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题序在宋词中虽然不像调名和正文一样必不可少,但通过题目,可以知道全文大意,通过解读小序可以了解作品的创作背景等相关信息。从题序篇幅来看,有的简短,只有一个词语或一句话;有的篇幅较长,超过两句话。词题和词序都是研究词作的重要资料。
关键词:宋词 题序 发展 评价
王国维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宋元戏曲史﹒序》)可见,词在有宋一代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繁荣茂盛的面貌。上自帝王将相、官僚士人,下至歌妓艺人、俗夫僧尼,都喜欢作词和唱词。北宋初期,词人大多仍沿袭花间和南唐词风,词作也多是应歌而作的代言体,词有调名,表明其唱法即可,但也已有词人开始下意识地提高词艺和开拓词境,从而扩大了词的实用功能,在传统的相思恨别的题材中注入了作者内在的情感,反映词人的独特生活感受。为了明确地表情达意,词人开始在调名外加注词题。如范仲淹现仅存五首词,篇篇都有词题,如“秋思”、“怀旧”皆有所指向。
一、宋词题序的产生与发展
宋词题序的产生有其特定的文学背景。词产生之初,調名与词意基本一致,因此,调名即词题,也就是词的题目。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李珣《巫山一段云》注:“唐词多缘题,所赋《临江仙》则言仙事,《女冠子》则述道情,《河渎神》则咏祠庙,大概不失本题之意。尔后渐变,去题远矣。”由此可见,随着词的发展,形式单一的调名与内涵日渐丰富的词意的渐渐疏远,脱离表意功能的调名再也不能满足概括题旨的需要,故简短精炼的具有叙事总括功能的词题便出现。然而随着精通音律的词人出现,词调纷繁发展,即使从词题上看,也很难望穿词意,于是词人在调名词题之外,或作小序,借以补充说明词意。故后人常把词题与词序合二为一,称为题序。
题序在宋词文体结构中虽非调名与正文那样不可或缺的部分,但它的存在很多时候为本文增色不少,也算举足轻重。所以历代也不乏关注者。清代词学研究繁荣,作为词体结构中的重要部分,题序在许多学者的著作中被提到,如《四库全书》“克斋词”提要说:“考《花间》诸集,往往调即是题,如《女冠子》则咏女道士,《河渎神》则为送迎神曲,《虞美人》则咏虞姬之类,唐末五代诸词例原如是,后人题咏渐繁,题与调两不相涉。”[1]
唐五代词仅刘禹锡《竹枝词》、窦弘余《广谪仙怨》等少量作品有小序。宋词小序则始见于张先《定风波》:“溪席上,同会者六人,杨元素侍读、刘孝叔吏部、苏子瞻、李公择二学士、陈令举贤良。”《张子野词》是按宫调编排的,张先作《定风波》时,已85岁,因而这是不是最早的词小序,还需考证,但宋词小序始见于《张子野词》则是可以肯定的。此后,词小序日益增多,不断发展变化,并且内容、形式日益丰富多彩。
张先词现存165首,其中有题序的约66首。其内容丰富,大致上有以下几类:一是应和赠答词,如《定风波﹒再次韵送子瞻》、《西江月﹒赠寄》等;二是宴饮聚会词,如《清平乐﹒李阁使席》、《山亭慢﹒湖亭宴别》等;除此之外,还有送别词、记游抒怀类等。张先词题序大多涉及宴饮送别、写景叹物、抒怀等。
与张先同时代的文人大多仍然受到花间词的影响,内容仍然以男欢女爱、离愁别绪的描写为主,如柳永、晏殊等。柳永对词的发展贡献很大,把词从小庭深院引入市井都会、山程水驿,大力创作慢词,丰富了词调,其高超的铺叙和白描手法,对后来词人创作影响深远。其213首词作中写有题序的词很少,仅8首,且篇幅较短。
苏轼是大力写作题序的词人,《全宋词》共收录其词作360余首,有序者近40首。如《定风波》有序云:“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再如《满庭芳》亦有:“元丰七年四月一日,余将去黄移汝,留别雪堂邻里二三君子,会仲览自江东来别,遂书以遗之。”苏轼的词序抒情性有所增强,对迄之后的文人创作有所影响。
宋词小序的大部分短小精悍,或寥寥数语,或五六十字到百余字,均言简意赅;同时,长篇大段者也屡见不鲜。宋词小序中,通过叙述和说明,介绍背景,交代缘由,注释内容,讲解方式,这种类型数量最多。如陆游《桃源忆故人》“斜阳寂历柴门闭”序:“三荣郡治之西,因子城作楼观,日高斋。下临山村,萧然如世外。予留七十日,被命参成都戎幕而去。临行徙倚竟日,作《桃源忆故人》一首。”陆游在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应四川宣抚使王炎之召,来到地处抗金前线的南郑,参赞军务,度过一段豪迈奔放的军旅生涯,但好景不长,当年九月,王炎回朝,幕府星散,陆游内调成都,后来又代理蜀州、嘉州、荣州等地知府,无所事事,官闲心苦。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任四川制置使,召陆游任参议官。这首《桃源忆故人》就作于此时,小序介绍的背景对于我们理解词的思想内容极有帮助。小序本是单篇诗文前的说明性文字,以说明为主的宋词小序数量最多,是合乎逻辑的必然现象,其他以议论为主、以抒情为主、以描述为主的小序,或多或少也都带有说明性质,是万变而不离其宗的。
通读《全宋词》,作纵向考察,可以看到,词小序总体上呈现这样一种趋势:数量逐渐增多,篇幅逐渐加长,文字愈益讲究,内容和表现手法愈益丰富多彩。这种趋势说明,宋词小序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也说明了小序在宋词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就单个词人的贡献而言,张先首创题序,苏轼发扬光大,《稼轩词》小序最多,姜夔词小序质量、价值最高。这是宋词小序发展的四个“里程碑”。
辛弃疾是宋代文人中题序最多的一位词人,其629首词作之中,有题序的多达537首。其数量虽多,但大多是起补充作用,语言较为简朴。姜夔题序数量虽然不多,但其比重较大,在84首词作中,仅三首无序。姜夔词的题序记时记地意识较强,如《扬州慢》中就有“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的记载之语,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极大地文献参考价值。此外,姜夔题序中包含了大量的词学音乐资料,还善于将景与情结合,已散文的笔调来细细描摹,有一定的审美特质。
二、历代文人评宋词题序
施蜇存《词学名词释义》辟专节谈“词题、词序”,对题序的概念做了界定:“‘词序’其实就是词题。写得简单的,不成文的,稱为词题。 如果用一段比较长的文字来说明作词缘起!并略为说明词意,这就称为词序。”并对前人相关论述进行评论,纠正了前人说法中的一些错误,但他自己的说法也并非完全正确,如他说:“以后,词的作用扩大,成为文人学士抒情写怀的一种新兴文学形式,于是词的内容、意境和题材都繁复了。有时光看词的文句,还不知道为何而作。 于是作者有必要给加一个题目。这件事,大约从苏东坡开始。”[2]
因为各人拥有资料的不同,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起初有人称自苏轼始,随着研究的深入,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敦煌词中已有大量题序,具体说来应该是唐代就有。之后它的发展流变也并非一帆风顺,五代词没有题序,宋初几十年后有些人开始写作题序,《全宋词》中最早这样做的是陈亚。之后题序就蓬勃发展起来了,到了南宋时已经很普遍。
对于词的题序问题,人们看法并不统一, 现代学者对题序的作用多持肯定态度,并且总结其积极作用为:一,对词作本身具有训示、补充、导读作用;二,具有词人研究的史料价值;三,具有词学研究和风俗研究的资料价值;四,具有文学的审美价值。同时有些学者也提出了题序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有限制词境,减少读者想象空间,序与本文之间有矛盾造成理解困难等负面意义。
此外,有人基本上持否定意见。如清陈廷焯《词坛丛话》说:“唐五代词,皆无题,调即题也。宋人间有命题者,自增入闺情、闺思、四时景等题。自《花间》、《草堂》始,后遂相沿,殊属可厌。失古人无端寄慨之旨矣。”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 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水,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3]对题序持完全否定的态度。王易《中国词曲史》说:“五代宋初之词,调下无题。其后填词者始于调下附著作意,启此风者是为东坡。《东坡集》中,几全有题或小序。此为词之进步,因著题则不能为泛泛之词,且使读者易明其旨也。迨白石出,则小序尤极优美,往往低回反复,清气洋溢,为本词增色不少,宜独步两宋已。”[4]他们皆是着眼于词的含蓄委婉的体性而言,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话说得太绝对了,不免有失公允。词到宋代,题材和功能都有了很大的开拓,或记事,或言情,或感时,或怀古,或戏谑,或讽刺,各有其特殊的写作环境和意图,而词体崇尚婉约含蓄的美学意蕴和回环跌宕的章法结构,再加上扑朔迷离的意象组合,很容易使词意隐晦深曲,使读者难以把握作者真正的情感指向。使用题序就可避免人们的随意附会,真实地再现作者的情感意志,况且,题序的存在并没有改变词本文的艺术美感,从中人们仍能充分感受词体的独特魅力。有些词论家对题序的态度比较矛盾,如周济《宋四家词选序论》说:“白石小序可观,苦与词复。”他一方面称赏白石词小序的可欣赏性,另一方面又认为小序与词意重复是其一弊病。
题序的产生是必然的,它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思考的角度,对于文本的解读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至于它起到的作用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就需要读者认真阅读,仔细考证,去还原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心真实想法,达到自己的阅读目的。
参考文献:
[1] 《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
[2] 施蛰存:《词学名词释义》,中华书局,1988年版。
[3] 王国维:《人间词话》,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
[4] 王易:《中国词曲史》,团结出版社,2006年版。
[5] 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
蔡德莉(1986——),女,四川广元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唐前文学与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