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穷根儿的“蚯蚓书记”

蔡云飞 柳菲絮

人物档案

钟宏伟，1974年11月出生，中共党员，现任七台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市场稽查专员。2017年6月，钟宏伟被选派到勃利县永恒乡东辉村担任驻村工作队队长兼第一书记;2021年2月，被授予“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称号。

惊蛰刚过，钟宏伟就开始忙个不停——从他称为“地龙潭”的蚯蚓养殖基地一直忙到“蚯蚓鸡蛋”的存储库房，既开心又忧心。“最近接到不少电话，都是让我留鸡蛋的。”鸡蛋供不应求，钟宏伟自然开心，但一想到尚未完全搭建好的蚯蚓养殖全产业链条，他的脸上又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

驻村五年，钟宏伟就地取材，把蚯蚓从肥沃的黑土地里挖掘出来，给予了它们茁壮成长的空间，也挖出了东辉村产业发展的良机——小蚯蚓带来了大效益。如今，蚯蚓养殖已成为东辉村的龙头产业。

全身心付出的背后，是钟宏伟支了架的心脏、戴了胰岛素泵的腹部，以及数次晕倒在岗位上的病躯。但他始终坚守着“蚯蚓”的生命符号：皮实，扛造，“断了也能活”。

“松穷土”， 也在磨自己

2017年，钟宏伟扛着行李进驻东辉村，下车第一脚就弄了一裤腿儿泥;等翻开村集体的账本一看，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村子是省级贫困村，外债高达160万元。

如何让东辉村甩掉“穷帽子”，钟宏伟开动起“头脑风暴”：“发钱，早晚发完;入股，赔赚就那点儿。东辉村必须找到‘造血’的门路。”钟宏伟说话风格和他的性格一样，短平快，直击要害。

咋“造血”？钟宏偉尝试过办服装厂，让村里的妇女去自己媳妇的服装公司接受业务培训，供吃管住。可厂子刚见点儿回头钱，核心人员外出打工，技术也被带走了。此路不通，钟宏伟决定关停服装厂。

不管在什么领域，一个人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边界。在东辉村，钟宏伟的“边界感”愈发强烈。他开始把目光投向远方，学着成功致富的案例，并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发现了一条独特的致富门路——蚯蚓养殖。

最开始，钟宏伟把蚯蚓当成中药原材料来饲养，但怎么也把握不好品控。到了交易日，厂家经常以蚯蚓满足不了药品需求为由拒绝收货。打不开的局面就像一座高山，他觉得自己“像蚯蚓一样无力”。

驻村后的第一个冬季悄然来临。长夜漫漫，钟宏伟躺在驻地炕上，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胸口也发闷，“可能是着急上火了”。但越来越刺鼻的烟味呛醒了所有人，队员们紧忙起身，发现取暖的火被炭块压住，呼呼冒烟。“快打开门！一氧化碳中毒了！”钟宏伟大喊。

这个晚上，钟宏伟受了惊吓，连夜开车回了七台河，甚至想打退堂鼓。可第二天一早，他又火急火燎地往村里赶。他心里窝着火，不服输，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即便失败，也不会比现在更难受。

经过反复考察、对比研究，钟宏伟决定还是在蚯蚓身上做文章：将蚯蚓做成鸡口粮，再让鸡下“蚯蚓鸡蛋”。

即便清楚地知道产蛋周期，但是在等待的日子里，钟宏伟还是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眼下，鸡负责下蛋，而钟宏伟则负责赋予这枚鸡蛋更多意义。

终于熬到笨炒的“蚯蚓鸡蛋”出锅，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围过来看热闹，尝过的人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比俺们家那母鸡下的蛋可香多了！这一个蛋不得卖块八毛的啊？”趁着大家伙儿兴致高涨，钟宏伟扯开嗓子吆喝：“你们要是整‘蚯蚓鸡蛋’，我一个按一块五收！”

钟宏伟早已在心里把账算得明明白白：5吨蚯蚓，年消耗牛粪2000吨，消耗300垧地的秸秆，养上几千只“蚯蚓鸡”，一年能产近10万枚“蚯蚓鸡蛋”，就连蚯蚓粪便一年都能卖10万元！

但钟宏伟千算万算，却没算出乡亲们心里的“小账本”：“如果村里没钱收蛋，蛋还不是得砸自己手里？！”

找出路，有了成就感

扶贫产品的销路，是扶贫领域的高墙。墙外的人不知道产品的好，墙内的人摸不到出口的门。

钟宏伟知道村民的担忧，那段时间，他天天泡在市场监督管理局，磨着局长找销路。局里几乎所有同事的微信朋友圈都成了东辉村的“农产品批发市场”。

七台河市委组织部的干部下乡考核，总是看不到钟宏伟。但村民都知道，看不见钟书记的时候，他不是在去市里争取扶持资金，就是在变着法卖鸡蛋的路上。

在这之前，钟宏伟的手笔很“豪迈”：知道村里账上没钱，他就自掏腰包10万元作为养殖项目启动资金;知道村民怕赔本，连续两年免费为村民发放7150只鸡雏。他坚信，只要准确“击中”了扶贫要害，村民一定能够从“蚯蚓鸡蛋”中找到致富的出路。

做完这一切，钟宏伟的“快意扶贫路”真的畅通起来。

七台河市福沃家菜市场为东辉村的“蚯蚓鸡蛋”设立了扶贫产品专柜，并免收租金;与此同时，钟宏伟申请的“蚯蚓”商标也得到了批复。那段时间，市领导也知道“蚯蚓鸡蛋”这个新鲜产品，甚至将其比喻成“鸡蛋中的‘爱马仕’”。

销路打开后，通往致富的道路也越来越宽阔。秸秆、蚯蚓粪等产业链条上的延伸项目快速上马，黏玉米种植等新增产业相继变现，东辉村集体账面很快扭亏为盈。

2019年，东辉村实现了整村脱贫，从事“蚯蚓鸡蛋”项目的村民人均年增收达三四千元。

走在村里新铺就的水泥路上，钟宏伟心情格外舒畅，而迎面遇见的村民都会热情地叫他一声“蚯蚓书记”。

在钟宏伟身上，驻村扶贫更像一场接力赛。七台河市委组织部组织二科科长刘冲形容他：“下乡有瘾。”

一次，刘冲去勃利县永恒乡团结村走访，该村主打的扶贫项目是桃树种植。令刘冲意外的是，钟宏伟也在那里。

“我来认养一棵桃树，刚转账1000块钱，支持一下工作嘛。”钟宏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来意。

“说是支持工作，其实更是取经。”刘冲一语道破了钟宏伟的“小心思”。

在七台河市委下派的驻村第一书记中，大家都非常服钟宏伟，说他人缘好，夸他工作有招，佩服他能替大家“扛事”。

2020年，为了招商引资，市里决定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农产品展销会。像这样的展销会，一般“展”的意义大于“销”，很多人会觉得“白搭钱，没几个订单”，积极性不高。

但钟宏伟却从中看到了商机。其实，这里也有钟宏伟时刻在心的危机意识——好不容易打出“蚯蚓鸡蛋”品牌，“不能停止奔跑”。他不但积极参加展销会，还帮着维持现场秩序，联络各路工作队，为大家科普展销会的好处。

“老钟这人，敢想敢干，有难处自己扛。”刘冲说，他在钟宏伟身上看到了第一书记该有的精气神，“感觉他的心在这儿，踏实又务实”。

永奔跑，才能疗伤痛

钟宏伟身体不好，很多人都知道。他自己也承认，但不承认自己痛苦。他认为，脱贫攻坚工作中留下的身体病痛，都会被成功脱贫的喜悦治愈。

2019年，驻村的关键时刻，钟宏伟的身体却“掉链子”了。

當年11月，钟宏伟在东辉村驻村的第二个冬天，省际交叉互检组来到七台河。钟宏伟早早起来，身子还没站稳，就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队员温广平被倒在地上的钟宏伟吓坏了，紧忙扶他上车，奔向医院。大夫说：“这是心脏病，得去哈尔滨看。”到了哈尔滨，一检查，大夫马上要给钟宏伟做心脏支架手术。

钟宏伟急了：“支什么架，检查组还等着呢！”领导打来电话，让他安心看病，并告诉他：“我亲自去村里替你盯着。”

钟宏伟还是不想做支架，怕耽误工作。他请了两天假，直奔北京的医院，以为能开一个“平和方子”。大夫当场告诉他，心脏两个大血管全部堵塞，一个前降支堵塞也很严重，必须做支架。他这才不得不做了手术。

驻村五年，从助力整村脱贫到奔跑在乡村振兴的路上，对钟宏伟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他的手机上。

2021年夏天，钟宏伟因糖尿病导致腿肿，走路一瘸一拐的。村民张贵萍看见他这样，哭了，立马拿起手机给钟宏伟转了500元钱，并留言道：“一点儿心意，别嫌少、别挑理。”钟宏伟把红包退了回去，只是含泪收下了这份来自村民的朴素情意。

张贵萍今年60多岁，老伴儿去世早，儿子患有脑瘫，家里没有经济来源。钟宏伟在走访中了解到张贵萍会做黏豆包，就帮她建起了黏豆包加工点，每年增收两万多元。张贵萍自力更生脱了贫，对钟宏伟充满了感激。

2021年秋天，多地乡村公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钟宏伟第一时间给全村60多台农用车贴上100多个反光贴。村民感动地说：“钟书记亲自上手，这是当自己家的车一样对待啊！”钟宏伟笑笑说：“我都来村里五年了，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啊！”

钟宏伟和村里人成了“一家人”，却和自己家人成了“外人”。儿子要开家长会，都是钟宏伟的父亲代劳。钟宏伟给老师打电话也直接干脆：“老师，您以后有事，就找我爸。”

2021年9月11日零点25分，刘冲在微信里收到一张照片，是钟宏伟爱人发来的——“老钟又犯病了。”照片中，钟宏伟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躺在医院急诊室。刘冲发信息劝他：“要不回单位吧。”

可第二天上午，钟宏伟身体刚缓过劲儿，便离开急救室，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好有意向办养鸡基地的企业，又出发了——他比大伙儿想象的还要脆弱，也比大伙儿想象的还要坚强。

……

老百姓传言，蚯蚓啃泥土就能活。钟宏伟在东辉村的日子里，也一直用党员的坚守和付出在“啃”，不仅“啃”掉了盘桓在这块土地里多年的穷根儿，还让这个小村子在振兴发展的路上越走越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