筑群的形成中。如白塔山建筑群,就是以白塔寺为中心,在后期不断扩建、延续、发展所形成的一处著名的融儒、释、道等多种宗教信仰为一体的建筑群。由此可知,明代的兰州,是多种宗教并存、多种文化共存、王权与世俗共同经营的开放的兰州。

在对兰州这两座明代建筑的初步探讨中,我们可以管窥到明代兰州政治、经济、军事、宗教、文化等方面的信息。通过对这些信息的初步分析,可以证实兰州的发展在明代有几个强大的支撑。首先是肃藩迁兰,在政治上得到了认可,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兰县,成为藩王属地,政治地位大大提升。其次,兰州作为军事重镇,肃藩卫队合并于兰州卫,使得兰州成为西北地区实力雄厚的军事要塞。最后,政治地位、军事地位的提升,使兰州成为联结羌藏、沟通中西的要地,在文化上也形成了百花齐放、海纳百川的边城气象,这些都为兰州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军事、文化基础。

历史的发展总是充满机遇与挑战。明代的肃藩迁兰,对于兰州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兰州因此才实现了从兰县到兰州的蝶变。当然,这也与明代兰州所特有的开放、共存文化是分不开的。作为丝绸之路上的军事重镇、经济纽带,兰州在抓住历史机遇的同时,更要以开放的姿态、包容的文化促进当今城市的发展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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