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 年至1956 年人民军队整顿党支部的历程

● 汤卓越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根据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部署，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展了一次大规模整顿党支部的工作。人民军队的这次大整顿，进一步巩固了党支部战斗堡垒作用，积累和平时期军队党支部建设的有益经验，形成党支部建设一系列有效制度并沿用至今。

着眼形势需要 提出整顿党支部

早在1949年9月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毛泽东主席就提出建设现代化国防军的问题，后来又提出要把我军建设成为一支现代化的革命军队。但是，军队从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的转变不容易，存在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其中军队基层党支部建设存在的问题，已经严重制约基层建设和战斗力的提高，必须对一些建设落后的支部进行有针对性的整顿。

一是解决军队党内问题的需要。1951年，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在全军组织工作会议上作《关于军队整党与建党工作》的报告，指出“我们党在思想上、组织上的巩固程度不够高，党内还存在着思想上、组织上的某些不纯现象”。组织上，渡江战役以后，部队发展很快，几乎一半以上的人员是国民党军队改编、投降、起义的人员，同时大量知识青年响应共产党的号召加入军队，大量新解放区的新兵也补入部队，使得老骨干比例大大减少。这些新加入的兵员，大部分是好的，但也带来较多的旧思想和不良作风，同时，由于入口关把得不严，一些反革命分子、坏分子也混入部队起破坏作用。随着部队人数增加，党员数量也飞速增长，“据1951年春统计，全军党员人数达159.599万人，占全军人数的36.39%，其中抗日战争胜利后发展的党员占党员总数的88.12%”（肖裕声：《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史》下卷）。受入党条件审核不严、教育不够等因素影响，一些不具备或不完全具备党员条件的人、甚至还有些阶级敌人或反动分子加入中共党组织。思想上，随着革命胜利，一些长期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干部滋生了贪图享乐的思想和军阀作风，出现思想颓废、消极腐败、违法乱纪等严重现象。还有不少人认为革命已经成功，该松口气、歇一歇了，出现和平麻痹、斗志松懈的情况；不少人以功臣自居，居功自傲、追求享受的思想倾向较为普遍。

二是适应正规化建设的需要。鉴于上述原因，军队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先后进行过两次整党整风运动，分别是1950年下半年全军干部整风运动以及1951年下半年到1952年9月对全军党的基层组织进行的整顿。军队普遍加强党员教育，提高党员的思想政治水平，教育改造思想落后、表现较差的党员，淘汰一些无可救药分子，对于混入中共党组织的坏分子，在事实准确的情况下，经审查清除出党；同时，严格审慎发展党员，在1951年4月全军组织工作会议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基本上停止发展党员。在此期间，部队正在进行“三反”、整党和精简整编，党员队伍中少了一批党员，到1952年10月，“全军党员人数已经下降到占全军人数的29.22%，约有80%的连队党员不满30%，其中38%的连队党员不满20%，部分连队有些战斗班已经没有党员”（姜思毅：《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七十年史》第四卷）。基层党员人数的减少对党支部作用的发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少基层官兵对新形势下党支部的性质、任务和职责不清楚，是支部作用不能充分发挥的重要原因，已经影响军队的正规化建设。整党之后，健全支部的问题更加紧迫。1953年9月17日，中南军区第三政委谭政在中南军区支部工作会议上作《关于整理党的支部工作问题》报告指出，整理与加强支部工作，是执行我军现代化建军任务的一项重大措施，也是整党后进行建党的一项重大措施，带有全局的意义和战略的意义（总政治部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二册）。

三是发挥党支部作用的需要。在1951年4月召开的全军组织工作会议上，萧华就加强支部工作提出要求，强调加强支部工作的建设，是军队党的建设与政治工作建设的中心环节，并就明确支部职责、健全组织生活、密切党群联系和加强集体领导等4个方面对加强支部建设提出对策措施。1953年9月，谭政在中南军区支部工作会议上的总结报告中指出，经过“三反”、整党两个运动后，部队的组织虽然已经纯洁……但作为巩固战斗力的堡垒来说，却还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还差得很远。一段时间以来，部队中的不良倾向、违法乱纪的事还相当多，支部没有有效制止；逃跑、自杀、闹不团结等问题，很多不是支部自己解决的，而是靠上级检查解决的；干部骨干与普通党员之间、党员与群众之间关系不密切，支部没有成为连队团结的核心；执行任务中，支部领导作用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发挥不好。为解决存在的问题，整顿支部作为加强党支部建设的重要措施开始施行。

中南军区试点先行 取得较好效果

1953年10月起，中南军区率先开始以6至8个月的时间，分3期对所有基层党支部进行整顿。

首先，在上级机关派人帮助和指导之下，军区实行逐个的、分期的和实现一定要求的整理。过去很长时间，军区曾经多次布置加强支部工作的任务，但是由于长期停留在口号上，实际上“只打雷，不下雨”，支部工作并未得到实质性加强。为此，军区组织所属部队各级机关的相关负责干部和管理党务工作的干部，组成工作组，下连队蹲点指导，亲自去基层一线摸清情况，开展整顿工作。

其次，把训练和培养干部作为加强支部工作的一项重要措施。中南军区坚持长期开办训练班，对基层连队支部书记、支部委员、党小组长分批进行轮训。轮训时，注重将后备干部纳入训练范围，每名参加轮训的干部都要求达到合格标准，防止因人员调动、战时伤亡导致支部不健全；把党的会议作为训练党员、干部的时机，上级工作组派人参加连队党的会议，指导帮带党员干部开好会议，发挥教育作用；利用谈心谈话，工作组领导找党员干部个别谈话，进行培养教育。

此外，注意总结经验，利用报纸、刊物进行宣传教育。军区要求各级领导机关安排专人负责撰写关于支部工作与党员活动的报道，开展调查研究，介绍整顿经验。各师每月上报一篇相关文章，各军通过第一期整顿党支部，拟定支部工作大纲，上报军区。

1954年初，中南军区政治部起草《连队支部工作纲要》，对连队党支部的性质和作用，工作职责及支部与行政的关系，集体领导与工作方法，对训练的领导和保证，经常性工作，计划、检查、总结工作制度，支部大会和支部委员会，支部书记与支部委员的工作，党小组及小组长的工作，健全支部的组织等10个方面内容进行规定。“这份文件对巩固整顿支部成果，进一步加强党支部的建设起到了积极作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第五卷）

内容上，通过蹲点检查、调查研究，中南军区针对影响党支部作用发挥的4个方面的突出问题制定措施：

一是明确支部职责，加强集体领导。针对许多党支部在保证任务执行和工作完成方面，在执行政策、制度和纪律方面没有去管或管得太少，有些工作却又越俎代庖等问题，通过整顿，使党支部书记、委员弄清职责范围，履行职责要求。

二是发扬民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当时，一些党支部领导骨干之间关系紧张，有的连长、指导员由于工作职责不清，工作部署不一致，“一个连里常出现两种号令，弄得士兵无所遵从，争吵的结果往往几个月半年互不说话，不在一个房间里同住，要通过值日来沟通联系”（《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三册），工作比大小、争权力、闹矛盾、不合作。一些党支部领导不民主、摆架子，无视或取消普通党员的权利，拒绝批评甚至打击报复，与普通党员隔绝。这些问题造成党内关系紧张，党内生活呈现不正常状态，严重影响党员干部工作积极性。通过全面检查，发扬民主，党员干部特别是连长、指导员认清问题症结，对症下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予以纠正。

三是发挥党员作用，密切党群关系。在当时基层党群关系中，“党员群众的感情不甚亲切，关系不够融洽，说话缺乏力量，威信不高”（《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二册）。主要原因是缺少模范作用、骄傲自大、作风不实、方法不当，中南军区从思想认识、学习教育、模范作用、工作方法、工作作风等方面着重提高全体党员的思想水平和工作能力，从而改善党群关系，形成支部带动党员、党员带动群众的工作局面。

四是加强对青年团、俱乐部的领导。1950年12月颁布的《部队新民主主义青年团连队工作暂行条例（草案）》规定，团支部是连队党支部和连队政治工作最有力的助手和突击力量，党支部应及时指导团的教育和活动（肖裕声：《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史》下卷）。一些党支部对团的工作抓得不紧，团支部的助手作用发挥不明显，加上官兵关系、党群关系紧张，导致连队氛围比较压抑，俱乐部活动开展也不多，连队政治工作和文化活动生气不足。针对前述问题，中南军区在整顿党支部工作时一并提高团支部工作，特别是对团支部负责同志进行指导帮带。团支部不仅在军政训练中发挥重要的助手作用，还积极开展文化娱乐、体育和卫生活动，同时，“遵循自愿原则，采取多种多样的形式，吸收群众参加俱乐部的工作”（《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二册）。

推广经验做法全军分批次推开整顿支部工作

1953年12月，中南军区召开各军整顿支部工作中心组长会议，分析总结第一期整顿支部工作的情况与经验，布置第二期整顿支部的工作。整顿后，支部建设出现新的变化，支部对训练任务和其他任务的领导作用以及支部委员的集体领导有所加强，党内关系和党群关系大为改善，支部骨干的思想水平和工作能力显著提高，支部的民主生活趋于活跃，批评与自我批评风气渐浓，党员参加支部工作的积极性亦有提高。1954年1月，总政治部下发《关于一九五四年全军政治工作任务的指示》，把整顿党支部、加强支部工作建设作为当年全军政治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2月，总政治部批转《中南军区各军第一期整顿支部工作的综合报告》，要求全军进行学习研究并借鉴其成功经验。据此，全军大多数部队从1954年春起，分期分批开展整顿支部工作。

每期整顿支部的工作大体分三步进行。

1954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总则（草案）》

一是搞好调查研究，做好整顿准备。首先是对工作组干部进行培训，组织他们学习政策，明确任务、方法和步骤。工作组下连队后，广泛开展宣传动员，帮助官兵消除顾虑，解决为什么整顿、整顿什么、怎样整顿的问题；对支部实际情况进行调查研究，注重全面深入，充分掌握第一手资料，结合连队当前的中心工作，与党支部一同分析研究问题，找出问题症结，确定整顿重点，并对支部工作进行评估，在此基础上制定实施整顿的具体计划，工作组协同上级党委一起审查批准。

二是联系连队实际，实施整顿工作。整顿从紧密结合中心工作、加强教育提高入手，发挥党支部的领导作用，改善党内外的关系和上下级关系。教育方面，重点抓好思想教育和业务培训。思想教育以提高集体领导观念、群众观念、组织纪律观念，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学习党的七届四中全会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精神为主。业务培训的主要内容是支部的任务、工作范围，支部书记、支委、党小组长的职责和开展工作的方法等。在提高思想教育的基础上，重点就党内外关系进行整顿，即进行民主检查。支部层面主要是检查支委骨干之间的关系与党内民主生活情况、支委履行职责与联系党员群众的情况、工作深入的程度及工作中的组织性和计划性。普通党员层面主要是党员的群众观点、党员的模范作用、党员的活动方法、支部领导对党员活动的指导与教育。方法上，先由支委、党员自我批评，再由党员、群众提出批评意见，这样由上到下，由党内到党外进行，改进了支部委员特别是连长、指导员之间，支委和党员之间，党员与群众之间的关系，增强了团结。同时注意从实际出发，明确职责、健全工作制度、提高干部的工作能力。

三是进行经验总结，制定改进措施。这一阶段是全面总结，在上级工作组的指导之下，支委、党员、骨干谈收获体会，总结经验教训，针对存在的问题制定改进工作的措施和计划，并向连队全体官兵报告，接受群众监督。

1954年4月15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颁布《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草案）》，包括《政治工作条例总则》及19个单项条例，其中《中国共产党连队党支部工作条例》对支部的作用、支部的任务、支部与连队指导员的关系进行明确规定，为支部工作提供了明确的原则，进一步指导推动党支部的正规化建设。为推动整顿支部工作顺利进行，1954年5月，总政治部转发总政组织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党支部工作建设的意见》，要求全军在支部工作建设中注意抓好条例学习、思想教育、集体领导和党群关系等4个方面问题；还要求全军推广中南军区整顿党支部的经验，坚持党的教育，加强党支部骨干训练（肖裕声：《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史》下卷）。7月，总政治部又向全军转发总政组织部《关于机关党支部工作建设的意见》，明确了机关党支部建设的任务、方法、步骤，并提出具体要求。这两个文件在全军的贯彻执行，进一步推动整顿支部工作走向深入。到1954年底，全军共整顿党支部6909个，参加的干部前后达11610人（《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三册）。经过整顿，党支部较好地解决了存在的问题，为下一步完成其余支部的整顿工作积累了经验，锻炼了干部。

及时总结经验推动完成全军整顿支部工作

1955年6月，总政召开整顿党支部工作座谈会和全军组织部长会议，认真总结前一阶段整顿支部的工作情况，充分肯定了一年多以来整顿支部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和主要收获：一是支部骨干之间增进了团结。整顿工作抓住团结这一症结性问题，作为整顿支部工作的中心环节，深入进行教育和批评与自我批评，“原来不团结的298个支部，经过整顿后有267个已经解决了不团结的问题”（《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三册，下同）。二是官兵关系、党群关系改善明显。整顿支部采取批评教育、纪律处分、法律惩处等方式，纠正和改进连队的管理教育方式方法，改善官兵关系，同时也整顿党群关系，发挥党员的积极性和模范作用，支部及党员队伍在群众中的威信提高。三是支部工作水平提升，作用加强，任务完成更好。整顿支部中加强支部团结，形成统一意志，建立健全集体领导，在统一领导和统一计划下，军事政工协同配合，工作效率更高。一些党员参加支部工作更加积极，一些支部委员在上级指导下边学边做，提高了工作能力。支部工作水平的提升，带来了连队工作效率的提高。腐化、偷盗、逃亡、反抗领导、损坏武器等等现象大大减少，军事训练成绩普遍上升，担任营建工建的部队劳动生产率提高。四是改进机关的工作作风，积累机关指导基层的经验，密切上下级的联系。整顿支部工作中，机关工作组深入一线指导，实地调查研究，手把手帮教，形成了7个方面的基本经验：支部工作必须用整顿的方法得到提高，还必须有上级的支持和实地指导；整顿支部必须有善做善成的决心；整顿支部既要指导帮带，也要发扬民主；整顿要以教育为主，结合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整顿必须结合连队实际，紧贴当前任务；整顿工作既要有通盘计划，也要精准实施；还要注意巩固成绩，继续提高等。

会议决定自1955年7月开始至次年3月，继续对全军未进行整顿的3.1万个党支部进行整顿。

此后，全军支部整顿工作全面铺开。1955年6月下旬和7月上旬，各军区和各院校以政治工作会议或组织工作会议的形式，传达全军组织部长会议精神，布置整顿党支部的工作（《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第五卷），做好整顿支部的准备。为了搞好全面的支部整顿工作，全军基本上采取以下方法：一是领导机制上，各军级以上单位成立整顿支部办公室，组织整顿支部巡视组对所属部队整顿支部工作进行巡回检查；及时掌握整顿支部情况，贯彻整顿支部方针，纠正工作中的偏差，及时总结交流经验，加强对整顿工作的指导。二是主体力量上，从机关抽调人员集中帮助整顿连队支部。“派往连队指导与帮助整支的干部，一个军每期不得少于100人，由军师团营按照比例混合编组。”（《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三册）机关、学校、工厂的支部由自己负责，按照整顿连队支部的方法和经验，统一计划开展整顿。三是整顿重点上，将整顿工作的重点放在中等和较差的连队支部。对已经整顿过的支部，工作组经常检查他们的工作，采取总结工作、举办训练班的形式，帮助他们继续提高。四是时间安排上，由于需整顿的支部数量较多，全军分3期实施整顿，第一期3个月时间，剩下两期各2个月。

到1956年3月，全军大规模的整顿党支部的工作基本结束。这次整顿党支部工作，是在各级党委统一领导下对党的基层组织实施民主检查的一次整风运动，从整顿思想、整顿作风入手，加强了支部建设；机关干部深入连队，实地帮助和具体指导连队工作，从而提高指导基层的能力，改进机关工作作风。此后，各部队根据实际情况，认真巩固整顿成果，把整顿党支部作为党的建设的重要经验和途径，把健全民主生活，贯彻民主集中制，加强集体领导，增强党内、党群团结作为党支部整顿和建设的重点，加强了连队和党支部的建设。